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飯時間溫亦喬便自動自發地出現在了江小北的家門口。
江小北從中南海的大院搬出來以後,在稍微偏僻一點的郊區買了棟小別墅住,遠離市區和人羣,整個別墅的裝潢走的也是簡約舒適的路線,跟她之前的風格完全不搭調。可是,明眼人還是看得出來,這房子無論選址還是風格都是關釗所喜歡的,那直愣愣的軍人關釗,做什麼事都一板一眼的,所以喜歡的東西纔會這麼單調,無趣得很。
溫亦喬的車開過來正好與從另一條路上過來的軍牌車碰了個正着。
關釗把車停好,下來,“今天這麼早就過來?”
溫亦喬把車窗降下,“嗯,我媽叫我過來。”
關釗點了點頭,鎖上車門往裡走的時候,突然聽見溫亦喬在後邊叫了他一聲:“關叔叔,你到底是因爲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跟我媽結婚?”
關釗在原地定住,回頭看他,溫亦喬還在倒車,等把車倒好了纔打開車門下來,“我就是一直挺好奇的,這幾年都是你在照顧我媽媽,我媽媽也挺依賴你的,可是,你們就是不結婚,因爲啥啊?我太外公又不反對,我就不懂了,你們爲什麼還不結婚?”
關釗是正經挺拔的軍人形象,因爲剛剛從部隊出來,所以軍章已經摘了,只剩一身筆挺的軍裝和壓着他頭頂的軍帽,肅穆,莊嚴。
“沒有什麼爲什麼的,是你乾媽託我幫忙照顧你媽媽。”
“照顧我媽都照顧到我家裡去了?”
“……”
“關叔叔,我已經不是什麼小孩子,就算當年有人說你喜歡我乾媽,我也覺得沒有什麼,反正都是過去那麼多年的事了。難道這幾年,你跟我媽在一起,真的就沒有一點喜歡她嗎?”
“你媽媽她挺好的,只是……”沒了下文。
溫亦喬半天等不來他的回答,莫名就有些煩躁的情緒了,“你別跟我說什麼‘挺好的’,兩個人在一起不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嗎?喜歡就在一起咯!”
“那你喜歡小兔子嗎?”
“……”
“樂樂,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顧家生活,我的吃穿用度包括後來上學的費用都是顧家出的,顧家雖然對我有恩,但從更深一層次上的關係上來看,我外公,我父親還有我母親都是顧家的傭人,如果不是大哥軍校必要以後直接從商,顧家後繼無人,也不會輪得到我來從軍,成爲一名軍人。”
“那又怎樣?”溫亦喬嗤笑出聲,不明白關釗到底想跟他說什麼事情,“你現在不是混得就挺好的嗎?你跟顧叔叔還是很好的朋友,他並沒有繼續成爲他們家的傭人。”
面色堅毅的男人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後才道:“就算大哥拿我當朋友,我也不可能真正成爲顧家的朋友,外人所知道的事實,也不過把我當成顧家的一條狗。不管今時今日我擁有了怎樣的成就,也改變不了我是顧家的一條狗。”
溫亦喬訝然,怔怔地看着關釗,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下去,也好像是自己觸碰了本不該觸碰的禁忌。
關釗又道:“而相比較我的出身,你媽媽的出身卻太好。我同她一起,自然不會在意外界的人會如何說三道四。可是,她呢?外面的人會怎麼看她?只會有戳着她的脊樑骨說,我是她養的一條小狼狗,我看中的是她的身家背景,而她無非是被我矇騙和利用,我跟她在一起是出於利益權衡而她不過是這場遊戲當中的犧牲品。”
“就算是那樣,我媽媽也不會介意的。”
“她或許一時半會並不會介意,但是,時間長了呢?時間長了,這些難聽的話聽得多,在我們爭吵或是不和的時候,就會因爲這些傳言開始傷害對方。兩個人剛開始的感情再好,也經不起這樣的璀璨和折磨。我跟你媽媽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已經不算容易,又何苦再填哪些煩惱?”
這是第一次,在長大成人以後,聽關釗說起當年隱隱晦晦沒有說出口的理由。
溫亦喬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堅毅而挺拔,說話的時候模樣淡定,好像這些所謂的想法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而是經過時間的推移後,一箇中年男人正因爲太主動流言的殺傷力和威力,所以在名分和保護感情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關釗見溫亦喬像是不再有什麼問題,轉身正準備走——
“那你問過她嗎?”溫亦喬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香菸,懶洋洋地靠在車門前點上,“您問過我媽嗎,什麼纔是她想要的?”
