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其何, 夜未央!
院子裡的燈籠隨着微風輕輕晃動,僕人們都已睡了,千面立在院子中央。
薛程往日對莫琪殤怎樣, 她心裡清楚地很, 可是就在前幾天, 當着言清的面, 明知自己就在屋外, 還是那樣鞭笞莫琪殤。人情這種東西,最難掌控。
老王爺與薛程,以前看起來是情比父子, 關鍵時刻,也經不起一丁點的考驗。那可不是一兩年的感情, 也是說變就變的!薛程與莫琪殤, 又何嘗不是!在她的印象中, 莫琪殤跟着薛程,沒有十年, 也有八年了!莫琪殤也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殺人乾脆利落,武藝謀略也不比任何人差,還是心甘情願的,跟在薛程身後。
外人不知道, 白衣飄飄, 瀟灑卓絕的莫琪殤, 除了是薛程的手下, 更是他的枕邊人。這些年薛程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 一直不變的還不是隻有一個莫琪殤!可是那又怎樣,還不是說變就變。
縱然這一切是有理有據。然而, 一生中所經歷的坎坷都是爲人心變化莫測提供的藉口麼?
朝廷要寧慧郡主去羌羽國和親,是爲了營造兩國和好的假象。其實局勢大家都看地清楚,兩國大臣私相勾結,都在爲自己謀利!和親的郡主有什麼下場,大家心裡都是明白,那不過只是一顆爲了維護暫時和平的棋子罷了!一旦兩國關係稍有變動,嫁入異國他地的女子還能有什麼下場!
寧慧不肯,老王爺便打九九的主意。九九自小在王府長大,和寧慧關係好,和王府關係也不同一般,身份合理,又不是王爺親生,當然捨得。但九九也是父母生養,薛程就那麼一個妹妹,看慣權利爭鬥與女子爭寵的他又怎麼捨得自己的妹妹去和親!
他去求!王爺不肯鬆口。他們還在僵持着,誰也不肯讓一步。寧慧卻斷了所有人的念想,她不肯去和親,既然皇命難違,她只能走另一條路,一個瞎了的女子,大概是配不起異國國公的,於是毅然決然地吞下了□□,毒瞎了雙眼。
王爺得知這一消息震驚之餘,將一切歸罪與薛程——若不是他一直不願意九九替代寧慧嫁出去,若不是他不肯,寧慧怎麼會喝下□□,使自己在花樣的年華成爲一個瞎子!
可是即便寧慧瞎了,九九也是無辜,怎麼能代替別人,將一生託付在異邦蠻族!
王爺召回了被薛程支到珪園的九九,問她願不願意遠嫁,九九不知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寧慧眼睛瞎了是因爲不願出嫁而出的下策,不知道他哥哥帶着莫琪殤跪在老王爺腳下所祈求的事情,是爲了她。她只是本能地回答,不想!
不想,她自然不想,她想留下來和寧慧做好姐妹,寧慧眼睛瞎了,現在更是需要她的時候,她要和寧慧做一輩子的好姐妹!也想留下來和陪她哥哥和千面姐姐。
然而憤怒的王爺命令她,“我要你代替寧慧嫁過去!”那樣的聲勢,嚇得九九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回答,“不,不行!”
就是這句話使得本來暴怒的王爺逼近九九身邊再次問,“我的話,你不聽?”
“不是的!”九九直搖頭,她害怕這樣的王爺,整個人身上都是陰沉的氣息,眼睛發紅,像是一頭憤怒的豹子!
老王爺長長嘆出一口氣,“我的話,你們都不聽,想來你們認爲,自己的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勢力,我這裡就可以隨意違拗了!”他目光一凌,“那我就讓你們知道,你們的一切,都是我給的!”他說到最後,咬牙切齒,九九嚇得躲在牆角里,不敢說話。
於是發生那樣的一幕,那年逾半百的老王爺當着九九的面撕下了薛程的衣裳,當着九九與莫琪殤的面那樣對待薛程。九九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她更不能相信,待哥哥如同慈父的王爺能將哥哥壓在身下,做那種事。
是莫琪殤先反應過來,他撲向位高權重的王爺。
門外的侍衛衝進來,卻不是莫琪殤的對手,他明明佔了優勢,伸手就能將王爺從薛程身上拉下來,卻聽王爺道,“你想讓這麼多人看着你家主上□□麼!”
於是他只能住手,遲疑的看向薛程,卻只能看見薛程閉着雙眼,痛苦的側臉!那是他從未看過的痛苦絕望的神色。
也就是遲疑的瞬間,他們都糟了暗算,他們兩個被控制在那羣人手裡,受盡屈辱,還要被別人看着。而那施與他們痛苦的王爺,卻笑着湊到九九跟前問她,“你,嫁不嫁?”
九九拼命搖頭,王爺便冷笑,“他們兩個留給你們玩,到這個小姑娘答應出嫁爲止!”
千面蹙眉,這事是事後莫琪殤告訴她的。他和薛程兩個被那一羣侍衛羞辱褻瀆,而九九躲在角落裡,哀求着要以自己遠嫁,來換取薛程的安好。
薛程說,“唯有獲得權力,才能保全自己!”這話不假!若王爺不是王爺,憑莫琪殤和薛程的本領,怎麼可能會被那樣羞辱!
只是,難道爲了權力,一切都可拋棄麼?她低頭,人心之不可測,盡在這事其中!
那麼慕懷呢?這個自己時不時想起,自己一再寬恕縱容的人,值得自己爲她思量一切麼?自己有沒有看錯她?在她心裡,對自己,只是一時好奇地接近,或者是藏了別的什麼心機呢?
她可以安排珪園的衆多事物,卻無法看清自己的心。
深夜無眠,她信步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