霍見歸抱着白雪,一路奔跑,有幾次他想要回去看看,但是因爲白雪的緣故,還有剛纔眼前看到的景象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他沒有完全弄明白,完全處於被動的境地,他不敢貿然行事,所以纔打消了這個念頭。
但是他知道,這個河神洞,他肯定還要回來的,他準備將白雪送回去之後,就回來看個究竟。
現在,他的心理已經徹底興奮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找到了不爲人知的鬼怪,而且,這一次是親眼看見的。
他低頭看了一眼白雪,此時,白雪頭上的頭巾已經掉在了地上,她的一頭白髮散落了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霍見歸微微一愣,腳步也放慢了一些。
白雪的白髮隨着他的腳步一晃一晃的,看起來分外詭異。
忽然間,白雪的手指動了一下,霍見歸望向了她的手指,發現哪裡有些不對勁。
他往前走了一會之後,再次低頭望向白雪的手指,這時他才意識到,白雪的指甲似乎比昨天晚上又長了一截。
她的十根指甲,尖尖的,長長的,泛出白光,跟她的白髮交相輝映,看起來詭異而又離奇。
霍見歸輕吸了一口氣,這時候,他們已經穿過了那堆低矮甬道中的白骨。
他生怕這些白骨也從地上站起來,於是再次加快了腳步,往外面走去。
當走到那條筆直往上的隧道的時候,白雪幽幽轉醒了過來,她驚恐地望向四周,顫抖着聲音問道:“我們這是在哪……”
霍見歸道:“放心,我們還活着,現在我先帶你出去。”
說罷,他就攀上了洞壁,並將白雪也拽了上去。
兩人爬了好久,才終於爬到頂端,隨後,霍見歸又拉着白雪跳下了水潭,朝着對面游去。
在水潭中,白雪忽然問道:“你……爲什麼要救我……”
霍見歸回過頭來,望着白雪的雙眼道:“因爲我,不想你死——”
一句話,讓白雪愣住了。
白雪望着霍見歸,霍見歸臉色蒼白,身形瘦削,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病怏怏的,但是他的雙眼卻很銳利,似乎永遠都處於冷靜的狀態,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都沒有驚慌失措,這樣白雪很是佩服。
但讓白雪最感到離奇的是,霍見歸的身上似乎有些某種特殊的氣質,那是一種空洞但卻神秘的氣質,白雪首先聯想到了死去的亡魂……她的臉色一白,迅速搖了一下頭,將腦中亂糟糟的想法拋去了。
“你怎麼了?”霍見歸發覺白雪的表情有些異樣。
“沒事……”白雪低下了頭去,自水中抓住了霍見歸的衣角。
霍見歸沒再說什麼,轉過頭,朝前游去。
他一向很少說話,除非有必要的時候。
當霍見歸和白雪好不容易鑽出山洞的時候,一個漁網忽然從天而降,將他們兩個網在了裡面。
靈泉村所有的男村民站在洞口,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肅殺的表情,但是依舊難以掩蓋他們眼神中的驚慌和恐懼。
村長伍佐厲喝一聲:“白雪!你口口聲聲說着主動奉獻,現在你又該作何解釋?!”
白雪在漁網中掙扎着,頭髮的頭巾脫落了,露出了白頭的白髮,她大聲道:“我看見河神了,河神是一隻長毛怪物,它根本就不是神,它是一隻吃人的怪物,是假的!”
“放肆!”伍佐氣得渾身打抖,他走上前去,用柺杖打着白雪的身體,“你這個妖孽!要不是小猴子發現了你們,所有的一切就都完了——我們就都完了——”
在伍佐的身後站着一個滿面炭黑的男孩,男孩身上髒兮兮的,蹬着一雙溜圓的眼睛,眼神木然地盯着白雪。
旁邊一個村民走了過來,對伍佐道:“要不然我們把她再投進去吧,不過,爲了以防萬一,我們先把她的雙腿打斷,那樣她就不能跑了。”
伍佐嘴角抖動了一下道:“不行,打斷了她的雙腿,她就不是完整的人了,送個殘疾人進去,一點誠意都沒有,而且現在她們已經得罪河神了,一切都完了——”
又有一個村民走了過來道:“而且,現在已經下午了,日頭都快要下山了,時間也來不及了。”
伍佐緊咬着牙關道:“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旁邊的村民低聲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等着河神來懲罰我們吧?就像五年前一樣……”村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嘴脣都泛白了。
就在這時,漁網中的霍見歸忽然大聲說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究竟在幹什麼?!你們這是在謀殺,你們知道嗎?!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否則一旦傳出去,你們全都要坐牢!”
