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電如同刺刀,劃破天空的肚皮。
暴雨如同鮮血,從血管中噴涌而出。
這一場雷雨,地動山搖!
每一聲驚雷都仿似要吞噬大地。
每一道閃電都像是要撕碎蒼穹。
暴雨如注,萬物蜷縮!
地面的積水越來越多,它們從坑坑窪窪中漫延出來,形成了溪流,形成了洶涌的漩渦。
精神病院東邊,那片小樹林中的樹木在狂風中搖擺,有一棵弱小的樹不堪重負,終於倒了下去。
一棵倒下去之後,像是連鎖反應,緊接着第二棵,第三棵紛紛倒了下去……
精神病院西邊,那條雜草叢生的溝渠中的水已經流動了起來,水位越來越深,流速越來越快,水流衝向病院的圍牆,爭前恐後地從圍牆下那個孔洞牆壁中穿行而出,流到了外面。
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人類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話語權。
外面狂風暴雨,房間內則陰暗潮溼。
而潮溼和陰暗往往又伴隨着邪惡的滋生,恐懼的蔓延,還有慾望的畸形生長。
病人們得到了相對而言的自由,他們不用被關進禁閉室,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走廊內大搖大擺地走路,甚至是大喊大叫都沒人管。
在這樣的壞天氣裡,他們顯然並不想睡覺,畢竟剛剛纔經歷了一場惡戰,它們的心情此時還是很激動,很興奮的。
有的病人在院警宿舍樓中逛遊着,或在陰影中行走,或躲避在黑暗裡,偷窺着光明下那些想要卻不敢拿的東西……
有的病人在新的房間中做着某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有的病人在樓下的暴雨中仰望天空……
有的病人脫光了衣服,在泥濘的道路上翻滾……
在三樓走廊的中間,也就是院警樓和護士樓的那堵廢牆前面,立着三張桌子,這三張桌子起到了暫時性的阻擋作用。
男女有別,尤其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
但最重要的,還是要自主。
所以這三張桌子也就是做做樣子而已。
但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上面那張桌子被移開了,下面那張桌子的桌面上出現了一雙鞋印。
鞋印上還有泥水。
似乎有人從院警樓進入了護士樓。
護士樓裡的護士們在今天遭遇了特別大的驚嚇,此時她們全都緊鎖房門躲在各自的被窩裡面,既要面臨着走廊裡死掉的冤魂,還要面臨外面的驚雷和閃電,甚至他她們要思考以後究竟要何去何從的問題……
這是護士們最沒有安全感的一個晚上。
在這樣的晚上,她們註定是睡不着覺的。
不僅是護士們睡不着,大部分人今晚可能都睡不着。
但是,有一個人卻能夠睡着,而且是說睡就睡,毫無壓力。
即使外面死的人再多,即使白天的戰鬥再慘烈,即使雷聲再大,暴雨再狂,他依舊是想睡就睡。
在睡覺這方面,他是不折不扣的大師,可以做到隨心所欲。
毫無疑問,這個人正是二子。
二子此時正躺在三樓的一間院警宿舍中的牀上,這張牀曾是鉤子睡過的牀,但不管是誰睡過的牀,都比他之前病房中的牀要好,牀有牀墊,而且又寬又大,像是雙人牀,牀上的被子也很柔軟,還是粉紅色的。
二子很喜歡這個顏色。
他脫下鞋子,上了牀,蓋上被子,在正要閉眼的時候,他看了看坐在斜對面那張牀上的趙直。
此時的趙直坐在之前猴二的那張牀上,他的雙眼緊緊盯着二子。
二子忽然咧嘴笑了笑道:“直哥,再見!”
