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芊羽睫毛上蒙起一層薄薄的水霧，任何人看了都會生出惻隱之心。
顧心艾輕輕地從她手裡接過紙巾幫她丟進垃圾桶裡，“那你現在，找到她的爸爸了嗎？”
蘇芊羽一愣，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地就問出來。
櫻脣翕動了一下，似乎是在顫，她剛要說話，就聽到書房裡傳來砰地一聲。
接着，赫連溪猛地衝了出來，一張小臉上滿是慌亂，卻又強壓着，“小荷暈倒了！”
蘇芊羽臉色慘白，匆匆跑過去，把女兒一把抱出來，“快，心艾，幫我開車，我們去醫院，溪溪幫我把茶几上的包帶着！還有茶几下面的牛皮紙袋！”
“好！”
顧心艾和赫連溪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勉強收斂住心神，一路跟着蘇芊羽下樓。
“可以開車嗎？”
“可以的，你們坐好，”顧心艾點了點頭，把車子發動起來，等其他人坐穩，立刻就離開了停車場，“蘇小姐，去哪家醫院？”
“第一醫院。”蘇芊羽毫不猶豫。
顧心艾忍不住往副駕駛上看了一眼——
小荷面如白紙，緊閉着雙眼躺在媽媽懷裡，小拳頭捏得很近，可是呼吸卻越來越微弱……
看樣子，不相識普通的暈倒。
她忍不住把車子開快了一些。
赫連溪一直坐在後面，緊緊地攥着小荷的手腕，一張小臉上滿是擔憂。
車內的氣氛，特別凝重。
蘇芊羽一直抱着女兒小小的身體，眼淚再也忍不住……
幸好已經過了晚高峰時期，車子很快就到了醫院門口。
蘇芊羽抱着女兒匆匆地進去了。
顧心艾停好車子也帶着赫連溪一路上樓，問了護士才知道蘇小荷已經被送進手術室。
安靜的走廊裡，只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和輕輕的啜泣聲。
一向話多的赫連溪也沉默了，乖覺地站在一旁，時不時擔憂地看看手術中那三個觸目驚心的猩紅大字。
蘇芊羽一身狼狽，泣不成聲，“小荷……三歲的時候被發現有CIOH綜合症，剛開始發現的時候只是偶爾暈厥，但是現在已經嚴重到了要動手術的程度，之前在法國的時候，她已經進過一次手術室了……”
這些話，一個一個字地，像是石頭一樣壓在顧心艾胸口。
她不懂這個病的名字，但是她剛纔在車上的時候，也看到了蘇芊羽拿着的牛皮紙袋。
非常厚的病歷，各種檢測……
小荷……一定吃過不少苦頭。
這種心情，她懂。
當媽媽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的時候，她也曾那樣無望過。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她特別想有赫連池在身邊……或許他在，就不會讓她這麼笨得手足無措，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知道怎樣說才合適了。
一念及此，心裡似乎……對他的想念又多了一些。
可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顧心艾深深深呼吸，強迫自己保持一點理智，“蘇小姐，你和溪溪現在這裡等，我去樓下幫你辦好手續，小荷肯定要住院。有什麼需要的基本品，我也先幫你買來。”
蘇芊羽雙眼盯着手術室門口，視線失焦，木訥地點了點頭。
顧心艾給了赫連溪一個眼神，小傢伙立刻上前坐在蘇芊羽旁邊，無聲地捏緊了她的手，“阿姨，我陪着你……”
“謝謝……”
………
顧心艾步伐有些沉重地下樓，辦好手續，轉身，就遇見了蕭寒。
他穿着白大褂，風姿清舉地拿着病歷本從電梯裡出來，見到顧心艾也是詫異了一下，“心艾？你怎麼會在醫院？難道伯母又……”
伯母？他是指自己的媽媽嗎？顧心艾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是我一個熟人的孩子，在六樓手術室裡面。我來幫她辦一下手續。”
“六樓？”蕭寒俊美微蹙，“六樓是會診的手術室啊，難道你朋友的孩子就是剛剛送來的那個得了CIOH綜合症的小孩？”
“是啊，你怎麼知道？”
“這種病我們醫院十年也接不到一例，她剛一進來，我們就知道了。”蕭寒側身讓開，“你要上去嗎？”
十年也沒有一例？顧心艾……心更沉了。
她站在原地不動，“這種病很難治療嗎？”
“目前爲止，世界上沒有治癒的先例，”蕭寒實話實說，“發現患者裡，大部分來自於隱性遺傳，還有一些是後天的，全世界記錄在冊的病人也不超過十個。一般發病後五年內，都會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
顧心艾的心被狠狠地擰了一把，想起蘇小荷那張漂亮的小臉，心下一片澀然。
“現在有什麼治療辦法嗎？”她不死心。
“醫學雖然發達，但也有很多我們醫生都無能爲力的病，”蕭寒面露遺憾，“恐怕……沒有。”
“那這個病的症狀是什麼？”
“因人而異，有的人是失明，有的人則是失去行動能力，還有的容易昏厥，心臟衰竭，腦部腫瘤，這些都是有可能的。”蕭寒見她這麼緊張，也有些奇怪，“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你和那個孩子的父母認識？”
“我認識她的媽媽，”顧心艾嘆了一口氣，“孩子太可憐了……”
許是在醫院見的生老病死多了，蕭寒沒有她那麼感慨，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要去開會了，你上去吧。記得叫伯母定期來複查心臟。”
“謝謝哦！”
“不用客氣，電梯到了，進去吧。”
顧心艾走進電梯，重新回到六樓。
手術仍然還在繼續，蘇小荷還沒出來。
赫連溪從凳子上滑下來，悄悄地拽着顧心艾的袖子，把她拉到了走廊的另一邊，“你給我媽媽說一下，我想住在你這邊幾天，然後照顧照顧小荷，好嗎？”
“這……合適嗎？你一個小孩，能照顧什麼啊？有我在就好了，你安心上學去吧。”
“怎麼就不合適了？我怎麼能安心去上學啊？”
赫連溪仰頭，眼睛紅得像兔子，聲音哽咽，“剛纔你下樓去辦手續的時候，我偷偷翻了翻阿姨的牛皮紙袋，裡面的病歷都是法語，我看得懂的。上面寫着，小荷……最多還能再活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