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韓世忠看重,張俊認可的將領吳玠,確實有相當的能力。歐陽還沒轉達張俊的話,吳玠已經佈置了第一波的進攻。他的說法和張俊類似,他認爲如果敵人不撤退,那一定在醞釀大規模反攻。與其等敵人進攻,不如自己進攻打亂敵人部署。
軍事行動是要監軍同意批准的,監軍則不能反對有可能謀逆的兵力部署。到了趙玉這裡,監軍還一個任務,就是擔負監督將領是否違背戰略進程。所以所有的作戰計劃必須通過或者說通知歐陽。
歐陽還是很滿意作戰計劃,計劃很簡單,採取前防後攻的辦法,用堆積在城牆上重炮和水車攻擊城南和城北,驅趕敵人到東城或者是驅趕出黃龍府。
但大家都誤會女真人,女真人並非是不打算撤退,而是因爲宗翰也受傷了。衝在第一線,沒有那麼多僥倖。即使再英勇,但對付遠程攻擊手段辦法也不多。三國演義中趙子龍七進七出大戰長阪坡,即使是小說,一個先提條件是曹操命令不許放箭,要抓活的。
還未轟炸,斥候報告,南北東三城火起。再派人探查,女真軍隊在完顏宗弼帶領下,連夜從北門撤離。撤離很隱蔽,再加上宋軍主將受傷,一心佈置防禦,所以根本沒有發現。至於火,是女真人點燃帶不走的糧食、草料等軍事物資的緣故。
張俊一名副將請纓道:“吳將軍,敵衆傷病頗多,必然行走不遠。懇請一部進行追擊。”
“不準”吳玠道:“如此隱秘的撤離,竟然能逃脫我等耳目,女真主將定然非一般人。”
副將不客氣道:“吳將軍,將軍教導爲將者當需進取,不趁敵疲而擊,就是放虎歸山。”
吳玠和他官品相同,雖然有點惱火,但更多是無奈,這幾個時辰來,由於他是西北軍道的嫡系將領,所以對河北軍路張俊的直屬下屬下達命令都不是很好用。歐陽知道這個情況笑道:“這位將軍,張將軍讓吳將軍暫代主將而不是你,就說明他比較信任吳將軍。那當然是以吳將軍作主。”
“歐大人,你少行伍不懂兵家常理……”
“小子,我現在在給你面子,別逼我翻臉。”歐陽小聲說一句後道:“本監軍參加過攏縣之戰、玉州之戰……雖然還不會打仗,但是最少會看人,所以就這麼定了,凡事以吳將軍號令爲準。”
下面幾個張俊嫡系互相看看後俯首:“是”他們知道歐陽比張俊還難惹。
歐陽見此鬆了口氣,同時也有些無奈,吳玠雖然有才能,但是戰功還不足讓將領們服氣。張俊受傷需要時間恢復,看來自己暫時是無法卸任監軍一職。同時也看得出張俊有意識的淡化嫡系影響。經過圈地案之後,張俊對處理一些事情變得謹慎很多。
由此向北,女真再無有力抵抗之地,但版圖還頗大,有比西夏還大的面積,清理需要不少時間,但大家都認爲,北女真除了幾條河流之外,城不高,山不險,需要的只是時間問題。經過一些鍛鍊,趙玉新招募的禁軍已經形成了戰鬥力量,宋朝現在的兵力已經非常強大,沒有任何國家敢於正面對抗。
今年年節只能是在黃龍府度過,不過比陽平年節別有一番味道。韓世忠和永興軍路主將劉錡不僅親自來了,而且還帶來大量上等的好酒和食物來河北軍路一起過年。大元帥來,吳玠和歐陽自然要迎接。韓世忠先客氣幾句,而後登城俯瞰讚道:“好一處兵家必爭之地。”
歐陽笑問:“韓將軍是不是吟詩一首?”他叫習慣了,一直沒有改口,韓世忠也不計較。
“吟詩就算了。”韓世忠道:“遼金覆滅,指日可待。”
劉錡提醒道:“大元帥,應當先去看望張將軍。”這是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
