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轉着眼珠看過來,視線停留在我臉上,但是沒有焦距,似乎在看我,似乎又不是。
“老徐!”我心疼的叫她,“是我,遠晴。”
她的手抖了一下。
“遠晴?”她喃喃道,好像又集中精神看了一回,才確認是我。
“遠晴,你從哪裡來的?”她問道,“你看見時光沒?”
我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老徐,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有點沒懂?”
“你不懂嗎?”她問道,“哦,你沒看見,你沒看見他掉河裡……”
她說着,激靈一下,重又看向我,這回才真的清醒了,爬起來,跪坐在牀上,摟着我的腰哭了起來。
“遠晴,遠晴……”她哭着說道,“時光他,他回不來了。”
“不可能!”我說道,“老徐,你別哭,你先別哭,時光不可能出事的。”
“你騙人!”老徐說道,“我明明看見他掉下去的,這都三天了,還沒找着,正常人三天也死了,何況他還受了傷。”
“總有奇蹟會發生,時光他不是普通人。”我說道,語氣堅定,實則心裡沒底。
陸九橋讓我不要惹她傷心,我只能盡力往好的地方說。
可老徐又不是三歲小孩,哪有這麼好騙。
“遠晴……”她依然哭的泣不成聲,“你說我是不是命中註定得不到愛?我在家,爹不疼娘不愛的,連哥哥嫂子都嫌棄我,好不容易認識了周自偉,以爲終於有個人對我好了,可他卻給我來那麼一下子。
我傷透了心,發誓再也不會奢求誰的愛,可老天爺偏偏又讓我遇見時光,他一直不願意接受我,誰知道卻陰差陽錯在一起了,雖然過程不是那麼美好,但他總算是接納我了。
我以爲,我的磨難至此就完了,我從此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像你說的那樣,高貴優秀的貴夫人。
我不想要做貴婦人,也不想活的多富足,我只是想要一份愛,能夠讓我的餘生不那麼孤單,可這事它怎麼就這麼難呢?”
“是啊,怎麼就這麼難呢?”我重複道。
爲什麼別人的幸福好像來的特別簡直,而我們,卻歷盡艱辛都得不到一個完滿的結局。
“遠晴,你說我是不是個掃把星?”老徐說道,“我一共就喜歡過兩個男人,一個坐牢了,一個死了。”
“不要瞎說,跟你沒關係。”我說道,“要照你這麼說,我纔是掃把星,他們都是被我連累的!”
我本意是安慰她,可這句話一出口,我就控制不住哭了起來。
時光的意外,我難辭其咎。
雖然我一直沒說,但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如果不是因爲我,他根本就不會死。
我害死了他,我還有什麼臉面活着,陸九橋說了那麼多我應該擔負的責任,可我最該負責任的,就是時光的死!
我越想越難受,悲從中來,和老徐兩個抱頭痛哭。
“遠晴,我知道你肯定很自責。”老徐掉着眼淚,又反過來勸我,“你肯定在想,如果那天晚上,不去就好了,就不會出後面的事。
但是你聽我說,我也想了,如果那天我們不去,時光可能死的更慘,那兩個內奸和周天成配合的天衣無逢,如果不是後來你的出現讓他們臨時改變計劃,露了馬腳,他們還不知道隱藏到什麼時候呢,說不定到最後,傷亡更大。”
“不,不是這樣的老徐。”我哽咽道,“你這只是在安慰我,就算是你說的這樣,但時光他是爲了幫我抓週天成才半夜出去的呀!”
“你這樣想不對。”老徐說道,“軍人保家衛國,警察維護治安,這是他們的職責,就算不是爲了你,作爲一個正義之士,他必須要負起抓壞人的責任,每年有那麼多警察殉職,要這麼說,都是民衆出事連累了他們嗎,不是,這就是他們的職責!”
“可是,他之所以選擇做警察,還是因爲我。”我說道,想起那久遠的純真年代的承諾,心裡一陣陣如同刀絞。
這時,門開了,陸九橋走進來。
“我就知道。”他嘆氣道,“進來之前我怎麼叮囑你的,我說她胎像不穩,讓你勸着點,你倒好,比她哭的還痛。”
“你說什麼?”老徐驟然停住哭泣,“陸九橋你說什麼?”
陸九橋看了我一眼。
“你還沒告訴她?”
沒有,進來她就開始哭,後來我們又一起哭,哪有時間告訴她?
“遠晴,怎麼回事?”老徐疑惑地問道。
“是這樣,老徐。”我說道,“你之間暈倒的時候,醫生給你做檢查,你,好像懷孕了……”
“不可能!”老徐的第一反應和我一樣,甚至更爲震驚。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說道,下意識的去摸肚子,“你們是不是怕我輕生,就編出這樣的謊話來騙我,遠晴,我已經夠慘了,你們不要再這樣哄我好不好?”