關釗沒有回頭,“她的答案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他說完了話便往前走。
溫亦喬沒有跟上,而是靠在車門上抽菸,抽完了一根便又點了一根,連續不斷的。
是啊!如果江小北不認同關釗的那些想法,就不會突然決定不再出國,也不會一改自己張揚又大大咧咧的性格,搬到這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住着這麼安靜的房子,做着這樣簡單的裝飾裝潢。
其實結婚不一定就是所有感情的出路,至少在江小北和關釗的身上,他們找到了自己更想要的——努力保護對方,不被流言所傷。
……
溫亦喬進屋的時候顧疏桐已經在幫忙江小北準備開飯了。
因爲郊區的房子,關釗也不常回來,平日裡江小北喜歡安靜,偌大的房子裡便只剩下打掃清潔的阿姨,做飯什麼的都得靠她自己。
江小北在廚房裡忙活,關釗一回來便脫下軍裝進去幫忙了。
顧疏桐看着這兩個人甜甜蜜蜜地在廚房裡,也不想當小電燈泡,自己尋了一盤炒好的菜端出來,一到餐桌跟前就撞上溫亦喬了。
兩個人見面都沒有先說話,到是顧疏桐倏然一笑道:“你來了,快洗手準備開飯吧!”
他看着她,看她又準備轉身從邁步上前從身後偷偷拉了下她的小手。
他一拉她的手她就難過,迅速轉過身來把手背在身後,“你別這樣,待會給人看見了。”
“怕給誰看見了?”
“反正你別這樣,我陪江阿姨幾天,過幾天就回去了。”
溫亦喬凝眸看着她沒有說話,像是醞釀了很久以後才道:“你是生我氣嗎?以爲是我打電話叫我媽來接你走的?”
顧疏桐紅着眼睛,沒去看他,只是轉開頭道:“反正是什麼都不重要了。”
“怎麼不重要了?”他笑着來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她一往後縮躲,他就趁機用力把她拉到跟前來了,“不重要你這麼委屈幹什麼啊?以爲是我不要你了?小兔牙,我過去怎麼發現你這麼愛哭啊?早知道你這麼愛哭,我就不要你了。”
顧疏桐扭扭捏捏地被他抓抱在懷裡,這時候想去推他打他,可是又顧忌着還在廚房裡的江小北和關釗,怕被兩人出來看了笑話,只得小小聲地罵着他,要他放手。
她越是這樣他越覺得開心,好像過去談戀愛的時候,但凡那個女的敢在他跟前變扭,他立馬就能大少爺脾氣發作,撂挑子走人。
可是看顧疏桐又想推他又使不上力,那副嬌俏無助的模樣還是挺開心的。
轉念一想,他說:“你想什麼時候回去?”
她的眼睛又紅了,擡起頭來看他,“你想趕我回去?”
“不是。”溫亦喬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是你自己剛剛說過幾天要回去,我就是想問問,大概什麼時候起行,你得告訴我一聲,不能再像之前一樣不聲不響就跑了,知道嗎?”
她也不知道怎麼了,本來中午那會兒被江小北給帶走的時候心裡還挺鬱悶的,這時候被他隨便一鬨,就好了。
晚飯以後江小北開始趕人,溫亦喬卻耍起了橫,說是吃得太飽走不動了,也不想開車,今晚就準備賴這睡了。
江小北橫眉毛豎眼睛的,“你少跟我在這裡扯,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家裡還餵了個人,什麼好東西不學,盡學歪門邪道的。”
溫亦喬正經做好,看了看坐在對面的顧疏桐道:“過來之前我已經跟她說好了,叫她以後別到我那去,我不喜歡有人住我家,已經讓她滾了。”
顧疏桐睜大了眼睛望着對面的男人,溫亦喬已經一臉特無所謂地低頭,掏出根香菸往嘴上一丟,然後就點燃了。
煙霧繚繞裡她什麼都看不清楚,卻仍然覺得那男人的眼睛挺亮的。
他亮亮地盯着自己,好像想將她的臉看出個大窟窿。
顧疏桐有些坐立難安,她自然知道溫亦喬嘴裡的那個“她”指的就是冉琳。她同冉琳無冤無仇,早上還吃過人做的早餐,可是,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這種感覺怪怪的,明明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可是顧疏桐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江小北又在餐桌上說了溫亦喬幾句,無非是他跟親爹一樣一樣的,都是個在女人堆裡打轉把所有人都傷害死,最後卻反過來被人傷害死的混蛋。
溫亦喬斜斜歪在座椅上抽菸,“誰能傷害得了我?”
江小北哼出聲音,“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等到那麼個人出現的時候,非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