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斗篷下,薄脣微揚,笑得何其凜冽,“白姬,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魔又如何?三界之中唯有魔纔是最強大的,能操縱人心,能左右佛心。試問三界五行之中,誰的心中無魔?”
白姬涼薄的笑着,“魔果真是無處不在。”
“那麼你是想好了,要站在誰這一邊了?”夏千月冷問。
“白姬不過是最尋常不過的九尾,只是修行的年頭久一些而已。我可沒興趣跟你們一統三界,我只要重續九尾,只要我自己的狐皮,旁的都跟我沒什麼關係。你們想一統三界也好,不想一統三界也罷,都別來找我!”白姬縱身消失。
夏千月剛要起身,哪知道卻被人摁住了手。
“你放她走?”夏千月冷了眉心,“你不是不知道,那狐狸精要殺楚羽,一旦楚羽死了,你此生封印就再也別想解開。血祭幽冥,需要她!”
“狐狸狡猾,你真以爲自己鬥得過她?”他鬆了手,“如今我元神封印,不過是一縷意識,方纔她爲何不還手,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這狐狸在試探你?”夏千月一怔。
“怪不得你輸給千羽,難怪霍廷業屬意她千年。想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千月,你太蠢。”男子起身,“如果事事都等你後知後覺,還有何用?”
夏千月握緊了手中的鏡子,“白姬!”
“先修好你的鏡子,我將霍庭燎引開,可不是讓你們在這裡鬥嘴的。”音落,斗篷男子已經消失無蹤,“連自己都護不住,還在癡心妄想別的,簡直是愚蠢之極。”
斂眸,夏千月隱去嬌豔之色,恢復了最初的垂垂老矣之態。
她瞧着鏡子裡的自己,滿臉的褶子,滿面蒼老。
指尖輕輕拂過眼角的細紋,她眯了眯眼眸,“妹妹,這千百年來你不斷的輪迴不斷的被殺死,日子過得何其生不如死。可你知道姐姐我又何嘗不是?你生不如死,我卻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望着外頭漆黑的夜空,她努力的去回憶這些年的顛沛流離。爲了能讓自己無限的延長壽命,永久的保持青春美豔,她從不敢停下,不斷的四處奔走。
鞋子磨破了一雙又一雙,不敢在一個地方待太久,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夏千羽。”她低低的喊着那人的名字,“千羽……”
同根雙姝色,誰識女兒紅。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青羅國也覆滅很久很久了,久得只在歷史上留下匆匆一筆。如今想起來,昔年的爭權奪勢,真的很是可笑。
爭什麼?奪什麼呢?
最後誰都沒贏,一個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個個生不如死。
夏千月消失無蹤,不管怎樣的不甘怎樣的倦怠,她都得把法陣修好,否則如何能維持她永久不衰的美貌,還有長長久久的壽元?
然則去了墳地,她愣了很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村子被焚燒,那些衰老的女子全部消失在了夢境裡。一眼望去,荒墳孤冢什麼都沒留下。只剩下離若還安然無恙的留在那裡,癡癡的等着深夜不歸人。
離若是妖,所以並不與那些凡人住在一處,是以躲過一劫也沒什麼可懷疑的。
不管夏千月如何查問,離若一口咬定並不知曉,是以夏千月也沒有別的法子。離若的發,已經給了她,所以夏千月已經沒什麼可威脅離若。
離若還在等,繼續等,一直等。
癡心不悔!
她只希望這一次,真的能等到自己的君上歸來。
君上,答應過她。
這一夜,夏千月拼勁全力也沒能修好法陣,法陣被傷得體無完膚,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整的修復回來,並且需要更多的青春年華來填補其中的空缺。
這一夜,楚羽睜着眼睛等到了天亮,她始終不明白的是,自己到底是誰。
楚英說,她一出生就沒有影子。
爹對此閉口不談,甚至很排斥提及妖這個字。
而自己,自從及笄之後就產生了不一樣的變化,幽冥血的出現,眉心印記的若隱若現,還有偶爾爆發的讓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力量。
她撩起自己的袖管,瞧着手肘上那個印記,已經出現了兩片花瓣狀一樣的東西。這到底是什麼?看上去像一朵花,可她查過好多古籍,乃至一些醫術裡的藥材記錄,都沒有發現類似的東西。
楚羽站在燭光裡。轉了轉身子,“有影子。”
是的,現在的她是有影子的,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沒有影子?除非是死了。
鑽進被窩,楚羽用被子矇住自己全身,一聲長嘆。
好煩!
