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被緩緩打開。
趙直和二子先後走了進去。
工廠裡面空氣潮溼,光線陰暗,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趙直回過頭,望了一眼二子道:“你確定譚維住在這裡?”
二子往前快走兩步,趕在了趙直的前面,說道:“我當然確定,上次我就是在這裡找到得她。”
一邊說着話,兩個人便朝着工廠深處走出。
拐過了一道彎之後,再一直往前走,在盡頭處有一間房子,房門緊緊關着,從門縫裡,可以看見裡面並沒有燈光。
二子敲了兩下門,邊敲邊喊:“譚維,譚維,我是二子。”
裡面沒有迴應。
二子加大了敲門的力度,大聲叫道:“譚維——譚維——”
喊了半天之後,裡面依然沒有傳來任何的迴應。
趙直按耐不住了,他拍了拍二子的肩膀,搖晃了下腦袋道:“要不我直接給它踹開得了。”
“不行,你踹開,她依舊不在裡面,我知道她肯定會進來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我們再等等。”
兩個人一邊等待着譚維的歸來,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縫裡面忽然傳出了光亮。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自門後面響起,如同從天而降。
趙直和二子屏住了呼吸。
“吱呀!”一聲響。
房門打開了一條縫。
一雙略帶緊張的眼睛出現在了門後面,看了一眼二子之後,眼神似乎放鬆了許多,隨後那雙眼睛又看向了趙直,並聚焦在了趙直的臉上。
房門被緩緩打開。
穿着一件鵝黃色背心,和一條牛仔短褲的譚維出現在了門後面。
譚維緊盯着趙直,率先說道:“我好像見過你。”
趙直撓了撓頭道:“不是吧……我沒印象啊……”
趙直努力在腦中搜尋着面前這個大眼睛長睫毛五官精緻身材瘦削的女孩,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在哪裡見過她。
二子說道:“譚維,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趙直,是我的病友,就是他和樑哲聯繫的,然後我才能找得到你。”
“樑哲他……”一提起樑哲,譚維就似乎有滿肚子的話要說,但她都壓抑了下去,只問了一句,“他現在還好嗎?”
“實話實說,我覺得他現在並不是太好,他自己一個人在地下室裡,管理着下水道里的糞便……而且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有生命危險,畢竟現在整個病院都人心惶惶的,隨時都有無緣無故丟掉性命的可能。”
趙直根本就沒有掩飾的必要,直接就說出了實情,而且這樣說也是爲了讓譚維全力參與到他們的行動當中,幫助他們順利逃脫。
果然譚維似乎被觸動了,她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擔憂難過了起來,她望着趙直道:“告訴我,我究竟要怎麼辦,我現在根本就聯繫不到他,更不知道這家精神病院在什麼地方。”
“我們現在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但我們可以一起找,只要能夠找到它,肯定會對我們逃離精神病院起到很大的幫助。”趙直挺了挺胸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似乎只要譚維幫忙,他們就一定能夠成功逃離。
“樑哲會跟你們一起逃出來嗎?”譚維問道。
“當然會!相信我!”
趙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隨後望了一眼二子,二子重重點了點頭道:“樑哲肯定會和我們一起走。”
“那就好。”譚維輕吁了一口氣,她的情緒似乎並不是很高昂,反而有些壓抑,似乎滿腹心事。
她悄聲說了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着某一個不存在的人說的。
隨後,她偏過身子,道:“你們進來吧,外面冷。”
“這個……”
二子的話還沒有說完,趙直就迅速說道:“可以啊。”
話音還未落,他就率先走了進去,似乎他早就在等着譚維說這句話了。
房間不大,裡面有一張牀,一個衣架,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倒是牆壁上掛着兩幅水墨畫,一副是一個四面環海的古堡,海上有一葉孤舟正在隨風擺盪,舟上有三個人,其中一個男的抱着一個女的在船頭,還有一個男的獨自一人在船尾。
另外一幅畫比較詭異,而且頗爲恐怖,畫中有一條紅色的大蛇,蛇身上坐着一個女孩,蛇的左邊站着一個罩着口袋半裸身子的女人,蛇的右邊站着一個頭頂水草,手握木棍的男孩,兩個人都緊盯着畫外的人,似乎充滿了無盡的仇恨。
趙直看見這兩幅畫的瞬間,就被它們吸引了,不由地問道:“這兩幅畫都是你畫的麼?”
“是的。”譚維輕聲道,語氣似乎有些落寞。
“它們看起來很奇特。”
“這是我的兩個夢,這兩個夢都跟樑哲有關……”譚維微微一笑,笑容中帶着壓抑不住的憂傷。
“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趙直察言觀色地道。
“習慣了就好。”譚維輕描淡寫地道,隨後她緩緩坐在了牀頭,凝視着牆上那副古堡的油畫。
兩個人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當中。
二子則在望着另外一幅畫出神,似乎看出了什麼別的東西。
過了良久之後,趙直忽然問道:“上次樑哲叫你幫忙做的事情做的怎麼樣了?”他一邊說着話,一邊悄悄將目光放在了譚維的臉上,這是一張富有魅力的臉,不僅僅是因爲漂亮的五官,她的臉上似乎還籠罩着另外一種東西——‘帶着絕望的堅強’——趙直的腦中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頗爲文藝的詞語。
這個女孩的神情和狀態都讓他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特別想跟她說話,但是又實在找不到什麼俏皮話說,只能絞盡腦汁想到了這麼一個問題。
讓趙直感到意外的是,譚維竟然沒有回答他,不知道她是沒有聽到,還是不想和他說話。
爲了確認一下,趙直再次問了一遍:“譚維,上次樑哲叫你幫忙做的事情做的怎麼樣了?”
