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三章

養精蓄銳過後, 《江山如畫》的拍攝正式拉開序幕。

古裝戲不同於現代戲,有很多騎馬和打鬥的場景,戲服也比時裝要厚重許多。

顧祉飾演的這個角色身手矯健, 馬術射箭都是一流, 他雖然做了不少功課, 但都是理論上的, 從未真正接觸過這些。射箭還好, 只要將挽弓搭箭的架勢學得似模似樣,給人一種“神箭手”的氣勢,至於究竟能不能射中靶子, 完全靠鏡頭剪接。顧祉來到這個劇組,才見識到拍攝手法可以這麼高級, 完全不是那些走清新唯美風的偶像劇可以相提並論的。

其實大多騎馬和打鬥戲都能依靠替身完成, 只要不拍特寫和近景, 基本上不會露出破綻,但顧祉全都實打實地親自上陣。他現在已經完全愛上了演員這一行, 也很享受這種每拍一部戲都能點亮一些新技能的成就感。姜導本就以認真嚴謹著稱,十分看不慣業內某些劇組濫用替身、摳圖偷懶的現象,這個孩子能有這種紮實的心態,他很欣慰,大手一揮, 叫了一個馬術教練和武術指導親自陪練。

顧祉一臉謙恭:“謝謝姜導, 只不過我從零開始, 可能會拖慢劇組的拍攝進度。”

“進度慢沒關係, 我追求的是質量, 不是速度,你好好學, 不要有壓力。”

雖然是從零開始,但顧祉學得可一點都不慢。他畢竟年輕,身體素質過硬,又有點跑酷的基礎,兩三天就能在馬背上風馳電掣了,穿着沉甸甸的鎧甲吊威亞,也能營造出身輕如燕之感。

姜導對此不吝稱讚,原本因爲時景的關係他對這少年的態度有所保留,但見到了他吃苦耐勞的工作狀態和時刻不忘的禮貌謙遜後,實在忍不住心生喜愛。雖然演技上仍有很多進步的空間,但在這個圈子裡,沒有誰天生演技就爐火純青,都是靠後天的磨鍊與沉澱,這小孩有出衆的外形,時刻學習的心態,還有這麼厲害的經紀人保駕護航,前途不可限量。

考慮到這是顧祉第一次在正劇裡挑大樑,安若其實比顧祉還緊張,趁姜導不忙的時候拉着他問評價,姜導便對她說了以上那番話。

這些大導演一般都比較耿直,一就說一,二就說二,完全沒必要和她客套。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誇獎顧祉,卻比任何一次都更令她欣喜,大概是因爲這小孩現在的身份不僅僅是她的藝人,還是她最重要的愛人,她希望大家都能像她一樣發自內心地認可他,喜歡他。

時景過來看監視器的回放,狀似無意地問:“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他的眼睛望着安若,但回答他問題的卻是姜導:“在誇小顧表現好呢,多虧你把這小孩推薦給我,不然我還不知道圈子裡還有這麼可塑的新人。”

姜導一激動就把某個不能說的秘密說漏了嘴,時景警告地瞥他一眼,咳嗽提醒。然而已經晚了,安若敏銳地抓住了話裡的關鍵詞,沉聲問:“是時景推薦小顧的?”

“對啊對啊,”姜導話匣子完全打開,毫不隱瞞,“原本這小子開了口,看在交情的份上我就想隨便安排一個小配角,結果他非要我同意小顧演男二,否則他也不演了,嘖嘖,仗着自己有點小成就就敢威脅我……”

安若神色複雜地看向時景,雖然小顧拿了金鶴獎備受矚目,卻也不至於轟動到立馬就被國內首屈一指的正劇大導看中,在這種精益求精的頂級IP裡,能得到一個露臉機會就足以讓很多新人望塵莫及了,更別說飾演重要性僅次於男主角的男二號,她當時還驚喜姜導怎麼這麼慧眼識珠,原來背後緣由竟是如此……

她不禁又想起了去年他讓《綜藝特快》節目組給顧祉發通告的事情,雖然他爲小顧提供了曝光度,可後來又授意手下發通稿黑他,彷彿輕而易舉就能操控別人命運。

安若知道時景從不做沒有好處的事情,這次他近乎施捨地把這麼大的餡餅砸下來,背地裡打的又是什麼主意呢?

姜導說破這個秘密後,時景心中閃過一絲慌亂,但慌亂過後,更想知道安若會有什麼反應,結果她只是一言不發地望着自己,美麗的眼中難辨喜怒。他了解安若,雖然她很擅長剋制情緒,但淡淡的容色中總能尋出蛛絲馬跡,如果她面無表情,那就說明她並不高興,甚至可能有點生氣。

時景也有些不爽,自己不計前嫌地爲情敵爭取到了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工作機會,她不感謝也就罷了,竟然還用這樣的眼神看他?難道他如今就那麼面目可憎嗎,做什麼都會被她厭棄?

姜導沒get到身旁兩人的低氣壓,玩笑道:“時景,你這回可給自己找了個好對手,我看這小孩的勁頭,未來完全可能超過你啊!”

