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慶在指尖上搓了一團火,燒了穆月娟的畫。
穆月娟此刻還在和馮崇利交涉,何家慶對她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他第一次去綠水弓的家裡,是因爲遭到了綠水弓的伏擊,他一進門,的確看到綠水弓在門裡等他。
他確實不知道綠水弓是生是死,他只知道李伴峰把綠水弓送走了。
可實話一樣能騙人,孫鐵誠的大弟子顧如鬆說唐昌發是死人,這是句實話,
唐昌發早就死了。
這句實話說在了唐昌發的痛處上,把唐昌發逼得毫無還手之力,這就是愚修技持人長短的要領。
何家慶在愚修技上天賦不濟,唯有持人長短這個技法用的還算不錯,他抓住了穆月娟的短處。
一是貪。
穆月娟很想要綠水弓的地界,儘管她不需要人氣,但這塊地界在她心裡的份量很重,以至於讓她敢冒險在貨郎的規矩之下取巧。
二是色。
如果換成張滾利來騙穆月娟,難度會大很多,因爲張滾利面相兇惡,滿身市井之氣,何家慶相貌俊美,還是富家公子。
抓住這兩樣短處,持人長短之技生效了。
可惜這技法是偷來的,能用的次數有限。
何家慶聯絡了手足盟的幾名手下,讓他們繼續打探顧如鬆的消息,他想找個機會,再偷一次技法。
「還別說,這騷蹄子寫的東西確實管用!」唱機看着宋老師的講義,一點點改良着綠水弓的鉢子,鉢子裡原本只有一把勺子,現在變成了一紅一黃一藍三把勺子。
「相公呀,你可得記住,黃勺子是指方向的,藍勺子是開門的,紅勺子是鎖門的,千萬別用錯了。」唱機知道李伴峰性情有些急躁,怕他關鍵時刻用錯了手段,乾脆把鉢子的三個功能分配給了三把勺子。
李伴峰這邊也沒閒着,他在綠水城找到了另一處暗維空間,在圓竹坊福運大道。
圓竹坊是綠水城南的一塊老地界,綠水城剛建成的時候,圓竹坊曾經是城裡最富庶的地段,可隨着綠水城不斷擴大,城市的中心不斷遷移,圓竹坊漸漸被各大豪門捨棄了,成了無賴流痞的聚集之地。
李伴峰在圓竹坊買了一座三層洋樓,樓很老,面積可不小,因爲疏於打理偌大的院子,雜草叢生。
屋子裡的空間也大,牆面斑駁,灰塵滿布,走路說話,回聲迭起,一個人來這還真有些疹得慌。
之所以買下了這座宅院,是因爲李伴峰在這找到了暗維空間的入口,就在這宅院二層第二個房間的壁櫥旁邊。
二層二房,和二還真是有緣,李伴峰把這個暗維空間稱之爲二宅。
二宅裡邊的狀況,並不是一片漆黑,但和綠花子的住處也不一樣。
綠花子的家裡是能清晰看見外邊,但屋子裡對應的事物和外邊截然不同。
二宅裡邊也能清晰看見外邊,屋子裡對應的東西也和外邊不同,但是人在屋子裡的方向認知是完全相反的。
李伴峰進了二宅,看到左手邊有個椅子,他想試探一下這椅子在暗維空間裡對應的是什麼東西,於是就往左邊摸索過去。
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因爲李伴峰感知錯了方向,他摸到右邊去了。
這不賴李伴峰,不只是他分不清方向,就連手套都分不清楚,他聞着花盆那邊有寶貝,一出手,自己鑽到牀底下去了。
李伴峰想邁左腳,一擡腿出了右腳,滑了個翅超。
唐刀上前扶,沒分清刀把和刀尖,差點把李伴峰給插了。
多虧這個暗維空間不算太大,和逍遙塢的大舞池差不多,一家子人跌跌撞撞,摔摔打打,用了幾個鐘頭的時間,漸漸適應了這塊地方。
因爲方向倒錯,李伴峰還以爲這道暗維空間的格局非常複雜,摸索過後才發現,這裡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既然什麼都沒有,埋契書的地方可就不太好選了。
李伴峰只能外界的景緻爲參照,在二樓第六個房間的書桌地下,挖了個深坑他先在鐵券上灑了血,而後又寫了一張紙契,也灑了血。
等不多時,鐵券上呈現了一行文字:李七勝趙膿包,得全境之地。
自此,李伴峰成了綠水灣的地頭神。
