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南少白根本不會弄那東西!
陶夢園一氣就從牀上翻身下來,披上厚厚的羽絨服,準備自己出去看看。
可是到了樓下,才發現已經有人在外面了。
她的手抓在門把手上,正準備推開後院的門。
“別開!”
是在屋外南少白的聲音,顯然他正檢查着那發動機的情況。
屋子裡的暖氣已經太稀太薄了,這時候屋外已經不再飄雪,可到處都冷得要命,她如果再打開門放些冷空氣進去,瞬間就能把屋子裡的氣溫給降下來了。
陶夢園站在窗口往外望去,就見南少白手上拿着把螺絲刀,前後調整了半天,“嘀”的一聲電閘接上,燈光也亮了起來,屋子裡的溫度才緩慢地往上升。
南少白回來去拉後院的門,叮囑陶夢園。
“去把那些不用的耗電機器都關了吧!這發電機有點問題,我修好了,但怕它支撐不了多久,要快!”
陶夢園狐疑地看了看他,流砂市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呵,何時連發電機都會修了?
南少白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信,眯了眯眼。
“giverny!我在那個小鎮生活過,那裡的冬天也跟這裡一樣冷,我是在那裡學會使用發電機的,可是後來……你找到了嗎?”
陶夢園一驚,抓着門框的手都有些顫抖,她是真沒想到南少白會提起關於那個小鎮的一切。
他怎麼知道她曾想要找到那個地方?
陶夢園迅速轉身,想去把不用的電源都關閉了,身後的男人一邊摘着手套一邊用極輕的聲音道。
“那你見到她了嗎?她在那裡生活還好嗎?”
陶夢園的身形微微一頓,沒有回頭。
“giverny,在流砂市的時候你送給我的一艘遊艇的名字,當時我一直以爲是個女人的名字,直到來了巴黎,我才知道,它其實是一個小鎮的名字。”
南少白點頭。
“嗯。”
陶夢園僵直着身體站在原地,想起那一年第一次聽說giverny其實是個小鎮的名字時,她有多麼的奇怪。
剛來巴黎的時候,除了日漸圓潤的肚子,還有少許現金,她幾乎什麼都沒有。
江小北在法國還有同學,同學的同學一起照應她們,可是兩個孕婦在一起,還是讓身爲學生的大家都倍感吃力。
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只想到那個地方,一個叫做giverny的小鎮。
giverny,跟他送給她的那艘遊艇完全一模一樣的名字。
她在那上面曾經有過與他一起的最開心快樂的日子,也曾在那上面被他徹底擁有過。
她想自己今生或許永無機會再回中國,可是至少,她可以去一個以爲有他在的地方,然後假想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陪伴她們母女。
那艘被叫做“giverny”的遊艇,當年看似那麼不經意的一件禮物,卻是把他對“家”所有的想象和愛都送給她了。
陶夢園不意南少白會提起giverny,尤其是他慢慢逼越近的氣息,比這屋子裡的暖氣還要燙人,每近一分,都像是要將她的肉與骨髓都燃燒殆盡。
他的聲音如鬼魅,好像就貼在她的耳邊。
他越逼越緊。
“爲什麼要去giverny?爲什麼要去見她,嗯?”
她的心臟“砰砰”一陣亂跳,千百種藉口匯聚到心中亦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她閉上眼睛想了半天,再睜開時轉頭,雙脣竟無意擦過了他的脣。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那些年的那些城,她曾愛過他的記憶從沒有一星半點的消逝。
陶夢園的心跳一停,南少白已經伸手用力將她推開了。
她在他跟前踉蹌了兩步,站定了看他,他還是濃眉深鎖的模樣。
“不管你有多好奇我的隱私,今後請你再不要到giverny去了,那個女人的事情與你無關!”
她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前兆。
陶夢園說。
“南少白,其實……你現在還愛我嗎?”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
離開流砂市那麼多年,陶夢園也相信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南少白其實可能早就沒有他所以爲的那麼愛自己了。
恨是他眼下對她的情緒。
試想一個女人突然跑出來攪亂了自己的人生,再刺了他一刀後拍拍屁股走人,是個人都該恨她的,就算不恨,也該鄙視和唾棄。
那個年歲所以爲的愛情,其實總歸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刻骨銘心。
陶夢園接下來又道。
“我記得曾經你與我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我年紀太輕,還不懂愛情,那時候我覺得你說的這些都是錯的,是藉口,但後來的幾年我仔細想過,其實愛和不愛對於我們的生活來說都太過微小,人生還有那麼多值得去做的事情,我們怎麼能夠因爲一種情緒就毀了自己?”
