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淼心沒有說話,曲子恆輕笑着又道:“你一定會覺得我說這話特奇怪吧!嗨,連我自己都覺得怪,我壓根兒就不是什麼好人,也沒有想過要安穩過日子什麼的,反正在我爸媽眼裡我一直都是個一無是處的東西,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前頭那兩個人。”
“可是你還知道關心你哥哥。”
裴淼心的聲音極輕,說完了話也是抱着孩子安安靜靜站在那裡,不吵也不鬧。
曲子恆回身看了她一眼,沉默,良久之後才道:“其實有些話我一直藏在心底沒說,但我心底都是知道的。不管大哥還是二哥,他們都愛你,所以,你要好好的。”
裴淼心雙目一紅,脣角輕抖了幾下,終於還是含笑衝他點了點頭。
曲子恆走後沒有多久,她抱着孩子又哄了一會兒,等看到小寶貝砸吧着嘴巴,一邊吐着泡泡一邊熟睡的模樣,她的心底才溫暖了一些。
房門被人叩響,這一次進來的人,竟然是聶皖瑜。
“淼心姐。”她笑眯眯往前走,“思羽睡着了嗎?”
“嗯,剛剛睡着了。”
聶皖瑜踮起腳尖看了看裴淼心懷抱裡的孩子,“哎呀,真可愛,這麼小一個東西,你說,他是長得像你多一些,還是像臣羽哥多一些啊?”
裴淼心一怔,仰起頭來看她。
聶皖瑜到是笑得和婉,“淼心姐,剛纔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爸媽在餐桌上無意冒犯你些什麼,如果他們說了什麼話或者做了什麼事讓你心裡不痛快了,你一定要同我說,好嗎?我替他們對你說一句對不起了。”
“你爸媽沒有說什麼,我也沒有介意什麼,一切都挺好的。”
“嗯,還有芽芽的事情我暫時還沒有同我爸媽說過,曲伯父和曲伯母的工作做得當真是好,就連我爸媽都查不到過去你們之間的事情,他們就知道耀陽結過兩次婚罷了。”
裴淼心倏忽睜眸望着面前的小女孩,卻總感覺到她話裡有話。
她伸手逗弄了幾下孩子,微笑擡頭看着裴淼心的時候才道:“其實耀陽對我挺坦白的,真的挺坦白的,從我們確定要在一起之後,他就把他過去的種種都向我和盤托出來了,並且請我原諒他過去犯下的那些錯誤,他說,如果早知道他生命裡還會遇到我,當時也就不會犯那麼多錯誤了。”
“是麼。”
在他的心裡,原來自己與他曾經的那三年婚姻一直都是個錯誤。
不過,錯誤,也好。
有些已經過去的事情,總歸就不該再被人記住了。
聶皖瑜見裴淼心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櫻脣一勾,又逗弄了孩子幾下才道:“哎呀,雖然我沒有見過芽芽小的時候,可這思羽長得同芽芽真像啊!”
“芽芽跟思羽本來就是親姐弟,他們長得像是自然。”
“咦?可是我從前就覺得,臣羽哥雖然跟耀陽是親兄弟,長得有幾分相像,可他們到底是兩個不同的男人,眉眼鼻尖還是有差別,可這孩子……怎麼看怎麼像芽芽,看來也是長得像耀陽。”
聶皖瑜的話音還沒有落下,裴母已經拿着自己的電話從外間過來,見着這兩個人在屋裡,才扯了扯脣角道:“皖瑜快出去看看吧!外間的飯局已經吃完了,你爸媽要散了。”
聶皖瑜點了頭後轉身離去,走到門口還是回了頭道:“淼心姐,你放心,你走了以後我會代你好好照顧芽芽的。還有我的戒指,你記得早點幫我改了。”
裴淼心扯了扯脣沒有說話,聶皖瑜已經消失在門口。這時候裴母皺了眉道:“這小姑娘我看並不簡單,這曲家上上下下都沒有一個好人,瞧瞧萬文惠剛纔說的都是些什麼?以前你爸還在a市,咱們家還在a市沒有搬走的時候,何至於要讓他們家人這麼在餐桌上羞辱我們。”
裴淼心輕聲寬慰着母親:“新媳婦上門總是這樣的,他們也是想給聶家留個好印象,不是真的想要說我們什麼,不過還是讓您受累了,媽,對不起。”
看到女兒的臉色一天好過一天,裴母總算消了氣道:“曲家這些人我也算是看夠了,當初臣羽有病的時候根本就沒人來同我們說,現在把你害……害成這樣也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剛纔我還在同你爸通電話說起這邊的情況,過段咱們先回美國去散散心,等你爸爸把公司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咱們再想辦法幫你把芽芽也弄過來。”
裴淼心點了點頭,開始收拾東西同母親一塊兒打算從這房子裡離去。自然先去同曲市長跟曲母告了別後,又同聶家兩老寒暄了一陣。
聶皖瑜笑笑同她說:“外頭天冷路滑,淼心姐你路上小心哦!”
