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是件艱苦的事,蘇朵很快嚐到了其中滋味。她的妊娠反應,比任何人都強烈。早晨一進公司,正是小白領們匆忙的早餐時間,包子的大蔥味,煎餅果子的油膩味,蛋撻的奶油香,各種味道混雜一起,浩浩蕩蕩地鑽進她的鼻子裡,胃裡一股酸液上涌,她怕被人看出端倪,忙捂住口鼻,衝進了辦公室。
還是被安良看在眼裡,不一時,他提着一袋小籠包走進來。
“你吃早點了沒?我幫你買了包子。”他放下包子,關切地問:“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沒有!我只是,”一句話還沒說完,忽然聞到桌上的包子味,又忍不住一陣乾嘔,蘇朵一邊拍着胸口一邊指着包子叫道:“快,快把那個拿走!”
安良不明就裡,忙不迭地收起包子拿出去了。不一會兒又進來,手裡端了一杯清水:“喝點水吧!你怎麼了,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蘇朵喝下一口白水,好了許多,擺擺手:“沒事,沒事,謝謝了!”
安良見狀,只好絮絮叨叨地囑咐了幾句,出去了。
手機嘟嘟響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她打開一看,是一航。他說:“記得吃早餐!”
她心裡一暖,只是簡單的五個字,剛纔嘔吐的痛苦就煙消雲散。心裡卻暗笑自己:女人就是一個字,“賤”,自己不愛的男人,即使鞍前馬後噓寒問暖她也無動於衷,而心愛的男人,即使只是一個注視的眼神,一句關心的話語,在她這裡,都彷彿成了爲她出生入死般的壯舉。
她拿着手機,左右思量,她很想問他,離婚的事談得怎麼樣了,想來想去,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地回覆道:“我知道!”
小A敲門進來,眉目裡**盪漾,手拿一張大紅燙金的喜帖,動作誇張地放在了蘇朵的桌上,她眉毛一挑,手在喜帖上按了按,說:“蘇姐,本週末我結婚,一定要來哦!”
小A 長的不算漂亮,細眉細眼,寡淡地很,能力和才華也都一般,勝在個子高挑撐衣服,聰慧伶俐有心計,男朋友家境不錯,對她死心塌地,兩人大學一畢業男方就催着結婚。格子間一衆女人們都羨慕不已。現在,只要身邊有人結婚,在自詡清高的蘇朵心裡,就多了一分緊迫感。
早餐沒吃,打開電腦處理了一個文件,忙碌了一個早上,中午已經是飢腸轆轆。吃午餐的時候,看着油膩的外賣,蘇朵又忍不住嘔吐起來。她衝進洗手間,胃裡翻江倒海,彷彿有一千雙手在攪拌,恨不能將腸胃的旮旯拐角都騰空。蒼白着一張臉從洗手間出來,恰好會議室的王姐經過,看到蘇朵的情形,忍不住問道:“蘇朵,你是不是懷孕了啊?”
只這一句話,立刻觸動了她心裡敏感的神經。她是心裡有鬼,立刻像刺蝟一般驚跳:“誰懷孕了,你說什麼呢?你才懷孕了。”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我關心一句也不行啊?”
“你這是關心嗎?你會不會說話啊!。。。。。。”
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吵起來。
最後是安良和幾個同事過來,互相勸慰,才平息了一場戰爭。蘇朵剛纔一番聲嘶力竭地叫喊,更覺胃裡虛空泛酸,又跑到衛生間一陣嘔吐,吐出了膽汁,她嚇了一跳。
實在堅持不下去,還不等下班,安良送蘇朵回家了。
小區門口的布告欄裡,貼着拆遷公文和補償購房的條條款款。蘇朵遠遠看到,不遠處有人爲拆遷補償不合理和工作人員爭吵。哪裡有拆遷,哪裡就有釘子戶。如同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一樣。不過,這些事,和租住戶蘇朵們沒有關係。
在樓梯口,恰好遇到林墨和江飛燕。江飛燕是個自來熟,自從搬來後,在蘇朵處借過一次拖把,拿過一次生薑,送過一次她烘焙的小點心之後,和林墨也熟識了。兩個人正熟絡地交流關於搬家的問題。
“唉!真倒黴!剛搬來這裡就要拆遷了。我先搬到一航的酒店住幾天,再說吧!”
“我準備搬到單位的宿舍。”林墨看上去春風滿面。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最近戀愛了,對方還比她小四歲,姐弟戀。她給蘇朵看過手機裡的照片,男孩長了一雙細細的但閃着光彩的小眼睛,說不上多帥,但果真是非常的年輕。林墨在青春的尾巴上,忽然改變了口味,開始鍾情於小男人,這讓蘇朵始料未及,但又有些莫名的嫉妒。人家已經撒開小蹄子奔赴新生活了,而自己還畏畏縮縮滿懷期待地吃回頭草。
“哎!蘇朵回來了,今天下班早啊?”江飛燕看到蘇朵,熱情地招呼。
“誒?安良也來了,剛好,過兩天幫我搬家。”林墨毫不見外地吩咐。
安良這才知道了這裡拆遷的事情,問蘇朵:“你呢?找好房子了嗎?”
還不待蘇朵回答,林墨酸酸地揶揄道:“人家有大房子,你忘了嗎?”
蘇朵依然是不置可否,事實上她何嘗不是等着江一航給她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後她名正言順地搬入新房。
安良不明就裡,說:“不如,你搬我那兒吧!”安良父母早年離婚,父親淨身出戶,留下一套三室的房子,母親帶着他和妹妹一起生活,幾年前,母親去世,妹妹留學國外,安良一直獨住。
“不用了!”蘇朵剛拒絕,安良連忙加上一句:“我不收房租的。”
“那我更不能住了。”
“那就收一點!”安良左右爲難:“哎呀,那你到底要怎樣啊?”
林墨說:“這樣吧!蘇朵,如果你也不住那藏嬌的金屋,也不接受一個安良這樣的男室友,我幫你找一個房子吧!我有個朋友有套多餘的小戶型要出租,哦,就是那個詩人, 你認識的。”
林墨此言一出,安良大呼:“不行不行,還是住我那兒吧!”
蘇朵聽着頭大,卻不能駁了朋友的一片熱心,只好無可奈何地笑笑。這時,她聽到江一航的聲音。他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車子停在一邊,剛剛抽完一根菸,菸頭被他踩在腳底狠狠地捻滅,他走過來,聲音不大,卻帶着依舊令蘇朵着迷的霸氣:“她哪裡也不去,就搬去我們的新房。”
他說得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