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心艾感覺自己彷彿被置於一個巨大的蜘蛛網中，四周漆黑無光，遠方是她永遠無法到達的天明。
她腦袋裡混沌一片，赫連心口中的弟弟，究竟是誰？
之前，她心裡就有個模糊的猜測，卻荒謬殘忍到讓她一直不敢觸及。
身邊人異樣的眼光，齊悅過於殷勤的態度，和赫連心夢魘中的囈語，都無一不嘲諷她：你在怕什麼？掀開那個秘密，直視它！
“不要……我不要……”捂住額頭，她感覺自己腦仁發疼，女兒抽泣的聲音在耳邊徘徊，讓她短暫的從莫名的心慌中抽離。
“心心，醒來了，媽媽在這裡。”顧心艾輕搖赫連心的肩膀，聲音沙啞。
小孩緊皺的五官漸漸舒展，醒來，眼角掛着未乾的淚痕，迷茫的望着她，嘴脣蠕動：“媽媽。”
顧心艾覺得自己喉嚨有一把火，燒的她喉嚨幹疼：“心心告訴媽媽，你做了什麼噩夢？”
“媽媽，我已經沒有弟弟了，你不要也離開我。”像是被觸碰到開關，赫連心猛地撲入她的懷中，悲慟大哭。
顧心艾聽着她哭到抽氣的聲音，心痛到無法抑制，緊抱着她安撫許久，才柔聲問：“心心，你說的弟弟，是指誰？”
“爸爸他……不讓說……”赫連心打着哭嗝，淚眼朦朧的望着她，這時還能想起赫連池的囑咐。
見她滿臉掙扎，顧心艾也不願強迫女兒，心裡答案已經明瞭，摟着小孩哄了半刻，才讓她重新進入夢鄉。
躺在巨大的公主牀上，呼吸間，是女兒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她望着窗外濃黑一片的天空，內心悲涼。
她想起在醫院渡過的幾晚，半夜被莫名的心悸驚醒，也是這樣望着窗外，一宿不眠。
而此時的心，比當時的更冷，更堅硬。
早該發現的，在她肚子多次傳來脹痛，在她月經失調異常，在她越發敏感多疑時，她早該發現，有個生命在她肚裡悄然發芽，紮根生長。
可是，爲什麼會忽略呢？
是因爲黃醫生的篤定，還是因爲月經期間星星點點的血痕？
顧心艾在黑暗中閉上眼，就像泯滅自己最後一束光，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
清晨，赫連家的餐桌上。
齊悅望着對面，頂着兩個黑眼圈的顧心艾，面露擔憂：“嫂子，是昨晚睡的不好嗎？你說我表哥也是，你剛大病初癒，他連早飯都顧不上陪你吃，就去公司了。”
顧心艾拿着調羹，一口一口的給赫連心餵飯，“他今早有個重要會議，公司很多決策都離不開他，這幾天他爲了陪我，落下不少工作，已經夠辛苦的了。”
今天凌晨，天還朦朧亮，赫連池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在她和熟睡的赫連心臉上，各印下一個吻。閉着眼卻未睡一宿的她，聽着對方小心翼翼的關門聲後，才睜開了眼。
還好她裝睡，纔沒讓對方發現異樣，不然以她現在的樣子，還真沒沒信心瞞過赫連池的火眼金睛。
“心艾，我房間裡還有些滋補的鹿茸與血燕窩，都是我父母從國外寄來的，待會我拿點給你。”慕柔止用餐巾擦着嘴，一雙秋水剪瞳的眼睛，倒映着她此時疲憊的模樣，滿是關懷。
赫連澈坐在她身旁，面如冠玉，一身白色襯衫看起來儀表堂堂，他附和自己的未婚妻：“對，心艾，你的臉色很難看，是應該多注重自己的身體。”
顧心艾搖了搖頭，看赫連心吃夠了蛋羹，就在她眼前的小碟裡，夾了幾隻灌湯包：“不用了，赫連池給我準備了很多燉品，那些都是你爸媽給的心意，就別給我了。”
她垂下眼眸。
齊悅拍桌：“怎麼不要？！你現在需要大補！！！”
“反正再怎麼補，也沒用了。”顧心艾不以爲然，機械的給赫連心佈菜。
即使小傢伙嚷嚷着自己再也吃不下了。
………………………………
‘咚咚咚——’顧心艾哄完赫連心睡午覺，剛回到房間就聽見敲門聲，起身開門，齊悅那張富有朝氣臉露了出來，迎面而來就是一聲質問。
“嫂子，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了？”齊悅的眼睛微微泛紅，晶瑩圓潤的耳垂上，祖母綠的耳環叮鈴作響。
顧心艾以前就覺得，齊悅是一隻帶刺玫瑰，漂亮到極具侵略性。當她氣勢凌人卻又嬌弱乏力的望着你時，沒有人能夠拒絕。
她嘆了口氣，輕柔的聲音，是香爐裡嫋嫋升起的一縷煙：“我知道。”
齊悅眼神複雜的望着她，早在餐桌上就發現不對，加上她面色青白，一副熬夜到天明的憔悴樣，讓她不得不多想。
她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顧心艾知道自己的流產，她會哭的兩眼紅腫，還是會就此頹廢下去一蹶不振。
畢竟，她是那樣柔弱。
可她千想萬想，對方的反應居然是這樣鎮定坦然。
“你在好奇我爲什麼沒有哭？”顧心艾擡起頭看向她，眼裡一片清明。
齊悅猶豫了一下，點頭。
“害我流產的人還沒找到，我爲什麼哭，我怎麼能哭！”過於疲累的眼睛佈滿紅血絲，顧心艾的表情有一絲偏執，也有一絲堅韌：“幾天前，我就很奇怪，爲什麼赫連池總是在打電話，爲什麼他皺眉的次數越來越多，原來是因爲這件事。黃醫生的死的蹊蹺，如果我沒猜錯，她的死應該和我有關吧？”
齊悅不知該說她聰明，還是該說女人的預感強大：“醫院的器材是不會騙人的，以黃醫生的醫術，根本不可能出現誤診的現象，加上她的意外身亡，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背後有黑手推動。”顧心艾面色冰冷，傾斜進來的日光遇見障礙物，使她的臉一明一暗。
齊悅走時，顧心艾交代她：“我知道流產的事情，就不要告訴你哥了，我不想讓他擔心。”
齊悅愣了愣，最後還是應了一聲，走出門外，覺得這倆人真是有趣。
一個怕對方難過，抗住所有痛苦災難，獨自一人披荊斬棘；
一個怕對方擔心，即使心裡烏雲滿步，也要裝出萬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