韓世忠點頭一笑:“黃龍府千古名城,號稱最爲堅固的城池,而今在張將軍指揮下落在我禁軍之手,心癢難忍。走,下城”
這句話已經是對張俊非常的嘉獎,韓世忠在陪同之下,看望了還在牀上的張俊。張俊傷口基本已經癒合,精神狀態不錯,不過見了韓世忠只能是坐在牀上抱拳行禮:“大元帥,劉將軍。”
“張將軍不用客氣,小心別裂了傷口。”韓世忠道:“拿酒來。”
張俊一名親兵道:“回大元帥的話,將軍不能喝酒。”
歐陽呵呵一笑:“是我說的。”
張俊道:“那就拿碗冷開水……不怕大家笑話,我已經喝了大半個月的冷開水,嘴都淡出鳥來。”
韓世忠讚歎:“歐大人不僅是狀元,還通曉軍事,但韓某真沒想到大人還通曉岐黃之術。我應該先敬大人一碗酒,謝謝大人救我宋禁軍大將。”
韓世忠這話說得有水平,明敬歐陽,實敬張俊。接下來韓世忠很殘忍讓人在帳篷擺了一桌酒菜,張俊靠在牀上只能吞口水。他面前是一成不變的雞蛋雞肉青菜還有白粥。
酒過三巡,韓世忠用手擦嘴,盡顯軍中本色道:“黃龍府一打通,三軍路就聯合在了一起。但遼人和女真人所佔據的版圖還是很大。遼人和女真都不想和我禁軍正面對抗,還需要花費不少時間。不過遼國那邊卻有個好消息。”
“什麼消息?”歐陽問。
“收到消息,天祚帝回來了。耶律淳要交出帝位,但是其妻德妃不允。於是降天祚帝爲陰山王。天祚帝手無兵權非常無奈,遼朝廷官員現在是亂了套。雖然遷徙到了東京,但是這麼久下來一直在處理這事,既沒有恢復地方,也沒有清整軍務,亂糟糟的一團,軍中士兵也無戰心,我來之前已經有一些宮帳軍悄悄來投降。”
劉錡道:“別小看遼國,主要也是他們內部不和。遼國有專門的火炮軍詳穩司,再加不是火藥跟不上,我禁軍恐怕很難如此順利。”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歐陽道:“幾位將軍各有自己行事手段和作風,但卻和睦,說明大家都是君子。遼國本是大國,就因爲內部不和,導致內耗,被女真人痛打,纔有如今國立衰微之態。”無論是王爺造反,邊疆起事,或者是農民起義,都稱爲內鬥。而內鬥是最大程度破壞國家實力的一個原因。
“有理”劉錡道:“我們三人都是同科進士,雖然和但不同。就算是當初在西北軍道時候,我和大元帥和有很多指揮上的不認同,不過只要是爲勝敵,同不同反倒是小事。”
“三軍路到齊,可惜少一海路岳飛。”張俊笑道:“而今三軍會師,杭州艦隊也能歇一歇了。”
韓世忠搖頭:“恐怕不行,嶽將軍已經接令,將從海上進攻率賓府,佔領興凱湖,將女真人一切爲二。”
張俊一驚:“嶽將軍本部似乎不太擅長打陸戰。”
“是永興軍路。”劉錡道:“大元帥考慮到女真戰力,認爲是兩戰場最爲艱難,所以永興軍路一部將海運率賓府,一部將由黃龍府出兵橫切到率賓府。永興軍路本部將重點對付東海女真。而河北軍路將重點對付五國部女真。”
“我不同意”歐陽突然道。
三人驚訝,歐陽很少在這樣問題上說不同意的,而且這是韓世忠和軍機處研究出來最快解決戰爭的辦法。韓世忠不禁問道:“大人,此話怎講?”
“韓將軍,你應對不僅是東京遼人,在東京西面位置還有蒙古,還有西遼等多達百多部羣。”歐陽道:“雖然陛下沒有下令,但我個人希望你們能挑起戰火,趁本次大軍深入北面,徹底解決掉他們。”
三將面面相覷,韓世忠小心問:“大人,這是不是皇上有所想?”