第二天一早,梓桐進門的時候便看見某人頂着一雙熊貓眼,眼巴巴的坐在窗口等天亮。
“夫人?”梓桐放下洗臉盆,“夫人一夜沒睡?”
楚羽木訥的點點頭。
梓桐擰了一把洗臉巾遞上,“夫人在想昨夜的事情?”
楚羽輕嘆一聲,“梓桐,你說我到底是人是妖還是鬼?”
“夫人說笑了,夫人自然是人。夫人是楚夫人和楚老爺親生的,這點老爺和夫人都可以作證。人與人生出來的當然是人,怎麼可能生出別的物種?”梓桐嘴上這麼說,可心裡也是直打鼓。
“真的?”楚羽搖頭,擦了把臉總算是清醒一些,“可爲何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梓桐一怔,“何處不對?”
楚羽起身,伸個懶腰走到了門口,瞧着外頭極好的陽光,“我若是能說得上來,早就自己給自己解答了,哪裡還用得着問你。總以爲你活了千年肯定比我見多識廣,沒成想你也不知道。”
“夫人?”梓桐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說。
至少在楚羽的身子發生變化以前,梓桐一直都覺得楚羽是個凡人肉身,即便身負幽冥血也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可經過無明縣一事,有了蠑螈老祖宗的那些話,梓桐才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這些東西,怕是連公子都無法解答,所以公子纔會……
輕嘆一聲,梓桐道,“夫人今兒別出門罷。”
楚羽不解,“爲何?”
墩子一邊走一邊抖落着身上的灰塵,在淵一臉嫌棄的拒他千里之外,還時不時的以袖口掩着口鼻,刻意的與墩子保持了安全距離。
“咋嘞?俺又木有故意。”墩子一臉委屈,“俺就是今兒一早去了一趟街上,想買城東那家包子店的包子,那包子店的包子皮薄肉厚,餡兒做得好吃得不得了嘞。”
“現在不是說吃的。”在淵翻白眼。
墩子嚥了一口口水,撇撇嘴道,“俺還木有說完嘞,你們不知道,俺也不知道咋嘞,今兒街上颳大風,到處都是沙子飛啊飛啊飛的,弄得人滿身都是沙子。”
“何止!”在淵退開幾步,“這沙子還一股怪味,讓人聞着幾欲作嘔。”
的確,沙子有些腥味。
楚羽的鼻子自然是靈敏的,俯身蹲在墩子跟前,指尖悄悄沾了少許墩子抖落的塵沙,然後放在鼻前嗅了嗅,微微蹙起了眉頭。
“夫人,怎麼了?”梓桐問。
“你的鼻子慣來靈敏。難道沒聞出來嗎?”楚羽起身。
梓桐斂眸,“一股死屍味。”
“啥?”墩子一蹦三尺高,“俺就說這味道咋就怪怪嘞?不成,俺得去洗一洗,哎呀……愁死俺嘞,咋這樣臭?要是洗不掉這味道,可咋弄嘞?”
眼見着墩子一陣煙似的跑開,在淵捏了捏鼻子,“這死胖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愛乾淨了?平素可是連澡都不愛洗,今兒太陽從西邊上來的?”
“梓桐,你去看看。”楚羽擡步往外走,“俗話說空穴來風必有原因,這樣的怪風,一定有出處。”
“夫人!”梓桐拽住了楚羽。“奴婢去看看就好,夫人還是留在府中,這怪風太過污濁,別到時候沾了夫人一身惹一身的怪味。”
“就是!”在淵輕嘆,“這種事還是讓我去吧!男兒當身先士卒,你們女兒家好好待在家裡便是。”語罷,他不知從何處變出一個斗篷,將自身遮得嚴嚴實實。
在淵急急忙忙的出門,楚羽站在院子裡,仰頭望着灰濛濛的天。
風颳得很大,滿大街都是腥味,滿大街都是風沙,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莫名其妙的惹一臉的淚。
楚羽的眉心突突的跳着。腦子裡突然瀰漫着漫天風雪,那紛紛揚揚的大雪從天空落下,那白髮女子獨自一人坐在破敗的屋舍前面,也不知在看什麼。
半仰着頭,就跟她現在一樣的姿勢,大概是在看雪。
“梓桐,我腦子裡有個人。”楚羽自言自語,“有個白髮的女子,偶爾還夢到了女將軍。”
梓桐駭然心驚,張了張嘴,終是沒敢吭聲。
楚羽含笑望着她,“你說,那是不是我的前世?”