而曲耀陽則坐在她的旁邊,從頭至尾一句話沒對她說過,甚至也沒有轉頭多看一眼。
裴母抱着孩子,走到大門口的地方,裴淼心接過傭人遞來的大衣穿好,又輕聲交代了司機幾句,想讓他開車載着自己去接芽芽。
“剛纔夫人叫我先送聶先生聶太太,接小小姐的事情晚一點再去。”
裴淼心擡手看了看腕錶上的時間,這會兒已經快到晚上十點,雖然明天就是年假,可總把芽芽放在張倩倩家也不是那麼回事兒。
“我這會兒出去不好打車,我的車滑也不太好開,這會兒聶先生聶太太也還沒有要走,你先送我到朋友家去,我把芽芽接了,再跟我媽一起出來打車好嗎?”
那司機皺着眉不高興,“夫人剛纔已經交代過了,聶先生聶太太是貴客,我得等着送他們。”
裴母輕扯了一把女兒,看着那司機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你現在就是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了是不是啊?”
“裴太太您言重了,我只是聽吩咐辦事罷了,就算二少爺今天還在,我要說的也是一樣的話。”
裴母紅了眼睛,張嘴又要同那司機吵上兩句——裴淼心慌忙拉住裴母道:“算了,媽,我們……我們還是走路從這裡出去吧!我知道前面那條小路一直往下走,再往左拐,那好打車。”
“幹什麼要我們走路啊?既然一開始就不是成心要邀我們過來,那萬文惠做這些事情又是圖個啥啊?就爲了叫我們家的人過來給她撐門面是不是啊!”
裴淼心已經拉開客廳的大門準備向外,裴母卻固執地抱着孩子站在原地,“這樣怎麼出去啊!淼心,就算咱們大人受得了,思羽這樣小的孩子,他怎麼會受得了啊!”
“媽,我……我現在就出去給我的朋友打電話,蘇曉或者洛佳,我們只要從這裡走出去,她們很快就會開車出來接到我們的。”
再在這房子裡多待一刻她都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索性上前接過裴母懷裡的孩子,看到襁褓中熟睡的小小模樣,她才覺得自己的心能夠快速安定下來。安定着,好像臣羽從來不曾離開過她一樣。
“我來吧!”
一聲輕響過後,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面前橫過一隻大手——是已經穿好大衣戴好圍巾的曲耀陽,快步過來推開房門,大步向車庫的方向而去。
他手中一隻車鑰匙,“嘀”一聲按亮車燈便打開了後面的門。
裴母什麼都不想多說,快步上前鑽進了車子裡。
裴淼心抱着孩子,剛要往前邁步,他已經“砰”一聲關上後車門去拉副駕駛的門。
他說:“你坐這裡,芽芽好久沒見到她外婆了,待會讓她陪你媽坐。”
……
車子到了張倩倩的孃家門口,便是一條又黑又窄的小巷。
曲耀陽試了幾次,車子開不進去,索性只好下車,問裴淼心:“你朋友家住在哪裡?”
她本不欲與他同行,可看着那連盞路燈都沒有的小巷,除非步行,不然真的走不進去。她本來想提議自己一個人進去接芽芽就行,可是這條巷子的黑,也確實是讓她心底生了絲害怕的情緒。
轉身將思羽交給後座裡的裴母,她這才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走在他的前頭,帶着他往小巷的深處去。
地上太滑,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雪,地面上東一塊西一塊的結了冰。
裴淼心害怕摔倒,近來她的精神也確實不是太好,所以只得扶住一旁斑駁的老牆壁艱難地往前走。前面有塊水坑結成的冰,她腳下沒太留意,一腳踩上去差點滑倒的時候,曲耀陽一個箭步上前,牢牢住住她的胳膊,定住她的人。
四目相對,均是無言,裴淼心擡臉看他,只見他微微蹙起眉頭,一向疏淡冷漠的黑眸中似乎藏着一抹柔和。
路邊人家窗內的依稀光影,將他面上的一切襯得格外晦暗不明。
可是這朦朧的依稀里,她還是對上了他的容顏——他似乎一直都沒有變過,還是當年那個她在學校裡初見的男子,風景也依稀似那舊年。
她倏然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像是馬上會從她的嗓子眼蹦出來一般——就連初遇他時的感覺,一切一切都未曾改變。
幾乎是意識到這些變化的時候,她已經迅速抽手、躲開他的掣肘,輕聲道了句:“謝謝。”便轉身繼續向前走。
他在她背後笑出了聲音,等她反應,已經被人從身後拽住手臂,回頭間隙,惡狠狠迎上他熾熱的雙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