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華燈初上。暗紫深藍的天空,像一張昏昏欲睡的臉。
蘇朵獨自喝完一碗綠豆湯,洗了澡,躺在牀上,在電話裡,對林墨將猥瑣男李如柏的行徑描述了一番,並且對她發誓,以後再也不相親了。
這晚,林墨不在家,她在郊區一家兒童福利院做義工,每個週末,會在那裡度過。
看了幾頁于丹的《莊子心得》,心情平靜了許多。
關了燈,寂寞襲來。
這樣的夜裡,她不得不承認,一個離婚單身女人的生活,是寂寞的。這種時候,身體變成一座漆黑的空房子,寂寞是房中的囚徒,焦灼地走來走去,卻找不到出口。它歇斯底里地吶喊求救,希望憑空來一股海嘯,將這囚籠摧毀,然後,寂寞灰飛煙滅,慾望蕩然無存。
離婚三年的時光裡,她有過一次未遂的**。當她決心放縱自己一次,去酒吧買醉後和陌生男人走進酒店的房間時,她發現,自己的手腳是冰涼的。她決心用一次**來摧毀自己僞裝的堅持。可是,當那個面容乾淨的陌生男子赤裸着身體從浴室出來,坦然地露着那話兒走向她的時候,她尖叫起來,尖叫過後,是掩面而泣。男子什麼也沒說,自顧裹上浴巾,暗自笑了,說:“你回家吧!”蘇朵如遇大赦一般,落荒而逃。
她也曾在網上偷偷買過一個醜陋的情趣用品。當快遞送來那個嚴嚴實實的包裹讓蘇朵簽收時,林墨很好奇地問是什麼東西,蘇朵支支吾吾回答是化妝品,然後做賊一般拿回了房間。夜裡,當冰涼的器物載入身體,那種快感是迅猛而純粹的,但那種快感過後的羞恥,讓人沮喪地想哭。過了幾天,那個醜陋的東西被她又層層包裹,裝入垃圾袋,走了很遠的路,扔到垃圾臺裡。
這樣的夜裡,蘇朵很寂寞。
是夜裡十一點,電話忽然響起。陌生的號碼。
她接起,那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蘇朵,你還在原來的地方住嗎?我就在樓下。”這聲音如此熟悉,她怎能聽不出,是江一航。
她揉揉眼睛,以爲是做夢,下意識打開燈,輕輕新開窗簾,樓下街邊,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沒有,我不在那裡住了。早都搬走了。”她撒謊。
“哦!”對方還想再說什麼,她已掛斷了電話。
一定是做夢。蘇朵安慰自己。
拿起手機再翻看來電顯示,千真萬確剛剛接過的電話,怎麼可能是假。可是他,又怎麼知道自己的電話?
她起身,在浴室洗了把臉,重回臥室。
門鈴忽然響起。清脆的聲音在夜裡特別清晰。
她驚惶地從貓眼望去,是江一航高大的身影在門外徘徊。他一手撐在門框上,低沉着聲音:“開門吧!蘇朵,我知道你還住這裡。我有話對你說。”
她整整頭髮,披着一件外搭去看門。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你怎麼知道我還住這兒?我告訴你我不住這裡,你爲什麼還來敲門?有什麼話,快說吧?”蘇朵一口氣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江一航熟絡地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問:“我先回答你哪個問題?”
“你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的?”
“那天你在事故科留案底了,我一查就查到了。想要知道一個人的行蹤,這還不容易。後面的問題就不用答了。”
蘇朵坐下來,嘟囔着:“還這麼貧嘴!”心裡卻在暗暗埋怨:既然知道一個人的行蹤如此容易,可見這三年年來,他從來未想知道她的行蹤。
“這裡還是老樣子!”江一航環顧四周,感嘆道。
“你是來故地重遊?那就請走吧!這裡謝絕參觀!”
“我有話對你說。”江一航正色道。
“那就快說!”
“那個人不適合你。你不會以爲那下流的笑話我沒聽到吧!我看他倒挺適合給我的酒店做代言人。”
蘇朵冷笑一聲:“我就知道你是來嘲笑我。謝謝你的提醒,我自有評判!”
他點燃一根菸,神情黯淡下來,說:“其實,蘇朵,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我知道,今天你看到我和飛燕了。飛燕在洗手間遇到你她也告訴我了。你知道嗎?飛燕離婚了,我這些天一直陪着她散心解悶,所以,我現在才明白,當年我對的傷害有多大。她老公出軌…”
“別對我說出軌二字!”蘇朵忽然厲聲呵斥。那兩個字,像一把尖刀刺在她心上,輕輕一動,就會疼。
江一航嘆口氣:“總之他們離婚了,她在我這兒,不吃不喝,萬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是想盡法子讓她開心。現在我終於明白,婚姻的打擊,對女人是致命的,可我當初也年輕氣盛,覺得你刁蠻任性得理不饒人,就那麼草率地離婚了。現在想起,離婚後的日子,你一定也很痛苦,而這些痛苦,都是我帶給你的。蘇朵,對不起!”
他說得動情,一直低着頭。
蘇朵有理由相信,一句時隔兩年多的“對不起”,是發自內心的。她忍不住,不爭氣的淚水奪眶而出,聲音哽咽道:“就是痛苦了,就是你帶給我的,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他站起來,沉默地按滅菸頭,走過來,從茶几上的紙盒裡抽出紙巾,爲蘇朵擦去淚水。蘇朵一把扯過紙巾,抗拒地將臉別過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糾結着疼惜,忽然叫道:“小花!”
蘇朵依然恨恨地僞裝着:“不許你這樣叫我!”
“我的小花,眼角也有了皺紋。少女老了啊!”他的一聲嘆息,並不像是對蘇朵外表的評判,而是一種對時光流逝的無奈的感傷。
這種感傷,對女人脆弱的心理,卻是摧枯拉朽般強悍。蘇朵的淚水決堤一般涌出,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哭喊着:“就是老了,都怪你,都怪你!”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那個綿長而滾燙的吻落下來時,是略帶粗暴的。他覆在她的身上的時候,有一瞬間的猶疑,那瞬間猶疑,很快被蘇朵喉嚨中一聲細微的喘息擊潰,他像一堵轟然倒塌的牆,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蘇朵深深地陷在裡面,動彈不得。她的身體緊繃着,每一處骨頭都在咔嚓作響。她從半推半就的掙扎和叫喊,變成風情盪漾的迴應,密閉的空間裡充滿情慾的味道,最後,她感到有一股腫脹和激流衝破了她,席捲了她,掃蕩了她。
記憶中的歡娛,封存成酒,再開啓,仍散發着濃香。
高潮迸發的那刻,他在蘇朵耳邊深情地低吼:“朵,我還是這麼愛你!”
她在他身下,閉着眼睛,淚水順着耳畔,流入髮絲深處。
這樣的夜晚,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