這句添堵的話成功讓時景本就陰沉的臉色徹底黑成了炭。

時景混好萊塢的這兩年其實吃了很多苦,雖然他在國內斬獲了不少影帝頭銜,但在巨星雲集的好萊塢,東方面孔並不受青睞,完全靠他拼命三郎的衝勁,什麼危險的戲都自己上,才漸漸吸引一些好萊塢名導的注意,機會是多了,卻也落下了一身傷。

《江山如畫》這部戲裡,時景飾演的四皇子慕容琰更側重於“足智多謀”,動作戲並不多,姜導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儘量讓替身替他走位,原本他也沒有異議,但姜導說未來顧祉有可能超過他的那句話深深地刺激到了他,時景何等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容許自己居於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之後。

不就是拍了幾場稍微看得過去的打鬥戲麼,我在好萊塢飛檐走壁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於是乎,在和顧祉的某場對手戲中,時景堅持不用替身,親自上陣。

道具組爲時景檢查威亞裝備是否穿戴完好時,姜導拿着喇叭最後一遍問他,“你確定你這腰沒問題?要是再折了我可不負責啊!”

因爲太過拼命,時景曾在拍戲的過程中腰椎骨折過,離癱瘓只有一步之遙,在醫院躺了兩個多月才能下牀。

這是分手後他在好萊塢經歷的事,所以安若並不知情。

安若還在爲時景讓小顧參演的事情耿耿於懷,怕他在這場對手戲中刻意刁難,所以站在顧祉身邊叮囑一些注意事項,聽到姜導的話不由自主地向時景那邊投了個眼神,結果那傢伙還在鬧脾氣,觸到她的視線後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可一世地側過頭揚起下巴。

沒有得到時景的答覆,姜導又在喇叭裡問了一遍,時景不耐煩地催促:“囉嗦什麼,還拍不拍了!”

衆人面面相覷,放眼全劇組,也只有時影帝敢和姜導公開嗆聲了。

姜導啐了一口這不識好歹的臭小子,高喊“Action”,各部門就位,場記打板,正式開拍。

這場戲的劇情是慕容琰和慕容祁班師回京的路上遭遇太子派來的刺客暗殺,兄弟倆並肩迎敵。

劇組裡有不少年輕小姑娘,還都是顏控,怎麼可能捨得錯過兩大男神同框的歷史性時刻,還是這麼熱血沸騰的場面。

這些打鬥的動作都是武術指導精心設計過的,主角武功高不高,關鍵在於被打的羣衆演員配合得好不好。換句話說,這羣人看似打得激烈無比,其實都是依靠套招點到即止。

但今天羣演們應付得有點吃力,這兩大男主演不知道是不是太入戲了,彷彿真的把他們當成了要謀害自己性命的刺客,一招一式都裹挾着殺氣,動作越來越兇猛,漸漸脫離了武術指導預設的套路……

其實真相是時景想着既然他都頂着腰傷親自出馬了,不好好給顧祉露一手實在對不起自己“前輩”的稱號。早年他拍過不少動作戲,有一定的武術功底,他不想用武指這花架子一樣的招式,便炫技似的自由發揮了,還看似幫忙實則挑釁地衝到顧祉面前替他解決了不少圍攻他的敵人。彩排時武指就給他們劃定了各自的作戰區域,現在時景打到他的區域來了,顧祉怎會不知他是故意的。顧祉畢竟年少氣盛,腦子一熱也不服氣地擯棄了那些花拳繡腿,開始真打。

這樣不動聲色,暗暗較勁,羣演們自然就成了炮灰。

武指經驗豐富,當然看出了場上兩人是動了真格,嘀咕了一句“不對勁啊”,可導演沒喊“卡”,他也不能貿然阻止。

姜導不懂這些,只覺得這場打戲他們演得十分帶勁,滿意地撫着下巴並不存在的鬍鬚,但沒過多久,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不是因爲兩位主演,而是因爲那羣浮誇的羣演——

他大喝一聲“卡”,怒道:“還想不想幹了!主角都還沒碰到你們就自動倒地挺屍,你丫當這是在演玄幻劇呢?!”

橫七豎八躺在地上裝死的羣演叫苦不迭:“我們哪敢不倒啊,再這樣玩命地打下去,我們不死也殘啊!”

姜導聽出了一點貓膩,問武指:“什麼意思,這不是你設計的套招?”

武指訕訕道:“前面是,但後面不知爲什麼兩位主演就即興發揮了……”

姜導看了一眼喘着粗氣的顧祉,又看了看同樣喘着粗氣,額上還冒着冷汗的時景,神色高深莫測。

最後,他沉聲道:“再來一遍,這回切記安全第一,點到爲止啊!”

時景推開幫他補妝的化妝師,迅速進入狀態。經過剛纔那番折騰,他的腰又開始隱隱作痛了,威亞勒住的地方火辣辣的,但他還是一聲不吭。顧祉離他最近,看出了他似在強忍痛楚,心情有些複雜。

他雖然與時景不對付,但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是個可敬的對手,不管是氣場、演技,還是身手,都在無形中給自己施加壓力,讓他不由自主就調動起了全身的鬥志,潛力也被激發。

安若一直密切關注着他們,她雖然對演戲沒多少研究,卻十分了解他倆,自然也能看出剛纔是怎麼回事。

她之前是被氣過頭了,時景雖然行事乖張,卻算得上光明磊落,他一向自負,對看不順眼的人只會憑強有力的實力碾壓,壓根不屑耍不入流的手段。

她漸漸放平心態,開始重新審視他們同框對戲這件事。

或許在這樣的良性競爭下,小顧能實現質的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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