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旭堯沉默着,薄脣緊緊的抿着,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易紫夏,眸光裡盈着一股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在他的印象中,易紫夏無論出現在什麼場合都是光鮮亮麗的。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易紫夏穿的這麼寒酸的模樣,可即便如此,她棱角分明的下巴都還倨傲的揚着。
易紫夏是一個驕傲的女人,她的個性有多要強多倔強,靳旭堯心裡比誰都清楚。
靳旭堯目光深深的凝着她的雙眼,緩緩道:“是的,我確實心疼了,我心疼你,更心疼棟樑。”
易紫夏眼波難以置信的閃了閃,她從來沒有想到靳旭堯會真的心疼她,她的脣.瓣囁嚅着動了動,心裡忽然有一種很想哭的衝動。
這些年,外界的人都以爲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嫁了一個舉世無雙的好老公,生了一雙優秀的人神共憤的兒子。
都以爲她是最大的人生贏家,想什麼有什麼,只要每天眼睛一睜開就可以站在金字塔頂端呼風喚雨。
可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除了那些虛名和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在錢財,她什麼都沒有,她是一個十足的貧困者,但她要的並不多,她只是希望眼前的這個男人能夠愛她。
那麼只是一點點。
“靳旭堯,你什麼意思?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有心疼過我,如今我淪爲階下囚,要被槍斃了,你卻跑來對我說你心疼我,你是在可憐我嗎?”
易紫夏偏着腦袋問靳旭堯,不待他回答,又猛地雙手緊握成拳,衝他厲聲吼道,“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以前不需要,現在也不需要!”
易紫夏說着又深深的吸了口氣,有些困難,胸腔很疼,她強忍着劇烈的疼痛,強忍着想哭的衝動,偏着頭,眼睛波光閃閃的仰望着靳旭堯,又聲音清清洌洌地說。
“靳旭堯,我告訴你,我要的只是你的愛,如果你不愛我,給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就不要給我溫暖,因爲這種不是愛人之間的關懷,比你對我冷酷無情的傷害,還要殘忍!我不需要你的施捨!更不需要你同情我!”
“我那麼驕傲,我不需要!”易紫夏聲嘶力竭道,眼淚奪眶而出,她卻緊咬着牙,不肯哭出聲音,一雙飽含淚水的眼睛睜的大大的,“我那麼驕傲,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你同情我……”
易紫夏歇斯底里崩潰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隨着她搖頭重複‘我那麼驕傲’的話語流的越發兇猛。
靳旭堯揉了揉眉心,緩緩道:“紫夏,我這些年是怎麼對你的,你心裡應該清楚,我雖然從來沒有愛過你,但你在我心裡卻一直都佔據着很多人都無法取代的位置,你是棟樑的母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視你爲親人,除了愛情,我真的什麼都可以給你。”
易紫夏流着眼淚笑了起來,不是感動,是絕望。
她這一生,除了靳家的財產,最想要的就是靳旭堯的愛。
她等了他這麼多年,守了他這麼多年,他但凡給她一絲半點的愛,她也不會走上這條同他玉石俱焚的道路。
見她淚流滿面,靳旭堯走上前遞給她一塊手帕,易紫夏雙手攥着拳頭,拒接,靳旭堯輕輕的嘆了口氣,直接擡手來給她擦眼淚。
“紫夏,你這個人什麼都愛,就是個性太要強,我知道你愛我,但我在你第一次向我表白的時候,就告訴過你,我不愛你,你在我心裡只是妹妹一樣的存在。”
“你當時如果要是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沒有不折手段的嫁給我,或者在知道我心中另有所愛之後,就果斷和我離婚,去追尋真正愛你的人,你今天又怎麼會變成階下囚。”
“你走開!我不需要你假惺惺!”易紫夏用力推開靳旭堯,看着他,一字一頓道,“我不後悔,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照樣會做同樣的選擇,想法設法嫁給你!”
聞言,靳旭堯真心很累,眉頭擰緊。“既然你這麼冥頑不顧,我就不勸你了。”
“好了,言歸正傳,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想告訴你,關於你故意殺害我的事,我動用了人脈關係,告訴警方你那天是喝醉了,神志不清,所以才拔掉了我的氧氣管,再加上我還活着沒有死,你現在犯的是殺人未遂罪,法官那邊答應對你從輕發落,只判三年有期徒刑並緩刑三年。”
“在緩刑期間,你沒有政治權利,不能擔任公司法人代表以及其他高層要職,每天要去社會福利院,養老院,醫院等機構執行八個小時的社會服務令,你如果表現的好,沒有違反法定義務,又沒有犯新的罪,緩刑考驗期滿,那三年的有期徒刑,就可以不用去坐牢了。”
易紫夏心裡大驚:“靳旭堯,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寬容?那天晚上,我沒有喝酒,我是真的要置你於死地,因爲只有你死了,棟樑才能繼承你名下所有的股份,成爲靳氏集團最大的股東!”
