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石玖老生常談的唸叨着一定要在能離開的珪園的時候離開珪園, 他官居高位,一定能保全千面,就算不能有一世富貴, 至少也是一生安寧等等的時候千面真的真的很想把這個人丟到外面去, 但是這個人的眼神又那樣堅定誠懇, 說的跟跪在神廟裡發誓似的, 千面也就不好動手。
其實這個人, 很久之前就認識,不過是在王府的宴會上遇見,滿以爲不過就是那麼看過一眼, 而後擦肩而過的人,就像在大街上與她打了個照面的賣茶水的老頭, 或者擺攤賣胭脂的小姑娘一樣。
然而機緣這種東西的玄妙之處就在於, 大街上賣茶水的老大爺和賣胭脂的小姑娘, 這一次是纏上了她這個態度不怎麼好的主顧。她總是能在各種匪夷所思的地方看到石玖,然而看到了他也不過來搭話, 直到那時還不是珪園主事的她因受傷太重暈在自家大門口,石玖便從黑暗裡走出來扶他,那時她也才說了一句,“多謝。”
即便在那聲多謝之後很久,她也不知道這個總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叫什麼名字。她的生活如今日一樣, 一切以珪園爲中心展開, 殺人, 救人, 栽贓陷害, 搶劫,大概外面的流寇土匪能幹的她都幹了, 除了強|奸。她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認識別人的需要。
後來是莫琪殤告訴她,那個人升了官,又因爲過於耿直被貶,後來又升了官,零零總總,瑣瑣碎碎,總是些官場沉浮的事。很久之後他坐穩了京官,才規規矩矩寫了書信給自己,洋洋灑灑地好幾篇,滿紙的之乎者也,引經據典,翻來覆去說的不過是一個意思。
莫琪殤當時還笑來着,因他篤定像自己這樣的女子,必然是不會招人喜歡的,石玖算是另類了,他有官有階,有品有貌,若不是在婚姻大事上執着,只怕孩子都能念私塾了。
一直都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值得石玖如此,她又兇又狠,曾經當着石玖的面將敵人的頭顱砍下來拎在手裡;她寡言少語,曾經莫琪殤在她耳邊唸叨了一天關於薛程的事,自始至終她都只回答一個“嗯”字。這些她從未欺瞞,他也都知道的。
然而方纔,當石玖含着熱淚問她,“是不是因爲那個叫慕懷的姑娘,她毛手毛腳,又愛鬧脾氣,有什麼好?”的時候她便忽然明白,其實像石玖這樣的執着,並不是因爲自己夠好,只是因爲自己再不好的部分,他都願意理解體諒罷了。
諸如慕懷,若是換成別人像她那樣,她早就沒有耐心了。或許從一開始她看慕懷就是不一樣的,那時當她站在珪園大門口的石階上看站在下面的一排人時,她留意到的也並不是美貌的撫寧或者當時還甚瘦小的流景,她第一次注意到就是那個一身紫色束身衣,眼珠子咕嚕嚕往自己身上瞟的慕懷。
所以纔會特地去看她的資料,知道這個人遇事愛拼命,知道這個人經常不按常理出牌,即便爲此在千離院的訓練中吃過很虧還是改不了,知道她最怕的不是刀槍劍戟,而是蛇,即便是小蛇她也怕得要命……
千面和石玖兩個人,因爲忽然間彼此的理解而暫時在心裡近了一份,然而卻是沒什麼話要說,一個你深深愛着的人愛上了別人,似乎是真的沒有什麼話說了。與石玖耽擱了這些時候,也就沒了什麼與慕懷見面的時間,千面只得與石玖回到宴請賓客的大廳,大廳上歌舞正盛,觥籌交錯,一派熱鬧的樣子,薛程也夾在人羣之中,興致高昂地站在老王爺身後,半舉着酒杯與人遙遙相祝。
至傍晚時分,來慶賀的官員相繼離去,只剩下些素來交好的留下來。次日便是羌羽國使者進王府迎親的日子,寧慧自然要提前退席去準備休息。眼看着流景牽着寧慧從側門退了出去,千面看中時機,默不作聲靠近流景的位置,予她密令。
次日羌羽國使者進京,朝廷按禮節接待,只折騰到未時將近,纔將寧慧塞入花轎。使者自然是不能僭越,去私下窺視即將入宮的這位娘娘的容顏,不過既有沫流國聖上親自掀開蓋頭看過,也就錯不了了。只至迎親的隊伍出了都城,千面等人才敢稍微舒出一口氣。
然而也只是稍微舒口氣的時間,往後的事情有多少,還是未定呢。但既然已經有了難得的閒暇,千面私心裡決定,是該和慕懷一起吃吃飯了,這些日子兩個人縱住在一個院子裡,見得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