譚維還是沒有回答,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這就尷尬了。”趙直在心中暗道了一聲,“沒想到這個女孩這麼奇怪,看來她應該也要來精神病院治療治療才行。”
“怎麼了?”二子扭頭問道。
趙直剛想開口說話,誰知譚維忽然說道:“他讓我去找的東西我找到了,但是他讓我去找的那個人並沒有找到。”
“那個什麼……十三娘?”趙直問道。
“對,就是十三娘,這兩天我找遍了整個北城都沒找到,我懷疑她根本就沒有在這個城市……我今晚剛剛在網上發佈了尋人啓事,希望能夠找到些線索吧。”
“但願吧。”
三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當中。
趙直坐在了譚維的左邊,二子坐在了譚維的右邊。
趙直和二子兩個人似乎都有些話要說,但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二子的嘴巴張開了好幾次,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趙直也是一樣。
最終還是趙直打破了沉默,他說道:“譚維,我這次能夠來到這裡,純粹是偶然,下次我可能就進不來了,也就是說,這可能是我們很長一段時間裡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譚維忽然笑了起來,她望着趙直道:“我還是感覺我在哪裡見過你,但就是想不起來。”
“可能是電視上,或者網上的某張照片吧,畢竟我曾經……哎,都過去了,不說了,我們還是先想一想該怎麼利用夢世界裡的東西幫我們逃出去吧。”
“對,我也這麼覺得。”二子咧着嘴附和着,他的雙眼始終在看着譚維,注意力也全在譚維的身上。
譚維似乎察覺到了二子的異常,她轉過頭去,望着二子,臉上沒有絲毫的懼怕,而是微微一笑道:“二子,你沒睡醒嗎?”
“啊?沒有啊,怎麼了?”二子疑惑地問道。
“那你的眼爲什麼眯着?”譚維還在笑,但眼神卻變得堅定了起來。
作爲一名資深的心理治療師,這點定力和觀察力還是有的,畢竟譚維現在早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被夢世界嚇得死去活來的小丫頭了。
二子尷尬地笑了笑,隨即將頭扭向了旁邊。
趙直看到二子的臉竟然紅了,這還是第一次,他看見二子臉紅,看得出來,二子似乎對譚維真的有點意思。
這也難怪,畢竟整天呆在精神病院裡睡大覺,見到正常女人的機會本身就很少,偶爾見到這麼一個又年輕又漂亮氣質還相當不錯的女孩,難免會心動。
不管二子表現如何,趙直知道自己肯定是不會心動的,但卻不知道爲什麼,這個譚維給他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他努力地想要去捕捉這種感覺,卻怎麼也捕捉不到。
不過趙直確信一點,這個譚維身上有某些東西正在吸引着他,但絕對不是身材和長相,而是別的隱藏在眼神中和心底的東西。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能夠聽見輕微的噼裡啪噠的聲音。
譚維想了一會之後,緩緩說道:“我這邊當前還是以尋找十三娘爲主,你們兩個就多到處跑一跑,到處看一看,尤其是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如果能給我弄點精神病院的資料,我就可以幫你們查一下,說不定能夠找到它的位置。”
“對,我們分頭行動,你負責現實世界的事情,我們負責夢世界裡的事情,同時給你提供必要的線索。”趙直望向二子道,“二子,你覺得咋樣?”
“沒問題啊……沒問題……”二子愣了一下之後說道,他似乎不在狀態。
“嗯,好,那就這麼決定了。”趙直打了一個哈欠道,“今天跑了這麼遠的路,好累啊,我要休息了。”
二子吃驚地道:“等等,你準備在這裡睡?”
趙直道:“要不然呢,總不能再開幾個小時的車回去吧。”
二子還想要說什麼,被譚維打斷了,她說道:“就在這裡睡吧,地方雖然不大,但睡三個人還是能夠睡得開的,再說,我們睡着之後,不是就會自動離開這裡了嗎。”
“這倒也是……”二子咧嘴說道。
“哎呀!”趙直率先趴在了牀頭,他哈欠連天,一副要一覺睡到天明的樣子。
譚維依舊坐在牀頭,似乎在想着心事。
慢慢地,慢慢地,房間的燈光逐漸暗淡了下去。
燈光越來越暗,越來越暗,最後只剩窗外投射進來的一丁點微光照亮着房間。
三個人先後躺在了牀上,似乎真的找不到一點話說了。
其實他們可以有很多話要說的,但不知道爲何,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這樣的環境裡,似乎真的不適合說太多的話,而且譚維本身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左邊趙直閉着眼,看起來好像在睡覺,但實際並沒有睡着。
中間的譚維睜着眼,在想心事,房間內的環境跟隨着她的思維逐漸變化。
右邊的二子瞪着眼,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麼,滿面的緊張和焦慮,手掌緊緊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