他把契書埋好了,先添上一層土,正要去拿地頭印,忽然感覺胸口陣陣沉悶,壓得李伴峰透不過氣來。
「小老弟,別急,先來一口。」酒葫蘆嘴對嘴,餵了李伴峰一口酒。
喝下這一口,李伴峰緩過來不少。
這是酒葫蘆按照唱機的吩咐,專門準備的藥酒,因爲唱機知道綠水灣的位格太重,以李伴峰當前的修爲,一下子扛起這麼重的位格,很可能會憋住一口氣喘不上來。
等喘上來這口氣,李伴峰覺得胸口也慢慢通暢了,隨即把地頭印收進了盒子,一併埋進了土裡。
契書和地頭印埋好,李伴峰走出了暗維空間,用紅色的勺子順時針轉了三圈,逆時針轉了兩圈半,順時針再轉一圈,做了個密碼,把門鎖了。
自己這邊的事情辦妥了,李伴峰迴了隨身居,讓娘子和鐘擺幫忙裝扮一下,
弄成了綠花子的模樣,到了晚上十點鐘,他又回了龍門路。
綠花子家裡肯定還有不少好東西,手套都說了,就發現了丹藥、契書和地頭印,連個法寶都沒看見。
綠水灣如此富庶,綠花子實力高強,他家裡怎麼可能沒有法寶?這完全不符合他身份。
李伴峰也不是貪綠花子的法寶,只是覺得自己把綠水弓送去了刀鬼嶺,一時半會回不了家,那麼多好東西,萬一被別人偷走了,李伴峰心裡過意不去。
走到路燈旁邊,李伴峰摸索着鉢子,正打算開門,兩股惡意,前後襲來。
一個來自正對面,也就是綠花子的家裡。
另一個來自身後的慕緣茶館。
狀況不對,李伴峰迅速撥弄了幾下紅色的勺子,逆時針兩圈,順時針一圈半,逆時針再半圈,在綠花子的家門上加了一道鎖。
撥弄完後,李伴峰託着鉢子走了。
多虧李伴峰走得快,沒往綠花子的家門裡進。
綠花子的家裡,馮崇利和穆月娟正在翻找契書,他們能清晰看到外邊的一舉一動,當看到綠花子來到燈杆下,兩個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他們不怕打不過綠花子,他們兩個的修爲都在綠花子之上。
但是他們得守貨郎的規矩,以他們的身份,不能在綠水灣隨便對綠花子下手。
見綠花子走了,馮崇利稍微鬆了口氣,穆月娟還很緊張:「他一會可能還會回來,許是咱們出了紕漏,被他看見了。」
馮崇利看向了慕緣茶館:「別擔心,茶館裡有我們的人。」
沒過一會,茶館裡走出來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悄悄跟上了綠花子。
穆月娟認識這人:「這是安宗定吧?他什麼修爲?」
修爲這事兒,不能隨便打聽,但是現在情況特殊,如果安宗定的修爲超過了雲上,他也不能無緣無故在綠水灣對綠花子下手。
馮崇利操控着一隻精巧的算盤,繼續在綠花子的住處探寶:「放心吧,他對綠花子動手,不算犯了規矩。」
穆月娟還是擔心:「綠花子如果活着,咱們就不該動他的契書!」
馮崇利撥動了一下算盤珠子:「要是換做別人,確實不該動他,可現在有我們撐腰,你有什麼好怕?你以爲貨郎真能動得了雪花浦?」
穆月娟心頭一陣焦躁,她真不想捲進這場風波,可而今想脫身,卻找不到機會。
李伴峰在前邊走,安宗定在身後尾隨。
要是真正的綠水弓在這,真不一定能發現安宗定,安宗定舉止自然,看着就像個走路的老者,沒有絲毫破綻。
可李伴峰有車伕親傳的趨吉避凶之技,安宗定跟蹤的本領雖說到家,還是被李伴峰留意到了。
穿過龍門路,進了串子衚衕,李伴峰且往人少處走。
安宗定不疾不徐跟着,一路跟到了羊角園。
羊角園是一座公園,在普羅州,公園是個新鮮東西,只有綠水城和黑石坡這種級別的大城市纔有公園。
這座公園是關防廳修建的,原本是想給居民提供一個遊覽休息的公共場所,
藉此也樹立一下關防廳的口碑。
可當時的關防廳明顯錯判了普羅州的風俗,這裡的居民沒有逛公園的習慣,
而這座公園反倒成了幫門之間廝殺爭鬥的好去處。
晚上八點半,羊角園一片寂靜,李伴峰準備找機會試探一下這名老者的手段,安宗定是雲上的修,他佈置好了鬼僕,也做好了偷襲的準備。
雙方都想搶先手,誰也沒料到,樹叢裡鑽出來一個乾瘦的年輕人,先手被他給搶了!
