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長春本來就氣怒交加,眼見顏明玉此時的表情、舉動,氣得猛地站起來,幾步過去,提腳就踹。
顏明玉剛開始被他踹到心中還存了讓他解氣後好說話的心思,此時眼見他恨不得自己死,哪裡還肯讓他再得手。身子往後一躲。
顏長春雖說是男子,可畢竟是文人,一腳不中,自己差點摔個跟頭。
“混帳,孽女,”一個踉蹌之後,站穩了身子的顏長春頓時暴跳如雷,漲紅了脖子對着金氏罵道:“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女兒,留着難道讓她忤逆老子嗎?”一個平時文縐縐慣了的大學士,也被氣得直接罵人了。
“老爺,玉兒不是故意的啊!”金氏一見,一邊跟顏長春哀求,一邊想着將顏明玉拉下去讓她跪倒。
可此時顏明玉的執拗也上來了,哪裡肯跪下,母女兩個一個想着將對方扶起來,一個想着將對方拉倒,頓時僵持不下。
“她不是故意的,是特意而爲。”一旁的楊老太君開口了。帶着幾分陰測測的聲音說道:“犯下了如此大錯,現在還是一副錚錚傲骨的模樣,好,好!”兩個好字被她拉長了聲音,說不出來的威嚴。
到此時,原本還有些猶豫的楊老太君也對顏明玉起了殺意。
原本在金氏母女兩個回來之前他們母子就對如何處置顏明玉的問題有些爭議,楊老太君要將顏明玉送去家廟,而顏長春則要直接將她灌藥。
此時,見楊老太君的模樣,顏長春直接趁熱答題,說道:“母親,別跟這孽女生氣了,直接讓人過來處置了就是。”
“唉,真是家門不幸啊!”楊老太君默許。
眼見當着自己的面他們母子就直接確定了要怎麼處置顏明玉,金氏直哭的眼淚成河。
突然,她想起了二皇子曾經說過的話,馬上將眼淚一抹,說道:“母親,老爺,你們不可那麼做。二皇子說了,他會對玉兒負責的,並且已經回宮卻求皇上開恩了。”
“閉嘴!”見金氏仍不死心,顏長春一頓腳對着她怒道:“你難道真的指望着跟二皇子盤上親嗎?簡直是不知死活。”
“爲什麼不能呢?”一聽顏長春這麼說,金氏馬上反駁道:“酈兒能進宮當嬪妃,爲什麼玉兒就不能嫁給二皇子。二皇子現在已經及冠,比玉兒還大了幾歲呢?”她還以爲顏長春顧忌的輩分的問題,也就避重就輕,直說二皇子的年齡已經不小了。
“混帳,”顏長春氣的在房中來回走了幾步,然後用手一指顏明玉說道:“你們真以爲這親是好做的?我就是直接將她灌了毒藥,也絕對不允許讓她一個人拉了整個顏家人陪葬。”
聽着顏長春的話,顏明玉心中一震。她雖然性子倔強了幾分,但不是愚笨的人,心中也就模糊的有了些想法。但此時關着自己的生死,她當然也要爲自己爭上一爭。
“不過是怕我連累你們,”顏明玉看向顏長春,冷冷的說道:“大不了大家一刀兩斷,你們從此沒有我這女兒罷了。”
“沒有你這女兒,可你身上流的是我顏家的骨血。你以爲二皇子如果不是看在你是顏家女兒的面子上,會跟你在一起?”顏長春瞪了一眼還想着哀求的金氏,繼續說道:“今兒我把話也說明白了,顏明玉,不是爲父容不下你,而是你太過不知深淺了。爲了你一個人,我不能搭上顏家的一大家子人的性命。”
“老爺啊,有那麼嚴重嗎?”金氏轉身去拉顏明玉,見她倔強的不肯低身,轉而又去對着顏長春哭道:“玉兒嫁給二皇子,又不是去做什麼謀逆反叛的事情,至於會到那種地步嗎?”