趙直想要笑,卻沒有笑出來,而是微微晃動了一下肩膀,似乎有些緊張,沉默了一會之後,他才說道:“夢裡注意安全。”
二子似乎就等着趙直跟他告別,聽完趙直這句話,他再次一笑,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並將被子上拉,蓋住了他的臉。
趙直坐在牀頭,長吁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之後,他才躺在了牀上。
趙直根本不知道這個辦法到底能不能行……
他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感覺有些荒誕……
他們竟然會將賭注壓在一個無法控制的夢裡……
但是,除了這個辦法之外,他們似乎沒有別的辦法能夠和重病樓裡的樑哲取得聯繫了。
當二子說出這個辦法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信,他們不僅不信,甚至還嘲諷二子,尤其是厲山,厲山說二子是在白日做夢。
二子卻說,他確實是在白日做夢,只不過他做的是真夢,別人做的是假夢。
當別人都不信的時候,趙直相信。
趙直之所以相信,是因爲他曾經進去過二子的夢世界中,甚至還在夢世界裡見到了譚維。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們目前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和樑哲取得聯繫,只有司馬當成活馬醫,讓二子暫且一試。
二子給的說法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夢裡遇見樑哲。
之前二子就曾經試過,但沒有成功,他前後一共就拉兩個人進入過他的夢境,一個是在他還沒進精神病院之前的那個小夥伴,另外一個則就是趙直了。
二子到現在還不知道拉人如夢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知道有這個可能,但並不知道具體的原理和技巧。
好在自從上次他拉趙直進入夢境之後,他就一直在鑽研這件事情了。
在逆反戰開始之前,已經小有心得。
他正準備哪天再找趙直試驗一下呢,沒成想逆反說來就來,他還沒來得及試,就被強行拉上了戰場。
現在,終於到了他一展身手的時候了。
這一次,他不是拉趙直入夢,而是要試圖拉樑哲入夢。
這是一個頗有難度的事情。
這件事情不僅關乎他自己對於夢境研究的一些理論是否正確,還關乎他們究竟能不能拿下重病樓。
如果能夠和樑哲取得聯繫,那麼靠着樑哲在重病樓內裡應外合,他們基本上會事半功倍。
如果不能聯繫到樑哲,他們只能選擇強行突破,那將是事倍功半。
能不能搭上樑哲這根線,就看二子的了。
二子閉上了眼睛,蒙上了被子。
在過去的十幾年間,他已經鑽研出了一套能夠想睡就睡的訣竅。
他花在睡覺上的時間,是正常人的兩倍甚至更多。
別人用八個小時睡覺,他就用十六個小時睡覺。
別人用十個小時睡覺,他就用二十個小時睡覺。
有時候,他可以連着睡幾十個小時,不帶睜眼的。
他說是睡了,但其實又沒有睡。
他在夢世界裡醒着。
夢世界是他的另外一個世界,和現實世界幾乎平行的世界。
他擁有兩重人生。
二子深吸了一口氣,嘴角緩緩露出了笑容,他覺得自己比天底下所有人都幸福,他一個人就可以體驗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這在正常人而言,是絕對無法想象的。
二子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他現在幾乎可以做到讓自己在幾分鐘之後睡着,或者說是讓自己在第幾次呼吸的時候睡着。
他有這個能力。
他決定這一次,讓自己在第二十二次呼吸和第二十三次呼吸之間,進入夢境。
他開始呼吸,之前已經呼吸了兩次。
緊接着,他又呼吸了兩次。
在呼吸與呼吸的間隙,他開始在腦中一點點拼湊樑哲的模樣。
他在腦中看到了樑哲的眼睛,那是一雙深邃的雙眼,眼底仿似藏着無窮的秘密……