“夫人怎麼又忘了,奴婢說過。每個人輪迴轉世之前都會喝一碗孟婆湯。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前塵往事都會忘得一乾二淨。”梓桐抿脣,“所以夫人不可能想起前世的事情,夫人別多想。”
“你們爲何都不肯告訴我,前世的事情?”楚羽問,“很慘烈?還是很可怕?那畢竟是我的前生,爲什麼我不能知道呢?”
梓桐斂眸,“這些事,奴婢也不太清楚。奴婢跟着公子的時候,夫人已經故去,恰逢公子一直在找你。”
“這麼說,只有霍庭燎知道我的前世?”楚羽凝眉。
梓桐輕嘆,“奴婢不清楚。”
“那你呢?”楚羽笑了笑。“你說你不是龍,那到底是什麼呢?你一個海族,爲何會出現在人間?你不想家嗎?或者,你還有家人嗎?”
梓桐眉目微沉,眸中光亮逐漸消失,“奴婢不想家,奴婢也沒有家人,這霍家就是最後的歸宿。”
“爲什麼?”楚羽不解,“人有父母,你也該有父母親族纔是。海族,不都是龐大的家族嗎?你看魚啊,龍啊,還有那些什麼海蛇海龜之類的,不都是一羣一羣的嗎?你怎麼可能是孤零零的一個呢?”
“那又有什麼用?”梓桐冷笑,“有些東西是不可逾越的,一旦逾越就是錯了,錯了就會受懲罰。而奴婢的懲罰,是此生都不可回到海里,那不是奴婢的家,是奴婢的罪孽所在,是罪孽的源頭。”
楚羽不懂,“爲什麼?家是每個人的根,怎麼可能是罪與罰?”
“夫人不懂。”梓桐握緊了手中冷劍,徐徐背過身,“你不懂。”
“逾越?”楚羽琢磨着這兩個字,“是因爲跨越了種族?”
梓桐不答,不承認也不否認。
見着梓桐如此模樣,楚羽也不好繼續追問,只能就此作罷。
在淵和狐小步一臉先後進門,在淵面色微白,“饒是穿得嚴嚴實實的,也沒能防得住這妖風,也不知道要吹到什麼時候才能停下,真是討厭死了。”
狐小步道,“風中有腥味。”
姑獲鳥落地爲人,“人魂皆散,一點都不好吃。”
“人魂?”楚羽凝眉。
姑獲點點頭,“風中有人魂散落,我吃了兩口,一股子怪味,一點都不新鮮。”
“怎麼會有人魂?”楚羽不解。
驀地,四下一片死寂,梓桐和姑獲彷彿想起了什麼,然後擡頭望着在淵。在淵原本還在抱怨,突然迎上二人的視線,心頭咯噔一下,彷彿明白了少許。
“該不是……”在淵抖了抖肩,瞧着腳下的塵沙,下意識的退開幾步。
楚羽面色微白,“你們的意思是,昨天晚上在墳地裡,我……我做了什麼?”她開始自己的回想,想着那些略顯模糊的事情,漆黑之中渾濁的意識,拂袖間的灰飛煙滅。
梓桐凝眉,瞧着楚羽袖中的手。在輕微的顫抖,當即握住了楚羽的胳膊,“夫人別多想,那只是一種可能,還有別的可能性存在,並不只是因爲夫人。”
望着自己的手,楚羽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是因爲我一伸手,就讓那些人灰飛煙滅了,所以纔有了這一場挫骨揚灰的怪風?”
“不是的!”梓桐握住楚羽的手,“夫人沒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這怪風另有原因,肯定不是因爲夫人。說不定是魔,魔在作祟。夫人怎麼忘了。東平郡多了一個手持鏡子的老婆婆,那老婆婆纔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鏡子,老婆婆?”楚羽有些晃神,“鏡子……”
“天妒!”在淵輕嘆,“天妒英才,天妒紅顏,便是完美得連老天爺都嫉妒的意思。這鏡子實在太過陰毒,咱們應該把鏡子找出來,就算殺不了鏡子的主人,也該滅了這鏡子,否則東平郡裡的少女童女,會失蹤得越來越多。到最後,都變成如風沙一般。”
狐小步抿脣,“好歹毒。”
“沒法子。這就是天妒。”在淵雙手叉腰,“可這老東西到底藏在哪兒呢?”
