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三十來歲,雖是四方臉但看起來甚爲和氣。臉上堆笑,很象一個做小商小販的人物。來人朝三人一哈腰,轉身關門道:“早聽說歐大人乃是人中之龍,今日一見……”
“你在誣陷本縣造反?”人中之龍,你直接說是大宋之龍得了。歐陽道:“有話快說。本縣心情很不好,如果說得本縣不高興,今天你來得但去不得。”
“小人金大,大人如果要想從小人身上套事,那就太看得起小人了。”金大微笑道:“小人只是替主人給大人帶個話。主人已經在平河上略備薄酒。”平和通長江。
歐陽笑道:“這樣天氣有人在水上請客,看得出來必然是位雅人,那就走嘍。”
“慢”金大道:“我主人只見歐大人一人。大人可以放心,我主人乃是大人的舊交,絕不會加害大人。再說大宋還有誰敢禍害歐大人。”
張三道:“大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如拿了這人,明日讓光州和廬州兄弟們幫忙,別說是他主人,就是他主人十八代祖宗都能查出來。”
金大脖子上架口官刀卻不害怕,仍舊微笑道:“歐大人,小人雖然不知道很多。但知道我家主人和陽平沉屍案絕沒有任何關係。我家主人只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恰巧得知沉屍案一些事情,久聞大人聲名顯赫,也想趁這機會和大人敘舊。”
“原來是這樣?”歐陽揮手讓李四拿開刀道:“好,請屋外等候,我換件衣裳。”
“好,小人在客棧外備了轎子。”
張三見金大走後道:“大人,會無好會。這些人趁大人不在誣陷栽贓,就是想大人萬劫不復。如果大人單獨行動,恐怕給歹人下手機會。”
“放心,我不是那麼沒用的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和最兇狠的罪犯都喝過酒,順便騙了其全部身家外加情婦一晚。這世界沒有不敢做的事,只有不想做的事。
……
小鎮街上幾乎看不見什麼人。歐陽一眼可以判斷,兩名轎伕是臨時聘請的羣衆演員,不會是什麼同謀或者武藝高強之輩。於是大方的進轎子,轎子朝鎮外而去。
一路很安靜,轎子一直到了鎮外,直接擡進一艘等候的船上。轎伕離開後,船伕解開捆綁的繩子,船隻順流而下。
歐陽走出轎子,身處在甲板上。一名船伕正在把舵。歐陽上去問:“老哥?”
船伕搖頭,指指自己的嘴,擺擺手示意自己是名啞巴。歐陽點頭,轉身看船艙位置,裡面燈火通明,紅燭印着窗紙,朦朧中帶着幾許神秘。
歐陽走到艙門前,敲門:“有人在家嗎?”
“……”沒人回答。
歐陽把門一推,身子條件反射朝側一避,但沒有飛出子彈或者是人。歐陽伸頭一看,只見船艙內四處懸掛白絲,滿地的紙錢,一名白衣女子正背對着他給桌子對面倒酒,似乎還對對面不存在的人喃喃說着什麼。
搞什麼?恐怖片?如果那女人一轉頭,會不會是濃妝豔抹血盆大口呢?歐陽進入船艙,走了兩步後停下腳步,揀起地上一張紙錢看了一會道:“現在都用銀票,聽說閻王早用信用卡了。”
“……”白衣女人似乎是聾子,沒聽見也不會欣賞歐陽幽默,只是拿了一條白色手絹抹着眼淚。
歐陽再走兩步,一條白紗隨風飄開,那女子的對面赫然是一個盒子。盒子下還有一套摺疊好的血衣。
歐陽看了那血衣好一會,突然腦子跳出一個新聞:完顏阿骨打孫子戰死。據說是中了埋伏,遭遇十來枚甩手炮的招呼,收屍時候發現屍體被分了好幾塊。歐陽把紙錢一扔道:“完顏蘭”
白衣女子開口,雖然沒轉身,但歐陽知道確實是完顏蘭的聲音:“歐大人不向先夫上杯水酒嗎?”
