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插嘴說句話嗎？”
所有人一怔，就連曲市長跟曲母都是一僵，轉頭愣愣看向正在說話的裴淼心。
裴淼心長這麼大，不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場合——從前裴家還沒沒落的時候，他們家在本城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可是，時移世易，也是這樣的場合，周圍這些冷漠的，時刻準備看她笑話的人們，其中也有誇過她的。
又原來這個所謂的上流社會，從來在乎的就只有自身的利益，纔不管誰是不是因誰所傷。
曲母眼神一瞥，看向曲市長。
曲市長依然是面不改色的模樣，伸手向曲耀陽，“耀陽，你過來，從今天開始，淼心就跟婉婉一樣是你的親妹妹了，你可要像個好大哥一樣，用心照顧好她，等她找到一個真正疼愛她的人時，你一定要牽着她的手把她嫁出去啊！”
似乎也沒誰真的想聽裴淼心說話，任她憑的掙扎，曲市長跟曲母就是不讓她有機會說話。
“爸，我想說幾句話……”
曲母趕忙將裴淼心一拉，笑對着所有人道：“好孩子，媽知道你是個要強的孩子，可我跟你爸也實在是太喜歡你了，我們捨不得你受委屈，就算你不爲自己想想，也該爲兩個孩子的將來想想，所以你不必再爲臣羽守着了，知道麼？”
曲母知道一提起孩子的事情就是裴淼心的軟肋，前者說的那幾句話伴隨着意味深長的眼神，一切都太讓人捉摸不透了。
曲母的脣畔帶笑，但那笑似乎也只浮於表面，根本就沒到她的眼底。
她那樣子，就像是在警告，警告裴淼心如果不識時務地在此時此地說了不該說的話，她的兩個孩子必不會好過的。
所以裴淼心只能保持緘默，安安靜靜站在原地，像名即將接受凌遲的犯人，冷眼旁觀着周圍所有人怪異的眼光。
“爸你太過份了！”曲耀陽怒不可遏，伸手拽住裴淼心就往門口拉。
他惡狠狠看着她吼道：“這樣的情況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你回家！現在就回家去！”
大廳裡吵吵嚷嚷一片，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看着眼前的情況，曲家這下可要出醜聞了。
曲母僵硬着脣角衝上前來，趕忙將曲耀陽的手臂一抓，揚聲道：“耀陽，媽媽知道你有多在乎臣羽這個弟弟，也知道你一定是答應了弟弟要幫忙照顧他的妻女。可是，這事兒上開不得玩笑，就算你再在乎這個弟弟，淼心也是你的妹妹啊！你不能不爲你妹妹和她的兩個孩子考慮，臣羽既然已經過世了，她就有再嫁人的權利！”
曲母的話說得慷慨激昂，抓着曲耀陽的手卻是用盡了權利。
這一刻她比任何都要緊張，她兒子的脾氣她實在是太瞭解了，他從小到大都特別會在人前僞裝。不管他心底到底有多麼不開心，或者再憤怒再難過，只要在人多的地方他就發作不起來——只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更在乎曲家的名譽。
所以她跟曲市長商量的結果就是，聶家的親事可以黃，可以曲耀陽的資質和條件，他完全可以再找其他更好的女孩子。
就算他不找，他也犯不着去找這裴淼心。
裴淼心，若說從前自己對她這個兒媳婦還多少抱有些幻想，覺得她可以成爲一個理想的兒媳婦，那這麼多年以後，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浮雲。
裴淼心嫁過他們曲家的兩個男人，且這兩個男人還是親兄弟。
曲臣羽不是她萬文慧的兒子，他願意娶一個二手貨，她可以忍。
可是耀陽不同啊！
耀陽一直是她最引以爲傲的兒子，他值得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可這該死的裴淼心，該死的二手貨，她憑什麼還要糾纏自己的兒子？
曲耀陽抓着裴淼心的手，也能感覺到從她身上傳來的寒意與顫抖。
她笑了笑，當着衆人的面，說：“謝謝爸媽的好意，可我現在還沒做好準備再嫁給別人。我只想帶着我的兩個孩子，好好過日子。”
“唉！”曲市長一副痛心到極點的表情，“淼心，你放心，從今天開始你的事就是爸媽的頭等大事，我跟你媽媽的話既然放在這兒了，就一定會幫你找個稱心如意的郎君。”
有同曲市長熟識的朋友，一邊讚揚着曲家人的慷慨無私，一邊上前同曲市長套近乎。
曲母幾乎使勁了全力也沒能將曲耀陽拽住裴淼心的手給鬆開，正在着急，到是裴淼心扯了扯脣角道：“大哥，放手吧！周圍這麼多人，咱們……咱們總得做人的不是？”
曲耀陽的面色僵冷，全身骨節都像是凍住了一般，只知道睜大了眼睛定在原地。
她又叫他“大哥”了，每回只要她想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她總會叫上這麼一句。