他再次呼吸,又連着呼吸了兩次。
在這一次的呼吸間隙,他在腦中看見了樑哲的鼻子……鼻子的尖端有一枚小雀斑……
他繼續呼吸,繼續在腦中拼湊樑哲的形象……他看見了樑哲的眉毛,看見了樑哲的嘴脣,看見了樑哲的下巴,看見了樑哲的笑容……
在第二十次呼吸與第二十一次呼吸之間,他仿似聽見了樑哲的聲音,那聲音在他的耳邊喊着:“二子,幫我拿點衛生紙……”
他放空了自己的大腦,但卻有一點奇怪的雜質在瞬間鑽了進去。
與此同時,他呼氣,吸入了第二十三次呼吸,呼吸即將結束的時候,他的胸口一軟,身體好像瞬間被抽空了一下,沒有了一點力氣,沒有了一點生氣。
他的靈魂似乎在瞬間抽離了他的軀體。
他的靈魂在空中飄。
前面有一個藍色的通道,他沿着通道往前飄動。
藍色的光芒灑在他的身上,他成了一個藍精靈。
他身心舒暢,全身沒有一點壓力和疲倦。
他平靜安詳,仿似剛剛睡醒的嬰兒,思維和身體全都潔白無瑕。
他飄進了藍色的通道,藍色的光芒在身後逐漸消失。
他推開了一扇藍色的門,手按在門上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絲的冰涼。
他推門而入,進入了夢世界。
鳥語花香,放養望去,一片草綠……
空氣清新,陽光明媚。
他站在夢世界裡的草坪上,盡情地呼吸着大自然的新鮮空氣,這與他剛剛所處現實世界截然不同,剛纔那些壓抑,緊張,慘烈,血腥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只剩光明和希望。
他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全身沐浴着陽光。
他開始呼喊,呼喊他自己的名字,呼喊他日日夜夜想念的那個名字。
他想念着一個女孩,這個女孩有着一個好聽又朗朗上口的名字——譚維。
他喊着譚維的名字,跳躍着跑向了遠方。
他似乎忘記了這次來到夢世界的根本目的,他不是來找譚維的,而是要拉樑哲進入夢世界的。
他跑了一會之後,似乎終於想起來了。
於是,他開始呼喊起了樑哲的名字。
但是,他仿似已經知道,這一次基本上無法成功了。
在最後一次呼吸之前,他應該正好完整地將樑哲的音容笑貌全部刻在腦海中,在進入夢世界的一瞬間,帶着那完整的影像進去那條藍色的通道,唯有那樣,他才能將別人拉入夢境。
這是他最近琢磨出來的,雖然沒有試驗過,但他知道八成是正確的,所以當他踏入夢世界之後,他就覺得這次無法成功了。
但是,既然進來了,他就暫時不想回去了,因爲心心念念着譚維,想着無論如何這次要見她一面。
可能正是因爲在進入夢境時,最後的那一次呼吸之前,原本放空的大腦無意之間想到了譚維,所以才無法成功拉樑哲入夢境的。
二子逐漸放緩腳步,在田野上走着。
在夢世界裡,他是唯一的王者。
他想走就走,想跑就跑,甚至可以隨地大小便。
走了一會之後,他感覺到有些奇怪。
他的腦袋有些發癢,他伸出手撓了撓,不撓還好,一撓竟然還是疼了起來。
之前,在夢世界中,他從未頭疼過。
這一疼,就特別劇烈,好像正有一根針正在撥弄着他的腦仁一樣。
他疼得趴在了地上。
此時,一塊烏雲從天際駛來,遮住了太陽。
天空在瞬間陰沉了下去。
二子疼得趴在了地上,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的腦中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咣噹咣噹’的巨大腳步聲。
有人正在他的腦中走路!
一陣冷風吹來,草叢搖搖晃晃。
二子尖叫一聲,原地翻滾,滾下了山坡。
“砰!”地一聲響。
他下滾的身軀撞到了一個硬物上。
奇怪的是,撞到那個東西的時候,他的身體不僅沒疼,原本疼得要爆掉的腦袋卻忽然不疼了。
他睜開眼睛,看見那個擋住他身體的硬物。
那竟然是一雙鞋——
他微微擡頭,看見了鞋上的一雙腳——
他的頭再擡高一些,看見了一雙腿——
他繼續擡高,看見了一雙手,雙手交疊,放在胸前——
第三卷 末日審判——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