南少白依舊面無表情,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就等着看她還能編出什麼東西。
陶夢園硬着頭皮把話說完,可對面的男人居然一聲不吭。
她狠狠咬了下自己的下脣,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到底,他是小兔子的爸爸!曾經她那麼愛,那麼愛這個男人,可是小兔子不應該過與他一樣的人生。
小兔子不需要知道她的親生爸爸是誰。
小兔子只需要知道,她現在的爸爸媽媽願意傾盡所有去愛她,從而完整一個大家都不完美的童年,那就夠了。
陶夢園說完了就轉身,按照先前的囑咐依次把一些不太常用的電器設備電源頭給拔掉。
繞了一圈回到房間,已經是後半夜了,她不能被他干擾,也不能想太多過去的事情。
她想就這樣吧!
這場雪災很快就會過去,等路通了,他不走她就走,總之他們不能再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了。
幾乎又是徹夜無眠,連續兩個晚上的失眠已經讓陶夢園的精神極度憔悴。
天明的時候拉開窗簾,外頭的積雪頗深,甚至比往年都要深得多。
有鄰居的太太打電話叫她出來掃雪,不只是路面的,屋頂的雪也得掃,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下起大雪,很容易就把屋頂給壓垮了。
國外的獨棟多爲木質結構,尤其是像她住着的這個社區,巴黎郊外很老的一個社區了,房子少說都有幾十年歷史。
經人提醒,陶夢園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往年這個時候負責掃雪的人都是陸赫笙,眼下他不在這屋裡,她要自己搬梯子出去再掃雪確實是有很大問題。
“蹬蹬蹬”從樓上下來時南少白已經在廚房裡做好早餐,他把一碗清粥推到她跟前。
“家裡的儲備食物不多,災情還不知道會延續到何時,你先吃點墊墊。”
“我不餓……”
陶夢園一皺眉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
那聲音聽着真讓人難堪啊!
可是吃了就是示弱,她不能!
南少白冷笑一聲迴轉過身,取了案頭的一點青菜和香菇又做了道小菜,推到她跟前。
昨天她就因爲跟他置氣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兒其實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想想吃的也是自己家的東西,該不好意思的人是他,她憑什麼要讓自己餓肚子啊?
陶夢園坐下準備吃麪前的東西,正見南少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搬出了一副梯子,準備繞到後院把梯子架好。
她起身剛想詢問他拿梯子幹嘛,又忽然想起他曾在giverny住過的事情。
他說他在那裡學會了做菜,也在那裡學會了連接和修理發電機。
其實她當年愛他的時候並沒有多瞭解他,反而是許多年後的今天,當她徹底瞭解一個人的時候,反而不能再愛了。
餐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小兔子用江小北家的電話打過來的,正支支吾吾地叫。
“媽媽,喝奈奈。”
陶夢園不由自主笑起來,已經能夠想象小兔子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撥通她的電話的。
過去小傢伙就經常這樣,早晨睡醒時迷迷糊糊就開始叫要喝奈奈,如果得不到人迴應,直接抓起電話挨個播號碼,播完了張嘴第一句永遠是“喝奈奈”。
“乾媽起了沒有?”
陶夢園循循善誘。
“唔唔唔,樂樂哥哥搶我奶瓶了。”
“小兔子乖乖,自己起來把衣服穿好,現在不是在家裡,是在乾媽家裡,所以你要做個懂事聽話的小孩。”
陶夢園跟女兒說着話的時候南少白正好進來。
她通電話時的語氣溫柔,即便是很多年前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很少用這樣的態度與他交流。
南少白擡眸望了她一眼,迅速到地下室將工具箱一提。
再出來時看她慌忙掛斷了電話,他才冷着聲。
“hanson?”
“不是!”
想着覺得自己急於澄清的模樣太不正常了,陶夢園又道。
“alexia跟他在一起你應該絕對放心,阿笙是個值得信賴和託付的人,大雪過後一定能還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他看也不去看她,提着工具箱就出去了。
陶夢園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麪前的東西奔出來,就見南少白正踩着梯子站在屋頂,用力往下掃雪。
他看她站在樓下就衝她喊。
“走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