“因爲我不想讓棟樑難過,他因爲有你這樣的母親,而感到蒙羞,你的所作所爲讓他在我和靳楓面前內疚的擡不起頭,他痛恨你,可他也愛你,因爲你是他的親生母親,所以,我不能和你一樣,對他親生母親趕盡殺絕,讓他再經歷一次父母互相殘殺的痛苦。”
聞言,易紫夏一臉愕然,怎麼會……他最愛的不是那個女人的兒子……靳楓嗎?
靳旭堯彷彿會讀心術,聽見了她內心充滿困惑的聲音:“手心手背都是肉,棟樑和靳楓在我心中的分量是一樣的,包括靳氏集團,即使你這次不拿離婚來做談判的條件,我百年之後,也會把靳家的所有財產留給棟樑。”
“怎麼可能?”易紫夏驚呼,語氣猶如聽見了什麼天方夜譚,“你把靳家所有的財產都給棟樑了,那靳楓呢?他會同意嗎?安小仙的孃家厲家會同意嗎?你捨得讓靳楓受委屈嗎?”
“他不委屈,他母親在其他地方爲他打造了一個王國,資產總值不輸我們靳家。”靳旭堯面色平靜道,想起這些年,靳楓母親在k國偉大的成就,他的脣角就不由自主的揚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雖然他笑的很淺,但易紫夏還是注意到了,登時脣角傾斜着一扯,就冷冷的笑出了聲:“呵……原來靳楓媽媽是一個超級女強人,難怪你會看不上我。”
“……”靳旭堯沒有接她這個話題,接下去又是無休無止的爭吵,“我先走了,你緩期三年的刑事判決書,還要過一段時間纔會下來,看守所這邊,我已經派人打點好了,這裡面不會有人欺負你,你就當是在度假,等假期一結束,我就讓棟樑親自接你回家。”
對於易紫夏,靳旭堯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些愧疚,雖然易紫夏很壞,做了很多傷害他和靳楓的事,可是他也有錯。
他錯在當年不該聽從父母的安排將她娶進門,既然不愛,那就不該糾.纏。
靳旭堯覺得,如果當年他沒有娶易紫夏,沒有和她糾.纏在一起,或許今天,就不會有這麼多慘劇。
“出來後,好好做人,別再讓棟樑失望。”臨走前,靳旭堯伸手捏了捏易紫夏的肩頭。
易紫夏站在原地,目送靳旭堯遠去,眼角的淚不知何時被風吹乾了,她心死如灰,目送靳旭堯遠去的眼睛裡不再有一絲波瀾。
她輸了。
在和靳楓那個素未蒙面母親的這場較量中,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她這次能夠躲過死刑,託的全是靳棟樑的福。
如果不是靳旭堯和靳楓賣靳棟樑面子,她必死無疑。
呵……
易紫夏嘴角揚起了笑。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棟樑,媽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下你。
&
靳家大宅。
安小仙陪着孩子在客廳看電視,秦玖玖端着一碗滋補身體的湯走向她,看了眼嬰兒車內睡的很香的靳景鑠,將湯碗遞給小仙。
“景鑠生長髮育的速度還真快,這才十天不到,這小臉好像就比他剛出生的時候胖了一圈了。”秦玖玖笑着在安小仙旁邊坐下,伸手去摸靳景鑠的臉。
“阿玖,孩子爺爺今天去看易紫夏了。”安小仙喝着湯,漆黑明亮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液晶電視顯示屏,說話的語氣和臉色都很淡,瞧不出內心的真實情緒。
秦玖玖溫柔撫.摸孩子的手頓住,眸光微微的閃了閃:“怎麼,你不希望他放過易紫夏?”
安小仙放下碗,轉過腦袋直視阿玖的側臉:“我知道爸和靳楓這次是看在棟樑哥的面子上,纔給了易紫夏一條生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她如果能浪子回頭重新做人固然最好,怕就怕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重獲自由後,不但不會好好做人,反倒還會更加變本加厲的來找我們的麻煩。”
秦玖玖凝視着靳景鑠俊俏的臉發了一會兒呆,想到靳棟樑這段時間因爲易紫夏入獄的事,每一天都愁眉不展過的悶悶不樂,便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