“不是我哄你的。”我說道,“是醫生告訴九橋,九橋告訴我的,一開始,我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實如此,你要不信,我現在去陪你重新檢查,我也想知道,時光到底有沒有這個福氣……”
我說着又忍不住難過,這能叫福氣嗎?
老徐聽我這麼說,立刻抹了把淚,從牀上下來。
“走,我們現在就去。”
“好,我陪你。”我說道,也擦掉眼淚,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出去。
失望的盡頭,就是希望!
老徐曾經那麼渴望能有個孩子,現在,終於有了,我相信,就衝着這個孩子,她也會堅強的活下去。
陸九橋慢慢的跟在我們後面,和我們一起去往婦科診室。
我陪着老徐進去了,陸九橋在外面等,替他自己等着我,替時光等着老徐。
雖然我已經心裡有底了,但是從大夫口中聽到肯定的消息,還是激動不已,抱着老徐哭了又笑,比我自己懷孩子還高興。
說實話,我懷這兩胎,都沒怎麼高興,當初懷夏天,還差點打了,小寶這胎,陸九橋又重傷住院,根本沒什麼喜悅可言。
“老徐,現在你放心了吧,相信了吧?”我激動地說道。
老徐攥着幾張單據,已經不能說話,兩行熱淚順着臉頰往下淌。
“懷孕前期,要注意情緒,不可大喜大悲。”大夫看着我們這樣,冷靜的提醒道,“既然這麼期待孩子的到來,就應該盡一切努力給他提供生長環境,生活總是有這樣那樣的艱難,但是做爲母親,沒有軟弱和悲傷的權利!”
“對對對,您說的對。”我連聲贊同,雖然她的話有點重,但我知道她是好意,是爲了讓老徐振作。
“我知道了大夫,謝謝你!”老徐說道,立刻就擦掉了眼淚,“我一定會盡一切努力,生一個最健康的寶寶!”
她說着,深情的撫摸着肚子,擡頭望向虛空,淡然一笑。
她是在用心和時光交流吧,告訴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我也跟着望向那虛空之處,時光,你看到了嗎,你一定能看到的,對不對?
你放心,不管你身不何方,是死是活,我都會全心全意的幫你照顧好老徐,照顧好你們的未來。
時光,你能活着回來,就活着回來吧,你看,生活正在向美好的方向發展,你怎麼能錯過這精彩?
沒有你的人生,再精彩又怎能圓滿?
我和老徐告別了大夫,相互攙扶着,出了診室。
陸九橋還等在外面,見我們出來,迎上來,問道,“這回放心了?”
老徐回他一個笑,雖然勉強,但總算是笑。
“放心了,謝謝你,九橋,辛苦你了。”她說道,還自動省略掉了姓氏,像時光平時叫陸九橋那樣。
陸九橋愣了一下,眼睛蒙上一層霧氣。
“走吧,回去休息一下,沒什麼事的話,就出院回家,你們兩個孕媽媽,正好可以相互做伴,相互交流。”
老徐點點頭,和我們一起回病房。
回到病房後,我纔有機會問陸九橋當天的情形,我還沒明白,我是怎麼從大虎手裡逃脫的。
陸九橋告訴我,當時時光一落水,餘下的警員立刻就把向時光開槍的那個內奸擊斃了,有人直接就跳下去救時光,我和老徐都暈倒了,周天成和大虎沒辦法把昏迷的我帶走,爲了逃命,只好丟下我跑了。
當時兵荒馬亂的,大家都顧念着時光的安危,一看我被丟下,也沒心去追他們,何況他們還有槍,若再有傷亡,更是不值,就任憑他們逃走了。
因爲事關重大,陸九橋讓阿常和大陽把我們送去醫院,當場就打電話通知了時司令,時司令直接就帶兵過來了。
時司令來了之後,陸九橋和他說明情況,又趕到醫院來看我,然後打電話叫來了陸一帆,等陸一帆來了之後,他才又重新返回事發地。
他再去的時候,時光的同事已經被召回局裡去接受調查,時司令的人也已經把那段河域打撈了一遍,說是沒找到人,於是就在那裡臨時紮了營,繼續打撈。
“既然沒見到屍……人,也許被衝到別的地方去了。”我說道,“你們沒有往下游找找嗎?”
“當然找了。”陸九橋說道,“關鍵當時是黑天,救援部隊也不是立馬就到的,一開始只有我們幾個,河域那麼寬,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但是不管怎樣,一天找不到他,我們就一天不能放棄,不要總想着他去了,要相信他還活着,把這當成一個信念,好不好?”
“好!”我和老徐同時說道。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陸九橋剛要過去看是誰,門就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