“小步,問過你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楚羽有些頭疼,只能走到院中亭子裡坐下。
衆人隨之進入,悉數坐定。
狐小步道,“我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些事的,永安寺的事情我諸多打聽,也在師父留下的書籍中找到了隻言片語的存在。”說着,他從身上掏出了一本泛黃書籍,翻開做了標記的一頁,推到楚羽跟前指着那一行字道,“你看看這裡,就這個。”
楚羽細看,低低念出聲音來。“永安寺前身,乃青羅國將軍冢。無怨無戾,只初心難改,癡心難悔,惜哉!恐久而生怨,願以佛渡之。”
“青羅國?”楚羽擡頭望着衆人,“你們聽過這個國家嗎?”
梓桐想了想,“好像有些記憶,但記不清了。”
在淵搖頭,“別看我,我在千蛇洞修行,哪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間事。”
“青羅國既然存在過,想來必定有其痕跡。官府的史冊之中,應該有所記載。”狐小步雙手環胸。“師父留下來的書上有所記載,那就說明這個青羅國應該有些分量,否則師父無端端的寫這麼一行字作甚?還以佛渡之,可見當中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故事。”
楚羽想了想,“故事?後院裡的女子,走不出的院子,將軍冢!”
腦子嗡的一聲炸開,她突然捂着額頭,面色煞白如紙。
“夫人怎麼了?”梓桐忙問。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楚羽只覺得萬千錐子不斷的戳着腦仁,好疼,疼得厲害,“這頭疼的毛病真是越來越厲害,爲何我早前沒有這病,如今……”
“想起了什麼?”狐小步問。
梓桐翻個白眼。“沒看到夫人身子不適嗎?”
狐小步眨了眨眼睛,“我這不是着急嗎?”
“廢物!”梓桐冷然。
狐小步撇撇嘴,沒敢吭聲。
“將軍冢!”楚羽對着這三個字似乎特別敏感,有東西就在跟前,但怎麼都擠不出來,似乎就差最後一步。這種感覺讓人很抓狂,明明感覺到話到了嘴邊,怎生得就是吐不出來。
“夫人別想了!”梓桐忙道,“想不出來就歇一歇,把自己逼得太緊反而事倍功半。”
“看着這麼痛苦,還是別想了。”在淵也贊同梓桐的說法,“丫頭,你臉色看着不太好,別到時候把自己逼急了。又把另一個你給逼出來。到時候,咱們一個兩個的可制不住啊!”
聽得這話,狐小步用手肘忖了在淵一下,“胡言亂語什麼呢?”
在淵嘬了一下嘴,沒有再說什麼。
另一個你?
楚羽定定的望着衆人,這下是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生怕到時候真的一發不可收拾。畢竟她身上的幽冥血如今處於不穩定狀態,一不留神就成了別人,對他們也是一種危險的存在。
“別想了。”梓桐勸慰。
楚羽點點頭,“罷了,不去想那些。永安寺的事情留心點,這拿鏡子的老婆婆得先找到,否則東平郡將永無寧日。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像櫻子一樣失蹤。”
這話剛說完。便有人上前稟報,說是門外有個老婆婆求見。
“老婆婆?”楚羽一怔,當即看着衆人,大傢伙神色各異。
“難道還送上門來了?”在淵不敢置信,“哪有人明知道這是龍潭虎穴還敢往這兒闖?莫不是……她確定自己的道行在咱們之上?我們這兒加起來可有幾千年,她的道行難不成上萬年?”
“是不是帶着什麼天妒之鏡,要對付咱們?”狐小步擔慮,“那鏡子,很厲害嗎?”
在淵嗤鼻,“敢情我平素說話,你都只當是放屁。那鏡子並不厲害,但是能讓人心生貪念,這纔是最可怕的。這東西可不敢輕易去照,一旦瞧上一眼,魂兒都會被勾了去。”
“狐狸精?”姑獲歪着腦袋問。
在淵翻白眼,“一羣白癡!”
姑獲化作雀鳥落在楚羽肩頭,不屑的別開腦袋。
“去看看就知道了。”楚羽與梓桐對視一眼,梓桐會意的跟在楚羽身後。
霍家有霍庭燎的結界,連白姬都不能輕易進入,何況是其他的妖魔鬼怪。若真的能進來,就說明這東西的道行在霍庭燎之上,若然在霍庭燎之上,楚羽是決計躲不過的。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如迎上去罷了!