“不好意思,我和你先夫沒交情。再說,我聽說你被皇上收爲義女,封爲清冷公主嫁給這人,不過大婚前三日,被耶律大石暗算,身死通州,我看算不得先夫吧。本人只能對耶律大石卑鄙表示鄙視。”
完顏蘭語氣很平淡道:“你不認爲先夫的死是你的錯?他本是以一檔百的勇士。十六歲就帶一百人馬橫穿契丹人鐵林軍,身中三箭七刀,但依舊喝酒吃肉,豪氣十足。”
“這個……”歐陽想想道:“按照皇家報第八十一期的報道,受傷,特別是外傷之人切莫飲酒,並且多食高纖維食物。並且用清水沖洗傷口後,用烈酒澆灌傷口。如果傷口過大,有條件用冰鎮……”
“歐陽,只要你向先夫和我哥哥磕頭,並且悔過,我可以送你一樣沉屍案的證據。”
歐陽摸下巴問:“什麼證據?”
“殺燕七的兇手遺留的一樣東西。”
歐陽問:“怎麼,不是你乾的嗎?”
“我沒說是我,也沒說不是我。”完顏蘭道:“你殺死了我哥哥,又殺死了我丈夫,還殺死了我千萬的兄弟姐妹,而如今我只要求你做這一點……歐陽,你吃過人肉嗎?”
歐陽想想後問:“指甲算不算?”
完顏蘭繼續無視歐陽幽默,抽噎道:“金國已經打不下去了,這種天氣,他們只穿一件獸皮前去作戰,不少人手指一碰就掉了下來。但……即使如此,他們也沒畏懼過。”
“恩……對金國目前的處境,本人表示同情。”
“如果不是你一力主張抵金,如果不是你主張銷售火藥,如果不是你主張阻斷對金貿易……我們已經把契丹人趕到西邊去了。”
歐陽問:“然後呢?”
“然後什麼?”
“你們佔領了遼國,然後就會南下,南下到陽平找我喝茶聊天?”歐陽道:“自從你們的阿骨打不講信用想扣押我之後,我就知道,宋和金聯盟對遼,無異於和虎謀皮。”
完顏蘭仍舊不轉身:“當初我真不應該幫你,結果不僅害死了我哥哥,而且害死了亶哥,還害死了無數的兄弟姐妹。”
歐陽聽到這,嘆口氣道:“兩國之爭,我們各爲其主罷了。有一點我必須強調,他們的死和我真的沒有關係。將軍百戰染征衣……我明白了,因爲那個誰誰死了,你就佈局害我報仇是嗎?”
“怎麼?難道你認爲中原就沒人恨你入骨?”完顏蘭道:“這個問題我不會回答你,今天找你來,就是讓你上香磕頭賠罪。如果我真想殺你,你認爲當年宴席上刺了一劍後我會停手嗎?”
“賠罪?”歐陽呵呵一笑道:“我沒罪。我歐陽是有點小伎倆,但行得直做的正。身爲宋人,我不可能朝金人下跪,即使他是死人。”嶽爺的氣節還是有學到幾分的。最重要現代就不說了,古代教育,天地君親師,只有這五跪。除這之外,歐陽唯一跪祭的就是死難在絲綢之路上的士兵們。畢竟那些人是因爲自己決定而死,而這兩個人,他們死和自己什麼關係?讓你再勇,沒事衝在第一個,明顯是懷疑自己生產的甩手炮威力。
“那你就回陽平找死吧。”完顏蘭淡淡說一句。
“如果你真爲女真人考慮,就希望我沒事。如果你不把證據交出來,我回去會對皇上說,一切都是金人主使,目的就是除掉陽平軍廠,製造大宋內亂,如此就無法對遼支援。即使皇上最後無奈辦了我,也會將你們金人視爲眼中釘,將來戰事改變,恐怕一怒之下,女真從此消失。”
完顏蘭冷笑:“你以爲皇上真那麼寵信你嗎?即使她相信你,但爲了一個臣子,你認爲她會改變策略嗎?”
