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回到自己的院落時, 日近黃昏，已是秋末，風帶着濃濃的涼意吹動着樹梢上所剩無幾的枯葉, 滿耳都是簌簌的聲響。不經意間擡頭, 就見慕懷靠在大門前, 低着頭, 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千面走到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下，她還沒有察覺。
這傢伙真是疏於防範，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麼, 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若是被人暗算, 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
“喂！”
“嗯？”迷茫的擡頭, 看見近在咫尺的千面, 嚇了一跳，“千……千面大人！”臉上神色似有些意外的驚疑, 彷彿在這裡見到千面是多不應該似的，接着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你回來了啊。”
“你在想什麼？”
“唔……沒，沒什麼！”說着揚起嘴角綻開一抹燦爛笑容，“快進去吧。”拉着千面的手邊走邊嘮叨, “你啊, 先去歇一歇, 今晚我也去廚房幫忙, 做一道菜給你嚐嚐, 好不好？”
“嗯。”
慕懷這樣子，就差在額頭上刻上“我有心事”四個字了, 表現的這麼反常，還要裝作風輕雲淡的樣子說自己沒事，這丫頭真是……兩個人都這樣子了，有什麼心事還要瞞着她，她有那麼不值得信任麼？
“慕懷。”
“嗯？”
“你……”還真不知道怎麼措辭，哄小女孩這種事又不比審問敵人，語氣嚴厲肯定是不行，可是語氣溫柔吧，還真不知道她能溫柔到什麼程度，溫柔這東西簡直要她的命，“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你明白嗎？”
慕懷呆呆地看千面表情糾結地把這句話說完，才笑嘻嘻道，“那千面大人，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看着千面眉頭一蹙，趕忙給自己打圓場，笑着補充，“你看，你也沒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吧，我也沒有的！好了好了，你快洗漱休息吧，我去廚房看看。”趕忙溜去廚房。
晚餐擺上桌，慕懷指着冒着熱氣的湯，紅着臉笑，“這個，是我做的！”
千面淡淡一笑，想來慕懷也和自己一樣，雖然不是君子，也一直是遠離庖廚，叫她做菜真是爲難她，能燒出一碗湯，也很不錯了。於是舀一勺去嘗——這……可以對這道湯的味道不予評價麼？或許拿白水換這湯，更容易讓人接受吧。
“嗯，放我這邊吧。”千面儘量面色如常。
“好喝？”
“嗯。”
還是不要讓慕懷這丫頭嚐到她做的這毀滅人間味覺的湯吧，不然打擊小孩的信心。
埋頭吃飯，瞥見慕懷握筷子的姿勢有點怪，不由多看了兩眼，還沒說什麼，那丫頭就心虛地低頭把手藏到了身後。
難道笨到燒這麼一碗味道怪異的湯還能燙到手？不能吧，雖然慕懷確實不是聰明機靈的類型，但這丫頭看起來也不像是笨到這地步的啊。
“拿來我看看。”
“沒什麼的，不礙事。”有些委屈地垂下頭，燭光下能看見她睫毛上閃閃的淚珠，“真的不礙事，我們吃飯吧。”
哭了？疼的？這丫頭是平素被狠砍幾刀也會先報仇再說的人，怎麼會因爲做飯時候小小的燙傷就疼哭。
“我看看。”抓過慕懷藏在伸手的手，只是手指輕微的灼傷，有些發紅，並不是很嚴重，輕輕用手碰一碰，那丫頭受疼，手指微微縮了縮，“很疼？”
“沒有。”
就知道逞強，硬撐，真是拿這人沒辦法，“你先坐着，我去找點藥來擦。”明明就不善烹飪，幹嘛還要跑去廚房幫忙啊，真是沒事找事的傢伙。雖然燙傷不嚴重，比起她以往出任務受的傷來說簡直可以忽略。但是看着這丫頭極力忍住眼淚的可憐模樣，還是煩躁地想把這丫頭拽過來揍她一頓。真是的，幹嘛沒事找事給自己找罪受，再看看她，坐在那裡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到底是因爲什麼而委屈呢？她熬的湯是很難喝，但自己也沒說她什麼啊！
“手伸開。”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膝頭，小心翼翼的幫她擦藥，不由有些生氣，“以後別去廚房了！”
“嗯。”大顆眼淚掉下來砸在袖子上。
“哭什麼？！”這是怎麼了，剛纔語氣是有點嚴厲，但是比起以前好多了啊，難不成這丫頭現在嬌貴地連說都不能說一句了！那還了得，“唔……喂，你幹嘛？”這丫頭是怎麼了，突然地就撲進自己懷裡，抱得這麼緊，眼淚流的這麼兇。
千面淡定一尚，“慕懷……”輕輕撫着她後背，“你到底怎麼了？你有什麼事，說給我聽，好不好？”真是敗給這個人了，不得不承認真心不願意看見這人的眼淚和委屈。
“千面大人，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沒有。”你的確是很笨，但爲了你不會用眼淚把我淹死，也爲了你能不那麼傷心，騙一騙你吧，雖然我向來都不說謊，因爲根本不屑於說謊。
“我什麼都不會……”脫身千面的懷抱，有些委屈地，“每次出任務都不聽話……”
你還知道自己不聽話啊，好幾次要不是我來的及時，你只怕小命都送了吧。
“還長的不漂亮……”
有麼？我覺得你還是挺漂亮的，尤其是不服氣的瞪着兩個大眼睛的時候，很漂亮呢。
“連飯都不會做……”
不會做飯很正常吧，我也不會，這珪園裡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會做飯，除了莫琪殤那個怪胎，他那是爲了討好薛程，才浸淫廚藝的，是個另類，可以忽略不計。
“勉強熬個湯，還那麼難喝！”要不是剛剛偷偷嚐了一口被千面寶貝似的放到那邊的湯，她還沒像現在這樣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笨拙。
“……”
“我真怕，真怕你遇見一個又聰明又聽話又會做飯的人，然後你就不理我了……”
“光我院子裡的下人，個個都是又聰明又聽話又會做飯的！”
“……？”千面大人你這是在安慰我麼？
“我的意思是……”千面扶額，擔心的這都是些什麼問題啊，這丫頭真不該讓她閒，一閒就亂想，“我不會因爲這個不理你。”
“真的？”
“嗯。這世上比你好的人有很多……”
“……？”大人您真是在安慰我麼？
“但不管她們怎麼好都是她們的事，和你和我，都沒有關係。明白嗎？”
“嗯……”
“吃飯吧，菜都涼了。”
“湯就不要喝了吧……真的不好喝呢！”
“呵呵”輕輕一笑，把慕懷看地一愣一愣的，“你都花了那麼多心思了。”說着若無其事舀一勺湯喂進嘴裡。
愛情這種事，還真是叫人無法可想，明明很難喝的湯啊，千面大人，要不咱不喝了吧。
“那我幫你喝。”慕懷也舀一勺，皺着眉頭嚥下去，這湯，簡直是挑戰她味覺的極限。真是爲難千面大人，之前還那樣若無其事地喝下去。
“額……”表情那麼痛苦，千面嘆息，這不是你熬出來的麼，你自己也接受不了啊，“算了，別喝了吧。”看那小丫頭臉上的神色，跟被人灌□□似的。
“嗯嗯，好！”說着就把湯撤下了桌。
“……”看吧，慕懷，不是我嫌棄你，是你自己嫌棄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