這個乾瘦的男人,正是秦田九!
秦田九揮起斧頭,照着安宗定腦袋砍了下去。
李伴峰愣了,安宗定也愣了。
這小子藏在羊角園子裡,他們倆都沒發現。
秦小胖有這本事麼?
沒有。
真正把他藏住的,是他的媳婦兒,綠衣姑娘馮雨秋。
馮雨秋是冷修,冷修很擅長藏匿。
當初安宗定來秦小胖家裡做客,給秦小胖帶了不少禮物,還在修行上給了秦小胖不少指點,馮雨秋真把安宗定當成了朋友,第二天安宗定再來時,馮雨秋沒有防備,不慎被他生擒。
而今馮雨秋髮現了安宗定的蹤跡,提前和秦小胖藏進了羊角園子,還真就騙過了安宗定。
可騙得過,就能打得過麼?
小胖往嘴裡塞了一袋子乾糧,豁上性命,在身前和安宗定纏鬥,馮雨秋繞到身後,想靠偷襲安宗定。
他們倆必須一擊制勝,秦小胖自前修爲只有三層,仗着剛吃飽,出手文快文狠,挺能唬人。
馮雨秋修爲挺高,道門也佔便宜,可她是個鬼魂,鬼魂對魔修出手,稍有差錯,就成送菜了。
安宗定看到小胖來到近前,沒有招架,也懶得躲閃,隨手叫來一名鬼僕,一腳把小胖端翻在地上。
馮雨秋不能去救小胖,甚至不能多看小胖一眼,必須讓心徹底冷下來,才能發揮出戰力。
她袖子裡放着一支袖箭,指尖一顫,短箭朝着安宗定射了出去。
一名鬼僕上前,替安宗定擋住了短箭,這箭矢挺厲害,鬼僕被打傷,倒地不起。
馮雨秋從袖子裡甩出箭筒,當做兵刃直接刺中了另一名鬼僕的額頭,出手速度和六層旅修相當,這就是冷修的可怕之處。
鬼仆倒地,也起不來了。
眼前只剩下安宗定一個,馮雨秋再要出手,忽覺手腕不聽使喚。
那兩名鬼僕爲安宗定爭取到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就用這點時間,安宗定把馮雨秋控制住了。
這就是雲上魔修的本事。
「我把你賣了,你又回來找我,你就那麼想伺候我?你說你這人得多賤?」安宗定笑呵呵走上前去,看着動不了的馮雨秋。
秦小胖從地上爬起來,高喊一聲:「安宗定,你個老賊,我跟你拼呀!」
砰!
話沒說完,秦小胖又被一名鬼僕摁在了地上。
雲上修的鬼僕,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隨便拿捏秦小胖。
安宗定低頭看着秦小胖:「我在海吃嶺,留了你一條命,你不走,非要跑回來送死,你這人也夠賤,你們兩個賤人,還真能湊成一對!」
綠水弓笑道:「他們湊了一對,你再給他們當個乾兒子,湊個一家三口,不正合適麼?」
安宗定神情淡然,被秦小胖這麼一鬧,他知道綠花子肯定發現他了。
「綠花子,你認得這年輕人?」安宗定指了指秦小胖。
綠水弓搖搖頭:「不認得,聽說這是你乾爹,我特地過來看看,還別說你們父子長得挺像,
你從茶館出來就跟着我,一直跟到了羊角園,你想幹什麼?你嫌命長了?你怎麼那麼賤?」
安宗定指揮着所有鬼僕列好了陣勢:「綠花子,你猖狂了這麼多年,好日子也該到頭了,別以爲誰都不敢動你,我今天就是奔着要你命來的。」
這可不是安宗定吹牛,這世上確實有剋制病修的道門,魔修就是其中一個。
在一般情況下,魔修不和敵人直接交手,他們靠鬼僕作戰。
綠水弓有能讓鬼魂生病的技法麼?