“怎麼?你覺着皇上和我就君臣那麼簡單嗎?”歐陽道:“去了這關係不說。永興軍路、河北東路有我親點進士數百人。杭州艦隊但凡七品之上,全是我的學生,永興軍路也有我交好梁山一夥,西北軍路就更不用說。你們覺着他們會不爲我公報私仇嗎?交出證據,這事就算了,否則別怪我心黑手毒。再拋開他們不說,就憑我商界地位,我一句話,一粒大米都運不進金境。”
完顏蘭轉身憤怒道:“沒想到你是這麼無恥的人。”
“爲了正義的事業,這叫睿智。”歐陽道:“給你考慮的時間。”歐陽真沒想到竟然還是證據送上門來。身爲一名自律的政府官員,雁過還要拔下二兩毛,證據在面前,怎麼可能不弄到手。而且歐陽也看出,完顏蘭年紀不小了,不可能就爲了讓自己磕頭賠罪演這齣戲。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什麼藥,只能是反客爲主,強勢威逼。
完顏蘭知道歐陽沒扯淡,其他不好說,但最少歐陽有能力讓走私金國的所有物資停運。她很憤怒,她很憤怒歐陽能在這靈堂說出這樣的話,不僅對死者沒有任何愧疚之心,並且幸災樂禍,絲毫沒有尊重死者的意思。
“我殺了你。”完顏蘭抽出一把刀跳起來,朝歐陽直接奔殺而來。
歐陽一低身子,左後肩膀被劃過,鮮血流出。歐陽早算到會這樣,並不緊張,趁近身機會忍疼一拳打在完顏蘭的肝臟部位,而後也不收拳,身子一扭抓起完顏蘭一起摔在地上。只不過他半身墊在完顏蘭的身上,而完顏蘭不僅有本身重量,還加上歐陽半身重量。這一摔,讓完顏蘭感覺身體都要裂開來。
完顏蘭還有力氣,還有鬥志。但這種打法她實在無法破解。兩人一起在地上,一手雖然拿刀,但根本用不出來。反看歐陽精通此道,一邊不讓完顏蘭起身,一邊糾纏快打。配合摔鉸,將完顏蘭摔了兩次。最後完顏蘭一口咬在了歐陽右肩膀上。無論什麼女人,咬乃是其致命的武器,試問哪個男人沒被咬過?
歐陽慘叫一聲,手肘頂在完顏蘭腦門上。再看肩膀,二兩肉被其咬下。那是撕心裂肺的疼。歐陽怒道:“你們這些當了將軍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歡咬人?”梁紅玉也咬,不過是辦事之中,情不自禁。和這咬可是有巨大區別。
“哼”完顏蘭被手壓之下喘氣。這腦門一下夠戧。還有胃、肝都鑽心般的疼痛。其實打什麼打,誰都不敢真殺了誰,殺了完顏蘭這公主,歐陽罪名就大了。殺了歐陽,金國麻煩更大。
“我們本是有情人,何必搞得這樣。”歐陽放開壓其脖子的手肘道:“其實我真希望你第二次來大宋,是專門來找我的。我也一直在等着你,沒想到等到你那一劍。”
完顏蘭深喘幾口氣道:“你不用手下留情,更不用給自己找藉口。你是擔心殺了我,你拿不到證據。”
“你畢竟是公主名頭,我哪敢呢。”歐陽翻到另外一邊地上道:“把東西交出來吧。”
完顏蘭站起來,也不整理凌亂的衣裝坐到了窗前,開窗吹風好一會才道:“你娶我,我救你。”
“哈你不怕回頭我休了你?”歐陽拿下發卡,整理頭髮。髮卡很簡單,一個弧形的玉器,和一根玉棍,可以把頭髮卡成一束。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完顏蘭道:“直接說吧,交出火藥配方,而後私下供應二十船糧食。我保證你沒事。”
歐陽笑道:“火藥配方你們不是偷去了嗎?”