聽見霍見歸的話,村民們全都一愣,伍佐狠狠瞪了霍見歸一眼,沒有理他。
霍見歸剛要從漁網中站起來,旁邊一個村民一腳就將他踢翻在了地上。
霍見歸趴在地上,昂着頭大聲道:“你們這是在犯罪?!你們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孩子嗎?你們自己難道沒有孩子?!河神都是假的,就是一隻怪物,剛剛我進去的時候都看見了,我還戳了它幾刀——”
霍見歸的話未說完,村民們霎時便鬨鬧了起來。
村民們沒有因爲霍見歸的話而覺醒,反而愈發憤怒了起來,有幾個村民一擁而上,對着漁網中的霍見歸一陣拳打腳踢。
霍見歸一邊躲避着這些人的毆打,一邊將手中一撮又長又硬的黑乎乎的毛髮扔在了地上,大聲叫道:“你們看!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河神身上的毛髮——你們瞪大眼睛看看,神身上會有這樣髒亂的毛嗎?!你們——”
“砰!”地一聲,一塊大石頭砸在了霍見歸的頭上,他的腦袋霎時冒出了鮮血。
緊接着,十幾個村民蜂擁而上,他們如同瘋狂的野獸一般,一邊喊叫着,一邊對着霍見歸不停地踢打。
霍見歸滿身滿臉的血,他張着嘴巴,嘴巴里流出血來,他睜着眼睛,眼睛裡也往外流血,他的鼻孔裡,耳朵裡,全都在往外冒血,血像是泉水一樣,咕嘟咕嘟冒個不停。
雖然旁邊的白雪不停地哭喊着,讓他們住手,可是村民們沒有住手的意思,他們的憤怒已經突破了天際,有人敢對他們敬仰了一輩子的河神出言不敬,這於他們而言,完全是無法忍受的。
就在村民們即將將霍見歸活活打死的時候,橋頭上跑來了一個孩子,一個男孩,他一邊跑着,一邊大叫,因爲奔跑速度太快,好幾次都跌倒在了地上,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朝着村民們這邊大聲叫着。
一衆村民都回過頭去看,人羣中走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男子跨出人羣,朝着男孩跑來的方向跑去,男孩剛剛跑過來,這個五大三粗的男子不問青紅皁白,揚起手,‘啪!’地一巴掌揮了下去,將男孩直接打在了地上,同時憤怒地道:“你他媽來這裡幹嘛?!這裡是你能來的地方?!”
男孩哭着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擦着臉上的淚,一邊道:“爸爸——媽媽生病了……”
“生病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男子依舊很生氣,“現在快給我滾回去,每晚一秒我就給你一巴掌!”
男孩一邊往後退着,一邊道:“媽媽得的不是普通的病,我奶奶說她被鬼附身了——”
男子的臉在一瞬間變得煞白。
就在這時,大橋上又跑了一個男孩,男孩跌跌撞撞地,他的臉上佈滿了鮮血,他一邊喊着他爹的名字,一邊摸着臉上的淚水和鮮血。
待這個男孩跑過來的時候,他的老爸也已經迎了過去。
男孩抱住他的老爸,哭着道:“爸!媽媽得病了——”
“什麼病?”這個男人已經開始慌亂了,顯然他已經聽到了剛纔另外那個孩子的話。
“媽媽像是瘋了……她拿着刀在家裡殺牲口……”男孩哭着大聲道。
這時,伍佐也走了過來,他詳細地問過這兩個孩子之後,發現她們的症狀幾乎是一致的,全都是精神失常,像是被鬼俯身一樣,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變了一個人,而且,對於鮮血有着極強的渴望。
伍佐的腦海中掠過了五年前,靈泉村發生的一系列悲慘的事件。
那兩個男子轉過頭來,望着伍佐,表情驚慌地問道:“是不是……那個詛咒……已經降臨了?”
伍佐擡起頭,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雖然看不見太陽,但他還是知道,此時,太陽已經下山了。
“詛咒……”伍佐低聲喃喃自語着,臉色發青,雙眼眯了起來,全身因爲突如其來的恐懼而瑟瑟發抖。
身後幾個村民走上前來,低聲道:“要不咱們趕緊將白雪送回去吧,或者再從村裡挑選個孩子,一起送進去……”
伍佐搖了一下頭道:“來不及了……太陽已經下山了……詛咒已經降臨了……”
伍佐的話說完之後,所有村民的臉上全都帶着同一種表情,他們的臉像是被定格了一樣,張着嘴巴,呆若木雞,他們的眼神也全都是一樣的,驚恐,無助,慌亂……
兩個小男孩哇哇大哭了起來。
五大三粗的男子不顧他的孩子,邁開步子,就朝着拱橋上跑去,顯然,他現在最擔心的已經不是河神的祭品了,他最擔心的是他老婆的安危。
另外一個村民也跟在男子的身後跑了。
兩個男子一跑,人們更加慌亂了,他們不確定自己的老婆和家人是不是也已經瘋了,很有可能也瘋了,只不過沒來通知罷了。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身後的一名村民小聲問道。
“就像五年前那樣辦!”伍佐厲喝一聲,他洪亮的聲音讓在場的村民多少放心了一些。
“可是,五年前的那個人已經找不到了……”身後的村民顯然很瞭解五年前發生的事情,他擔憂地說道。
“我知道。”伍佐低沉着聲音道。
說罷,伍佐深吸了一口氣,緊咬了一下牙關,轉過頭去,面向人羣,大聲道:“我們現在要將功補過,但是不能隨便亂來——”
伍佐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馬三爺,出來一下。”
人羣中走出來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者,老者弓着腰,雙眼上翻,用眼白盯着伍佐,低沉着聲音問道:“村長,什麼事?”
伍佐道:“你還能聯繫到那個法師嗎?”
“哪個?”
“就是去年給你家小四做法的那個女法師。”
“哦,我試試。”馬三爺眼白一翻,乾咳了一聲之後問道,“不過,請她來幹嘛呢?”
“救人——”伍佐道,“還有——破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