有,但不多。
有些疾病能傷確實及魂魄,可安宗定這次一共帶來了八十六個鬼僕,每個鬼僕的戰力都不低,綠花子不可能讓所有鬼僕都病倒,他準備用鬼僕把綠花子活活填死。
綠水弓摩着手裡的唱機,對安宗定道:「有本事不要用你手下那羣死鬼,
你直接上來和我廝殺!」
安宗定放聲大笑:「綠花子,說胡話呢?你什麼時候見過魔修出手不帶鬼僕的?
念你自創一道,還在普羅州跌爬這麼多年,也算有些聲名,我勸你趕緊離開綠水灣,保住你自己這條性命,另找個地方討活去吧!」
聽到這番話,秦小胖嚇得臉都白了。
在三英門待了這麼長時間,他多少也有點見識,知道誰是綠水灣的地頭神,
也聽說過綠花子是什麼樣的人物。
而今綠花子就在眼前。
安宗定直接稱呼他綠花子,還要和他動手,看這架勢,安宗定甚至還有打敗綠花子的把握。
他居然敢偷襲這種層次的人物,這不純屬胡鬧麼?
現在知錯也晚了,秦小胖看向了馮雨秋,心裡滿是懊惱。
馮雨秋還想掙脫束縛,與小胖目光交匯的一瞬間,馮雨秋流眼淚了。
她知道這次凶多吉少,可看到小胖的眼神,一動情,本來爲數不多的力氣也用不出來了。
安宗定沒心思搭理他們兩個,雖然道門上有剋制,但安宗定不敢對綠水弓掉以輕心,他不需要藉助符咒和香燭,只需一聲令下,鬼僕隨時出擊。
但安宗定發現綠水寫狀況有點不對。
他不是抱着鉢子麼?
什麼時候改抱着唱機了?
這是法寶麼?
「你抱着唱機做什麼?」安宗定老奸巨猾,沒有急着動手,先試探着問了一句。
「看你大限到了,放首曲子,給你送終。」綠花子一搖唱機,放起了一曲嗩吶名曲,《大出殯》。
剛纔秦小胖和安宗定交手,「綠花子」沒有立刻出現,是因爲他回隨身居做了點準備。
這張唱片來歷不一般,是唱機剛剛刻的。
這首曲子就更不一般,在場的所有鬼僕,有七成是孤魂野鬼,他們沒有過葬禮,這輩子都沒機會出殯,聽到這曲子,心裡十分傷感。
剩下那三成,倒是經歷過下葬,可想起下葬當日的場景,卻比孤魂野鬼還要傷感。
所有鬼僕都不動了,安宗定驚呆了。
這是追隨他多年的鬼僕,怎麼一瞬間就失控了?
用技法操控幾次,鬼僕毫無反應,安宗定緊張了起來。
他不知道綠花子從哪拿來的唱機,也沒想到這一架唱機居然是如此強悍的法寶。
沒有了鬼僕,魔修幾乎等於失去了所有戰力,但安宗定身上也有法寶,還不止一件。
能有云上修爲,安宗定自然不是凡輩,危難關頭,思緒不亂,他且逐一斟酌着哪件法寶能對付綠花子。
綠水弓的病竈極難化解,而且他有武修根底,用法寶與之近戰,顯然不佔便宜。
自己手上所有鬼僕都失控了,先用遠戰法寶,和綠水弓周旋,把戰局拖住,
再想辦法把鬼僕搶回來,這倒是個辦法。
可什麼樣的法寶能抵擋得住綠花子?
萬一抵擋不住,等綠水弓攻到近前,再想退路可就晚了。
此舉太過冒險,不可取。
吃兩顆丹藥,強行提升戰力,把鬼僕的控制權爭奪回來,再與綠水弓廝殺。
可萬一爭不回來,再被綠水弓突襲,屆時該如何抵擋?