“無知之輩,”顏長春氣的跌坐回位置上,掉頭看了一眼,見房中只有他們幾個主子,並無下人,這才用手指點着金氏,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怎麼就不用腦子想想呢?二皇子看上去無所事事,難道他真的就泯了爭奪皇位的心了嗎?若是他真是個無心的,也就不會整天在皇上跟前打轉,並且堅持寧缺毋濫,不肯將自己的後院給建起來?”
二皇子已經及冠,卻還沒有成親。別說是正妃了,連一個側妃都沒有。
金氏低聲說道:“二皇子前一段時間不是出去了幾個月嗎?或許是他沒有時間。”
“放屁,”見金氏還是有些不明白,顏長春直接罵了出口,他一指金氏說道:“他要成親的話,皇上還會讓他出去嗎?”
“可是已經有太子啊!”金氏還是有些不服,說道:“皇上要是不支持,二皇子一個人還能做出什麼啊?”
“行了,”楊老太君及時攔住,這要再說下去就要涉及到皇家不可言傳的辛密了,哪裡能在府上說的話題。
而顏長春也暗自嘆息了一聲。就是皇上的態度曖昧才讓朝堂上的衆位大臣摸不到頭腦呢。
雖然是已經立了太子,可皇上並沒有全都倚重他。一些原本是太子應該過問的事情,皇上還是會交給二皇子去辦理。
所以大家都暗自猜測皇上是不是並沒有徹底想着讓太子繼承大寶。
而且隨着這兩年,太子和皇后也頻頻出手,加快了拉攏朝臣的步伐,這讓一些大臣不得已玩起了太極。
可有些人還是不得已被拉住了手腳,比如沐國公就是在皇后的當面請求下給太子做了太師一職。
而像蔣王爺顯露出來的貪婪和一些上了年紀的大臣們的稱病,就顏長春看明顯就是不想被逼着站隊的應付手段。
太子自不必說,有皇后親自支持者,當然是應和着較多。可那二皇子也不是一個善茬啊。其外家趙府上掌着兵權,要是真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鹿死誰手還真說不定。
尤其是皇上態度不明,他顏長春費勁了心思一直小心謹慎着周旋。既不想得罪太子,也不想跟二皇子明着撕破臉。可沒有想到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女兒竟然直接送上了門。
顏家只要跟二皇子做了親,那太子那邊勢必就會將他看做敵人。
自己的穩妥計劃被打破,顏長春能不憤怒嗎?
“不必再說了。”顏長春看看楊老太君,說道:“母親,不要再拖了。”
這就是要對着顏明玉動手了。
“兒媳婦,你也不要糊塗了,要麼你還是先房去。”楊老太君嘆息的說了一聲,然後就要揚聲叫了一聲:“來人!”
她的話語一落,一個婆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就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
原來是早有準備。
“母親,不要啊!”金氏一見,就猛的想着站起來阻攔。可能是哭得時間長了,又急又恨之間,直覺的兩腿發麻,她不僅沒有站起來,反而又摔倒了在了地上。
“動手!”看也不看金氏,顏長春冷冷的說了一聲。
“慢,”顏明玉此時一臉恨意的看着楊老太君和顏長春,厲聲說道:“祖母,父親,我走到今日全是你們逼迫的。今天你們不是逼我死麼?那好,我就告訴你們,我恨死你們了,就是做了鬼我也絕不會讓你們安生。”
“玉兒,”金氏此時拍着腿,站不起身來,只是嗚嗚的哭着。
而楊老太君和顏長春早被氣的兩眼冒火了。
“孽障,到現在你還這麼胡言亂語。”顏長春瞪着顏明玉,鬍鬚因爲他的氣喘如牛,都被吹了起來。
