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柔止醒來之後，顧心艾將手術的結果告訴她，她本以爲她會痛聲哀嚎，或者是吞聲忍淚。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冷漠的望着窗外，那雙曾經靈動婉轉的眼睛空洞麻木，彷彿事不關己。
這時，顧心艾才明白，哀莫大於心死。
在慕柔止的心中，曾經疼愛她的未婚夫，和懷胎六月的兒子，已經死在過去幸福的時光中。
而她的心，也被埋葬在那裡。
“你這是何苦呢！”顧心艾握住那雙，在被子外冰冷的手，聲音淒厲說道。
感受到外界的觸碰，慕柔止終於有了一絲反應，黯淡無光的眼睛望着她，嗓音沙啞：“我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不這麼做，那麼苦的將不止我一人，還有我那個尚未出生的孩子。我以爲我的兒子，是我和他的愛情結晶，卻不想孩子是他牽制我和麻痹你們的棋子……”
她話音頓了一瞬，眼眶溼潤，聲音顫抖：“那孩子，他不該來到這個世上！即使我把他生下來，也是平白讓他揹負一生仇恨，悲苦的活着罷了！”
在慕柔止聲聲泣血的自白中，顧心艾垂下眼簾，遮住眼裡若隱若現的淚光，陷入沉默中。
她想，她或許明白這種，愛恨交加的感情了。
就像夏芸芸對赫連溪那樣，我愛你卻無法面對你。
丈夫的行爲就像在她們心中，劃開了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而孩子就像栽種在這個傷口中的樹木，以她們的血肉爲養料，生根發芽。
顧心艾不明白這種痛，究竟有多刻骨，但她明白，母親對孩子的愛有多深沉。
如果連這麼深沉的愛，她們都敢背棄，可見這超乎尋常的疼痛，是多麼令人撕心裂肺……
…………………………………………
從那天起，慕柔止就再也沒有見赫連澈一面，赫連澈終日跪在病房門前，身形消瘦，形容枯槁。
走廊上人來人往，從最開始的指指點點，變爲漠視，不知詳情的他們，甚至覺得他癡情絕戀，而病房內的慕柔止則是鐵石心腸。
深秋裡的地板，冰冷刺骨，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到心裡，可他依舊巍然不動的跪着，身軀挺得極直，就那樣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門。
每當護士打開房門時，他的眼睛就會瞬間變亮，因爲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從門縫中瞥見慕柔止的身影。
即使她從未回頭，看過他一眼，但因爲這一眼的相見，也叫他興奮若狂，甘之如飴。
其實，他撒了謊，他這輩子根本不奢求，能得到慕柔止的原諒。
他只想在人生的最後一程，這樣遙遙的望着她，將她的背影狠狠地印在心裡，僅此而已。
對於屋外的情景，顧心艾隻字不提，但就算如此，慕柔止也從護士的隻言片語中得知了門外的情況。
可是她毫無所覺，整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望着窗外越發蕭瑟的楓樹林，神情淡漠呆滯。
赫連池答應赫連澈，給他幾天時間，求得慕柔止的原諒，再向警方提供證據將他逮捕。
只是，他終究沒能等來原諒，等來的，是人去空空的牀鋪。
一天深夜，慕柔止躲避守夜人員，在赫連澈短暫離開的間隙，離開醫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沒有人知道她的去處，她甚至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就這樣義無反顧的，踏入了未知的旅途……
或許於她而言，有赫連澈的地方就是牢籠，即使他們有一牆之隔。
慕柔止離開的第二天，赫連澈在衆人驚訝的眼光中，被拷上手銬帶離醫院。顧心艾站在走廊的牆角，在他經過自己身旁時，藉着清晨裡的陽光，瞥見了他鬢間的一縷白髮。
只是一夜，這個曾經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男人，變得萎靡不振，並愁白了頭。
顧心艾想起，當年他站在講臺上，身着一身潔白挺直的西裝，面如冠玉的臉上帶着怡人微笑。
恍如隔世……
wWW ¸ⓣⓣⓚⓐⓝ ¸￠ O ……………………………………
從警局錄完口供回來，赫連池和顧心艾迴到醫院，去探望沉睡已久的艾韶華。
他們推開門時，顧震霆正一勺一勺的給她喂粥，喪失了咀嚼功能的艾韶華，根本不能自主的吞嚥食物，只能這樣緩慢的喂着，讓食物一點點滑進她的食道，積小成多。
“你們來了，案子怎麼樣了？”見粥從妻子嘴角溢出，顧雷霆連忙拿起手絹擦拭，一遍小心翼翼的擦着，一邊問道。
早在幾天前，顧心艾就將事情的詳盡地告訴了他，起初他的內心是怒不可喝，乃至於悲憤的。
可是，當望見妻子呆滯的表情時，他激昂的情緒就只剩下悲涼。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當務之急是治好韶華的病。
既然案件已經水落石出，那麼是他懲罰兇手，還是讓法律制裁兇手，有什麼區別呢？
“警方已經確認他就是兇手，初審是在下個星期一，爸你要去嗎？”顧心艾將手中的一捧百合，牀頭櫃的花瓶中，清新的香氣在空氣中浮蕩。
“不了，我想在這裡陪你媽。”顧雷霆搖晃着腦袋，吹涼勺子中粥，然後喂進艾韶華的嘴中。每當艾韶華順利的吃下去，他疲憊的臉上，就會綻開一個滿足的笑。
望着爸爸眼角的皺紋，顧心艾心裡猛然涌起，一股痠痛感直衝鼻頭，她嗓子梗了一下，撇開眼，擺弄瓶中的花束來掩飾，眼角搖搖欲墜的淚水。
心思一直牽在她身上的赫連池，伸出手，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水，低頭呢喃：“愛哭貓。”
顧心艾嘟起紅脣擡頭，水潤盈亮的眼裡，滿是委屈。
帶着薄繭的手指輕刮她的臉頰，赫連池牽起她的手，望向牀上：“伯父，等伯母醒來，我和心艾就結婚吧！”
他也不知是在和誰說話，言語與表情卻是十分地鄭重。
顧雷霆身體震了一下，回過頭，眼裡滿是驚訝：“你不是一直很想和心艾舉辦婚禮嗎，你確定要等韶華醒來？”
連他自己都沒有百分之百的確定。
萬一……她一睡不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