安宗定身經百戰,思慮片刻,迅速有了決斷。
他從懷裡掏出一枚金珠子,塞到嘴裡轉身就走。
這顆珠子是旅修法寶,含着它,速度能和八層旅修一較高下。
綠花子修爲雖高,病竈雖狠,可他終究跑不過旅修,安宗定一轉眼,已經跑出了羊角園。
把鬼僕都拋棄了,自己就這麼逃了,似乎有點狼狽,但安宗定不這麼想。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役先不與綠水弓爭高下。
這一戰也不算白打,他知道綠水弓有剋制魔修的法寶,等日後做好防備,先毀了那架唱機,一定能取了綠水弓的性命。
而今當務之急,是立刻回綠花子的住所,找到馮崇利,讓他先別動綠花子的契書。
綠水弓在旁問道:「你這是要去龍門路麼?」
「是呀!」安宗定嘴裡含着珠子,說話有些含混。
他迴應了一聲,然後呆呆的看着綠花子。
爲什麼他跑的這麼快—
綠花子和安宗定並排跑,跑的還非常輕鬆。
安宗定伸手要掏法寶,被李伴峰抓住右手,把臂骨折斷了。
安宗定轉身要往林子裡鑽,被李伴峰一腳把腿骨端斷。
安宗定咬住一疊符咒,想要召喚周圍的孤魂野鬼,李伴峰上前又是一腳,端斷了安宗定的下頜骨,符咒掉在了地上,也沒能用出來。
修爲同樣在雲上,沒了鬼僕的魔修在旅修面前實在沒法看。
安宗定拖着一條腿,用剩下的一隻手往前爬,一邊爬,一邊含混不清說道:「我是雪花浦的人,你敢殺我,雪花浦不會饒你,普羅州以後沒有你的活路..」
「你在暗中查我,傷了我的兄弟,還搶了我兄弟的媳婦兒,普羅州早就沒你的活路了。」李伴峰右手揪着安宗定的頭髮,左手打開房門,把安宗定扔進了隨身居。
關好房門,李伴峰迴到了羊角園。
秦田九還在想辦法救馮雨秋,馮雨秋動不了,秦田九扛也扛不起來,拖也拖不走。
看到「綠花子」回來了,秦田九紅了眼晴,拿出來一袋子乾糧,塞進嘴裡要拼命。
「跑———」馮雨秋急了,她很多年沒說過話了,不是她不想說,她這個道門的修者,到了一定程度會失去語言功能,今天把她逼得都說出話來了。
秦田九哪能跑?
他笨,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候他就知道得站在馮雨秋前邊。
「綠花子」站在羊角園當中,先看着秦田九,再看着馮雨秋,然後再看着周圍八十多個鬼僕。
安宗定被送進了隨身居,鬼僕們隨時要失控。
唱機的音樂也停了,對這些鬼僕的壓制也在慢慢消散。
十幾秒鐘過後,有的鬼僕漸漸能動了。
這些鬼僕追隨安宗定多年,技法烙印很深,一時難以脫困。
馮雨秋活動了一下肩膀,她這的技法先一步失效了。
她拉起秦小胖,撒腿就跑。
「綠花子」還特意喊了一聲:「別走啊,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馮雨秋頭也不敢回,一路衝出了羊角園。
鬼僕們身子不停搖晃,第一個掙脫技法的鬼僕猛然衝向「綠花子」,「綠花子」搶起醇親王的馬鞭,一鞭子把鬼僕打翻在地,
其餘鬼僕一擁而上,有人嘴裡還喊着:「救安爺!」
這些鬼僕真是忠心,李伴峰在前邊跑,他們在後邊緊追。
如果此時有安宗定指揮,李伴峰想對付這羣鬼僕,難度還真大。
可魔修不在這,鬼僕們雖然忠心,戰法卻亂了,只知道追着李伴峰死磕,也不看看自己的速度怎麼可能追得到雲上的旅修,李伴峰帶他們溜了幾圈,一開隨身居的大門,先把一大半鬼僕收進了屋子。
剩下三十多個鬼僕不願意進去,這哪還由得他們,娘子在屋子裡唱起了一首四季相思:「春季裡個相思,豔陽子個天,東風搖曳垂楊線,可人子個憐,遊絲牽惹桃花片,春光在眼前,玉人怎不見?」
這首老歌把相思之苦唱得銘心刻骨,一羣鬼僕控制不住腳步,往屋子裡鑽。
安宗定躺在牆邊,一動不動,假裝自己已經昏死了過去。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他知道綠花子能打開不可名之地,這裡很可能是綠花子的另一處巢穴。
藉着火光,他看到這屋子裡有一架唱機,有一張牀,有一個雜物架,和一個衣櫥。
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面鏡子,鏡子前面坐着一個不可名狀的物件,正在梳妝。
剛剛看清楚周圍環境,八十多名鬼僕突然都進了屋子,安宗定一咬牙,扶着牆壁緩緩站了起來。
雖說斷了一條腿,但現在必須站着。
鬼僕都來了,決戰的時候到了!