而楊老太君則一拍桌子,怒道:“你不讓我們安生,難道是我們逼你做下這種丟人的事情?好好,既然你這麼說,老身倒要聽聽你憑什麼恨我們,憑什麼說是大家逼迫了你。”說着,她使了一個眼色,讓三個婆子先出去。
顏明玉此時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丟人啊?她不等三個婆子走出門,就開口說道:“祖父,父親,我可是早就跟你們說過了除了天華表哥不嫁,你們誰放在心中了?你們明明知道我這十年來心心念唸的人是沐天華,知道我的性子倔強,卻還是不顧我的反對就給我定下來蕭家的親事。”此時,雖然再說自己十幾年來的癡心,可提起沐天華,顏明玉只覺得心中少了往日的情懷。
“混帳,你還有臉說這樣的話?”顏長春一聽,頓時罵道:“誰家兒女的事情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還有,沐天華從小就和你的兩個表妹訂了婚事,難道你不知道?一個未成親的姑娘家,整天肖想一個不可能的男子,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來。”
“難道這世上只有你們男子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就要什麼樣的女子,女子就不能尋找自己心儀的男子嗎?”顏明玉聽了顏長春的話,不僅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冷嗤一聲,說道:“父親大人你不也就是在與我母親成親後,執意將那肖如意接到了府上麼?你整天混跡於肖如意的如意軒,眼中可有半點我母親的尊嚴?如果你要是責罵,那女兒也是跟着你學的。”她是豁出來了,反正都要死了,乾脆給母親出口氣。
“混帳,孽物,不孝之女,王八蛋,”顏長春氣的都不知道該怎麼罵顏明玉了。
“顏明玉,這是你對你父親養育的報答?”到底薑是老的辣,楊老太君也瞪視着顏明玉,說出來的話卻是多了幾分冷靜,但足以壓制住顏明玉的張狂。她指着顏明玉說道:“子不言父過,難道你以爲拖延着時間就不用一死了嗎?”
聽到楊老太君說到拖延時間,顏長春心中一凜,也就看着楊老太君說道:“母親,不要跟着孽女多說了,還是送她一程吧。”
“父親,祖母,”門口門簾一掀,顏明郡和顏明涵兄弟兩個衝了進來。
兄弟兩個雖然心中氣惱顏明玉做下的事情,但畢竟是自己的嫡親的妹子,他們哪裡能避之不管呢。
也沒有跟各自的妻子說這些難以啓齒的事情,將她們送回院子後,兄弟兩個人便湊到了一塊說話。
原以爲顏明玉不過是受些皮肉之苦,兄弟兩個人也就有意等着她吃些苦頭再進來。
可後來金氏身邊的田婆子跑了過去,說是情況不妙,他們才匆忙趕了過來。
等一進院子,看到裡面鴉雀無聲,門口只守着幾個面目不善的粗壯婆子,兄弟兩個人頓時就感覺到事情嚴重了。闖了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顏長春說的那句話。
此時金氏也勉強站了起身,她不覺大哭道:“郡兒,涵兒,快一起求求你祖母和父親,不能讓他們對着玉兒下毒手啊!”
“混帳,留着她難道等着讓她將一家人都給拉到沒有活路的地步嗎?”顏長春一聽,喝道:“外面伺候的人還不進來。”
說了這之後,他又轉而對着顏明郡和顏明涵說道:“這事我和你祖母早有計劃,不許你們兄弟插手。”
“不行,我不許你們這麼做。”金氏上前抱住顏明玉,哭道:“你要是殺女兒,就先讓我死就是了。”
“父親,”顏明郡和顏明涵也禁不住對着顏長春哀求到:“難道除了這樣,就再沒有法子了嗎?”