“哼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敢拿假配方糊弄皇上。你那什麼配方?連火都點不着。”
歐陽道:“當然,配方內容其實只有三種,你偷那配方總共是五種,能點火才叫怪事。”
完顏蘭見歐陽這態度只能道:“如此,我們似乎沒什麼好談的。你不用威脅我,女真人對死亡已經沒有畏懼。即使你非逼我們食遼人肉而活,我們也會堅持下去。”
“我知道,聽說現在青年婦女也開始和男性一樣衝鋒陷陣。上上個月,有十幾名女兵落到了遼人手中。遼人就在金營外輪X這十幾個女兵。結果金人頭腦一熱衝了出去,落到陷阱,幾百人沒一個回去,而且還送了幾十名女兵供契丹人千人享受。”
“……”完顏蘭沒有說話,看着月亮,眼淚刷刷一直朝下掉。
歐陽嘆口氣走到完顏蘭身邊:“別打了不行嗎?”
“怎麼不打?不是遼死,就是我們亡。”完顏蘭臉帶眼淚看歐陽:“我們現在就想活下去,如果不是你,我們現在會這樣嗎?或者你就支持遼人,宋遼一起進軍,讓我們死個痛快。”
爲了自由而打仗,聽起來非常崇高。但是這麼崇高的精神,只是被上位者利用洗腦下面人言論而已。任何制度自由只是相對的,不可能有一個國家有無限的自由。婚姻自由、言論自由、政治自由。即使是美國也對某些自由行爲有強制要求。歐陽有時候也感覺自己不人道,金國純粹是爲了未來買單,從目前來看,對宋並沒有什麼敵對言行。而遼更冤,歷史上他們也沒幹壞事,但是爲了阻擋將來可能出現的金人南下,光榮成爲擋路石。
歐陽道:“我有個建議,不知道你聽不聽得進去。”
完顏蘭苦笑:“女真還有什麼聽不進去的?明知宋人態度,但仍舊被宋人牽着鼻子走,除了僅剩的一點尊嚴,什麼都沒有了。”
“目前金國的狀況是地廣人少。”歐陽道:“你們處處要設防。其實不如放棄東京,收縮地盤。把人口集中起來。一半人從事生產,一半人打仗防禦。轉攻爲守。你應該知道宋對遼的態度,也許你們會猜,遼倒了下個就是你們。但是宋人會怎樣對你們?你們去看看西北軍道的原住民就知道了。富裕、滿足。有官辦的學堂,有地方做工,甚至還可以自己當老闆。我也知道完顏阿骨打不會同意,他是上位人,被滅的話什麼都沒有。但如果你心繫女真子民,就懂得如何抉擇。”
“……”完顏蘭不說話。
“三國時期,曹操大軍壓境。東吳人人慾降。但有人和孫權說。別人投降,過得還是原來生活,而且有可能還會更好。百姓也不用受刀劍之苦,可以安居樂業。但是如果孫權你投降,那你車不過一輛,隨從不過幾名。還可能被人家殺死。於是孫權就反抗了。”歐陽道:“我知道你現在是女真第二大部族的酋長。如果沒有你和阿骨打部族聯合,你們早就內亂分裂了。而把你嫁入大宋,明面上是親和兩國關係,但據我記者瞭解,有很大因素是完顏阿骨打想直接掌控你的部族。”
“……”
歐陽補充:“既然你口口聲聲說爲了女真族,那你應該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如果我說的話有用的話,請把證據給我。”
完顏蘭從懷裡拿出一片衣襬遞了過去道:“先夫戰死,我隨船散心。偶然遊蕩清河處,遠遠見一人被殺後被拋入河中。等過去查看,只見到一灌木上勾下這塊衣襬。”
歐陽接衣襬一楞問:“這叫什麼證據?”
“你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