楚羽邁進花廳,那老婆婆已經等在了此處。
老婆婆身着灰褐色的衣衫,佝僂着腰肢,手中拄着一根柺杖。她回過頭來面對楚羽,還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眼珠子裡有些渾濁,似乎看不太清楚眼前的東西,眼睛不太好使。
楚羽站在原地,看着那老婆婆仔仔細細的凝視着自己好一會才作罷,不免有些心中生疑,這老婆婆真的是離若所說的那個拿鏡子的妖孽?
可怎麼看着,不太像?
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滿臉堆着褶子,瞧着好像就只剩下一口氣似的,走路都顫顫巍巍。如果沒有這根柺杖,估計要摔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老婦人坐了下來,坐在那裡還不斷的喘着氣,好像真的累到了精疲力盡。
在淵低低的道了一句,“真能裝。”
狐小步蹙眉,低頭瞧着那老婦人的腳下,“有影子。”
那就最先排除,她不是鬼。
是妖?還是魔?
“你的鏡子呢?”在淵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老婦人,“別裝了,都是千年的道行,何必裝神弄鬼的。你說你費了千年修爲,卻修得這一副皮相惹人嫌,真叫人笑掉大牙。”
在淵哼哼兩聲,“把鏡子交出來,否則我們這麼多人加起來,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我……我沒有鏡子!”老婦人喘着氣,滿臉的褶子堆砌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我是來找你的,你是楚羽嗎?小羽……”
楚羽愣了愣,“你認得我?”可她不記得自己認得這樣的老婆婆。
“夫人別中計。”梓桐道,“夫人如今是霍家的夫人,所以有人認得你並不稀奇。這東平郡裡,隨處一打聽就能知道霍夫人乃是楚家小姐楚羽,所以能喊出夫人名諱的,也不一定都是熟人。”
“但肯定是有心之人!”狐小步繞着老婦人走了一圈,伸手去摸懷中的符咒,“你若真的是人,而不是神魔妖怪,那就坐着別動!”
取出一張驅魔符,這符的威力不大,但是能讓妖魔鬼怪現出原形。
老婦人突然落淚。“小羽姐姐……”
這一喊,在淵的身子抖了抖。
狐小步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什麼玩意?”
梓桐凝眉,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小羽姐姐,我、我也是沒辦法纔來找你的……”沙啞的嗓音,年邁的老婦人,落淚的眼睛裡泛着青春逝去後的渾濁不堪。
楚羽駭然瞪大眼眸,突然推開擋在跟前的梓桐,疾步走了上去。她一把握住老婦人的手,在老婦人的手背上找到了一條疤痕。
下一刻,楚羽呼吸微促,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老婦人,“你是櫻子?”
老婦人無力的點點頭,當下老淚縱橫。
“櫻子?”楚羽又喊了一聲。“爲什麼會這樣?你、你怎麼變成這樣?”
“因爲鏡子。”櫻子沙啞的哭着,“鏡子……”
楚羽終於明白了過來,“你是說,你也被那個鏡子斂走了青春韶華,所以一下子衰老成這樣?”
櫻子哭着點頭,“怪我一時糊塗,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我知道娘四處找我,可娘就站在我跟前,也認不出我,我哪敢上前相認?如今……”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靠在椅子上眼見着虛弱到了極點,“我每況愈下,眼見着要不行了……那日在永安寺門前,我見到了你。所以便硬着頭皮來找你。”
“小羽姐姐,你、你能幫我嗎?我、我快要不行了……”
楚羽圈紅了眼眶,想起幼時那活奔亂跳,清純可愛的少女,轉瞬間成了眼前的耄耋老人,甚至於瀕臨死亡,她心裡就跟針扎似的。
這便是她一道長大的櫻子姑娘!
櫻子比楚羽還要小一些,如今卻要先走一步了。
“梓桐?狐小步?你們有什麼辦法,能讓她、讓她緩一緩?”楚羽急了,急紅了眼,“讓她緩一緩,她還那麼年輕,怎麼就、就給禍害成這樣了?這讓應大娘知道了,可怎麼活?”
“我娘是個寡婦。長姐已嫁,唯剩下我與娘相依爲命。”櫻子泣不成聲,死死握着楚羽的手,“姐姐,你能不能救救我,我不想死,我還要伺候我娘終老。姐姐,我不想我娘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救救我……”
楚羽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