可是，他總以爲已經不同。
他以爲，在她決定要他用心來交換這段感情的時候，她就已經不會再這樣對他——好像他是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她永遠是朵開在彼岸的花，可望而不可及。
“耀陽……”曲母的脣角開始抽搐，緊着最後的希望，提醒着他的理智，“你要犯糊塗也不是現在，你自己可以不要臉面，可咱們家人的臉面你還要嗎？這女人的臉面你還要嗎？我看你真是瘋了！這裡可是樑家，是‘摩士集團’的樑家，你就不怕讓人乘人之危了麼！”
曲婉婉這時候從人羣衝穿了出來，從身後將裴淼心一扶，道：“嫂嫂，我們走，不要再待在這裡了，爸跟媽他們真是太過份了！”
裴淼心全身都冷得厲害，這時候也不想再多說些什麼，直接轉身，和曲婉婉一塊走到了大廳外邊。
曲耀陽着急要追，曲母想叫都叫不住了，到是身後一聲半帶戲謔的一喚，一瞬讓他頓住了腳步。
他回頭，是“摩士集團”的樑冠東董事長。
樑冠東手上拿這隻酒杯，一派老謀深算的樣子，“曲總，沒想到你們家是這樣的相親相愛，剛纔真是讓樑某刮目相看。”
……
“沁心雅園”的前門花園裡，曲婉婉才扶着裴淼心出來，後者便微笑着掙開，“婉婉，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剛纔讓你受驚，我只是……嚇了一跳而已……”
曲婉婉紅了眼睛，“他們怎麼能那麼對你？他們明明知道你跟大哥之間的感情，可還是那樣對你！說什麼妹妹，還要大哥親手把你嫁出去……他們怎麼能這樣做！不行，我找他們說理去……”
裴淼心在幾步之遙將曲婉婉一抓，“別去，婉婉，站在你爸媽的立場，我懂他們今天這樣做的原因，他們的初衷也是爲了你大哥好！”
“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大哥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如果沒有你，他這麼多年的堅持又算什麼！”
“可是我不要他爲我失去什麼。婉婉，如果你真心愛過一個人你就應該明白，真正的愛不是掠奪，而是給予。”
曲婉婉還想張嘴再勸什麼，手中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只看一眼顯示屏上的名字，她便臉色蒼白。
裴淼心讓她先走，自己想再在花園裡待一會。
曲婉婉縱然擔心，可是她更害怕此時此刻給她打電話的男人。
曲婉婉轉身離去，主園的陰影裡，突然又走出另一個人的身影。
裴淼心沒大看清，只能定定站在原地。
那陰影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站定在她跟前，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裴淼心下意識去掙，“易琛，你……”
“如果早知道你過得不好，我應該早點回來，早一點回來了就好。”
“不是，易琛，我沒有覺得不快樂，我覺得現在已經很好，我只是……還在慢慢適應自己現在的生活，你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
“給你時間？”他自嘲般地笑了起來，“再給你一次機會，說也不說一聲，就這樣走掉？”
“我沒有不說一聲，我當時給你留了張紙條，我還給你發了條短信。我以爲……我只是以爲你選了湯蜜，更何況我沒有權利要求你跟我一起離開，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易琛不解，“什麼紙條，什麼短信？我根本從來就沒看到過。”
裴淼心也是一怔，直愣愣望着面前的男人，難道說，他們之間，還發生過別的小插曲嗎？
……
曲耀陽快步從宴會廳裡出來，找到停在門口的車子，剛坐進去發動引擎，便看到曲市長追了出來。
“耀陽，幹什麼去？”
“爸，我人不太舒服，我先回去……”
“你給我下來！”曲市長臉色黑臭，徑直繞到車前，阻斷他的去路，“還嫌不夠丟人？你現在就給我下來！”
“爸，我是真的有些頭暈……”
“少在這裡給我扯淡！如果你今天非要去找那不要臉的女人，現在就從我的屍體上壓過去，不然你立刻給我下來！”
“……我跟裴淼心是真心相愛，從過去到現在，原來我一直愛她，只是我自己不明白！”
曲市長氣得渾身發抖，哆嗦着伸手指過來，“可是她已經嫁進過咱們曲家，而且不止一次！一女怎麼能同時侍你們兩兄弟？這話說出去我都嫌丟人，你到底還要不要臉了，你到底還讓不讓咱們家的人出來見人？你讓你弟弟妹妹的臉面往哪擺，難道你還想把爺爺氣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