而顏明玉則一邊和金氏攙扶着流淚,一邊仍自倔強的說道:“你們都不要勸了,不就是一死麼,讓他動手就是了。”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楊老太君氣的直喘粗氣,指着三個婆子說道:“還不趕緊過去伺候小姐,既然她早有赴死之心,那就成全了她。”
三個婆子一聽,就對着顏明玉走了過去,但金氏和顏明郡兄弟兩個哪裡肯讓她們過去呢。
頓時,屋裡哭得,阻攔的,勸阻的,亂成了一團。
正在此時,只聽到外面有婆子高聲說道:“趙貴妃身邊的姑姑求見。”
一聽外面來人了,來的還是二皇子的母親趙貴妃身邊的人,屋裡所有的人都禁不住一愣。
趁着這個時候,金氏直接揮手將身旁婆子捧着的藥碗給打翻在地。
咣噹一聲響,楊老太君和顏長春的臉色就黑了,而金氏母子四個人的臉色卻不覺就放鬆了不少。
外面通報的聲音接着傳來:“姑姑已經到了門口,等候求見。”
然後就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奴婢,趙貴妃身邊的曹宮人求見。”
這人竟然已經來到門口了。
“罷了,罷了。”楊老太君輕嘆了一聲。揮揮手,讓三個婆子將地上打碎的瓷片撿了起來,然後又讓金氏落座,然後才讓曹姑姑進來。
曹姑姑是個利索的人,帶着兩個宮女一起來的。她的目光在房中轉了一圈,當看到顏明玉後,面色不覺放鬆了些。
挨個給房中的人請安後,曹姑姑從宮女手中拿過一個紅色的錦盒,說道:“我們娘娘說了,今日之事雖然有些倉促,但畢竟是兩個孩子有緣分。這是娘娘貼身帶了幾十年的玉佩,贈予顏明玉二小姐。並讓奴婢帶話,說委屈小姐了,這是曾經被高僧開過光護身玉佩,讓小姐好好的帶着。”
這是在警告了,不許任何人動顏明玉。
暗中後悔遲了一步,顏長春心中懊惱,但臉上還不得不做出感激的樣子,口中說道:“謝娘娘恩賜。”
金氏也同樣是道謝,她的感謝帶了百分百的真誠。
而楊老太君的笑容裡則帶了幾分勉強。自己的孫女,自己還做不了主了。
顏明玉則鄭重的接過了玉佩,無論如何,這可是自己的護身符,說什麼都不能丟掉。
等顏明玉接了玉佩,曹姑姑又轉身從另外一個宮女手裡提着的籃子裡取出了一個蓋碗。她雙手捧給顏明玉說道:“這是娘娘特意賜給二小姐的一盞茶,娘娘說了,小姐妙齡,身材婀娜俊秀,她喜歡的緊。”
這是在做預防,爲了防止萬一,送過來的一盞避子湯。
畢竟顏明玉就是進了二皇子府上,也不能在正妃進府前生育孩子。
這趙貴妃想的可是夠周到的。顏明玉毫不猶豫,接過蓋碗,直接將裡面的湯藥一飲而盡。
見顏明玉很是配合,曹姑姑心中高興。她轉而對着楊老太君和顏長春說道:“另外還有些物件是娘娘的一片心意。”說着從衣袖裡抽出了一張禮單,遞了上去。
連打帶拉,趙貴妃拉攏人的手段比皇后並不低。
楊老太君此時哪裡有心情看着禮單,讓進來伺候的婆子將東西收下,勉強笑道:“讓娘娘破費了。”
“哪裡哪裡。”曹姑姑見她將禮單收下,一笑說道:“娘娘現在去御書房陪在那裡跪着請罪的二皇子去了。——若無其他事情,那奴婢也就告辭了。”
將曹姑姑送走後,顏長春的臉頓時拉了下來。
“好,好,”他冷冷的看了看顏明玉,說道:“今日伺候二小姐的人玩忽職守,統統杖斃。”弄不死顏明玉,她身邊那些人跑不了。
“父親,不要!”顏明玉一聽,頓時驚叫道:“這跟她們無關啊!”今天跟在她身邊的人,都是她的心腹。尤其是李婆子,是她的奶孃,兩個人情同母女,她怎麼捨得呢?
“如知現在,何必當初。”顏長春的袖子一甩,站起來就走。
不一時,院子裡就一片哭嚎。
楊老太君惱透了顏明玉,故意不讓人堵着那些捱打的人的嘴巴,讓她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