雖說鬼僕的狀況都不正常,還在繞着唱機癡愣愣的聽曲,但安宗定此時無路可逃,必須血拼一場。
「爾等聽令!」安宗定大喝一聲。
呼!
唱機喇叭口颳起一陣旋風,把八十多個鬼僕都收進了肚子。
安宗定沉默片刻,扶着牆,又躺回了地上。
「綠花子」走到安宗定面前,踢了他一腳:「現在裝死,是不是有點晚了?
1
安宗定不動,這個時候必須沉住氣,現在還有反敗爲勝的機會。
這個正在梳妝的物件是勝負手,安宗定在他身上聞到了亡魂的味道,而且能感知到這個亡魂戰力不低。
綠水弓的巢穴裡爲什麼會有這麼強悍的亡魂?
現在不是思考這件事的時候。
只要是亡魂,就有操控的辦法。
安宗定默默對正在梳妝的亡魂用了技法,雲上魔修,技法悄無聲息,且十分狠辣,短短几秒時間,安宗定已經感知到技法得手了。
坐在鏡前梳妝的亡魂悄無聲息站了起來,「綠花子」並無察覺。
安宗定用意念下達了命令,讓這亡魂偷襲「綠水弓」。
勝負在此一舉,安宗定賭上了畢生所學。
榔!
洪瑩來到安宗定身前,照着他臉上端了一腳。
「七郎問你話呢,你啞巴了嗎?」
安宗定的臉頰塌陷下去一大塊,他咬牙忍着,繼續使用技法。
勝負未分,還有機會!
榔!
洪瑩又是一腳:「我問你啞巴了麼?」
這回安宗定用不了技法了,這一腳讓他意識有些模糊。
洪瑩擡腳再端,被唱機攔住了:「瑩瑩,留他一口氣,相公有話要問。」
李伴峰對安宗定道:「先把眼睛睜開,再不睜眼,我把你眼睛了。」
安宗定睜開了眼睛。
李伴峰問道:「安宗定,先告訴我第一件事,你真是雪花浦的人嗎?」
安宗定點點頭,含混說道:「你該知道,雪花浦的人,都是什麼身份。」
李伴峰道:「你們爲什麼要查我?」
安宗定道:「因爲我們要拿走綠水灣這塊地界,綠花子,你霸佔綠水灣這麼多年,便宜佔得夠多了,是時候該把地方讓出來了。」
李伴峰揭掉了臉上的膿瘡,拿來毛幣,擦去了臉上的泥污:「我問的是你們爲什麼要在暗中查我?」 ▪ тTk Λn▪ ℃o
「你不是綠花子?你是誰?」安宗定一臉驚駭,他不知道眼前這人到底什麼來歷。
想想他之前說過的話,他說傷了他兄弟,搶了他兄弟的媳婦兒,難道說的是秦田九?
剛纔那個長得像長槍一樣的亡魂,叫他七郎,難道他是李七?
李七怎麼會在這?
安宗定不知該怎麼應對,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馮崇利,只盼着馮崇利能儘快過來救他。
龍門路,綠花子的住所。
安宗定去了許久沒回來,馮崇利有些擔心。
他的法寶算盤沒找到綠花子的契書,此地最好不要久留。
在穆月娟的催促下,馮崇利去開不可名之地的大門。
他沒打開。
穆月娟道:「你還等什麼?快開門呀!」
馮崇利又開了一次,門還是沒開。
「有人加了道鎖,」馮崇利看着穆月娟道,「這鎖不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