歐陽搖頭:“皇上似乎除了遼金之外,不願再大動干戈。”
韓世忠抱拳道:“大人,如此恐怕大爲不妥。”
“我的意思是,永興軍路不參與剿滅女真。而對西北面造成摩擦,你們就疑爲遼人軍隊,進行剿滅就可以了。”那些部族少的幾百人,多的數千人,而且各自爲盟,互相分散,這永興軍路二十幾萬正規軍開過去,絕對是勢如破竹。
韓世忠考慮了一會道:“大人,我可以和軍機處商量不調動永興軍路到女真,由河北軍路圍剿雖然花費些時間,但也足夠了。大人可以面奏皇上,東京版圖大,對付遼人還需最少一年時間。到時候不班師回朝,轉而向西也不是不可。”
“恐怕我說服不了。”歐陽苦笑:“不僅是陛下,就連大臣,甚至是商業協會都不會支持我,所以我想請你們支持我。”
韓世忠搖頭:“大人算起來是我三人恩師,沒有大人也沒有我們今天。而且大人功勞我三人都知曉,大人有其他事務要辦的話,我們自然盡力。但韓某是朝廷委派領兵之人,只能聽從朝廷號令。”
劉錡道:“大人恩義,劉錡不敢忘。但兵不是劉錡的,而是朝廷的。大人也常對我們說,我們是領兵之人,但不是用兵之人。用不用兵,對誰用兵,我們說的都不算。”
“當年全朝只有我一人全力反對聯金對遼,而支持聯遼對金。你們都是打過仗的,你們應該知道,女真人要比契丹人難對付的多。事實證明我並沒有看錯。”歐陽道:“而今我覺着蒙古、西遼將來會對宋朝再構成威脅,爲什麼就沒人相信呢?滅蒙古和西遼,我歐陽有什麼好處?”
三將不再說話,各自低頭沉思。歐陽嘆了口氣道:“算了,當我沒說。今天畢竟是個好日子,大家一起舉杯。”蒙古任其發展,始終是個禍害,更禍害的恐怕是沒有人重視這地區的安全。也許自己只是杞人憂天,因爲宋現在的國力根本就不怕了什麼遊牧民族。但是身爲穿越人,歐陽可不會放任有侵略**的民族生存。
劉錡舉杯許久沒喝,終於道:“我來幹吧”
“劉將軍?”韓世忠大驚。
劉錡道:“洞庭湖時候,我想丟棄中毒者追擊鐘相,大人問我,能不能再信他一次。於是我相信了。結果比我想像要好。我和大人合作打仗應該是最多次的,大人不僅從未給自己謀私利,還拿出錢財來貼補戰事。大家看,對西夏戰,是大人竭力主張促成的,一勞永逸結束了近百年的西夏的擴張。邊疆和睦,還開通了絲綢之路。無論什麼事,大人都沒有拿到實質的好處。也許大家會說商業協會有好處,但大家可知道,商業協會根本就不是大人的。如果沒有商業發展,我們能配備火器?河北軍路能全部換裝在冬季作戰?我覺着,沒有理由不相信,大人說滅,總有大人的道理。”
韓世忠搖頭:“我不贊成。將使兵,官發兵,這是太祖定下的死規。”
劉錡道:“遼金戰後,宋軍多一大將少一大將,已經無關緊要。末將懇請大元帥將說服軍機處將永興軍路調到西面。”
張俊道:“劉將軍,那可能會英名盡毀。”
“大人敢這麼提議而不惜身,末將名聲不算什麼。”劉錡道:“如果掃蕩完蒙古和西遼,我大宋版圖將大大擴大。攻城拔寨,奪城掠地,擴張邊疆一直是我從小棄文習武的主要原因。即使將來判我死罪,但幾百年後,大家都會說一聲,那地方是當年劉錡打下來的。”
韓世忠道:“皇上英明,你開疆平地,可能不會找你麻煩。不過大人恐怕就麻煩了。”韓世忠畢竟懂些政治,即使一切順利,劉錡不會被處罰,但會被棄用。而歐陽無法無天,一心挑動邊亂,就要爲此事負責。挑動握兵大將擅自出擊,尋釁邊疆,行同謀逆大罪。性質是很惡劣的。
歐陽道:“我不在乎。”沒電、沒啤酒、沒辣椒、沒汽車、沒電話的時代自己也呆膩了。恩……事實不是這樣。事實是,歐陽知道鐵木真那個魔王和他子孫殺了無數人,對中原幾乎進行了本質的破壞,讓中原停步不前不說,而且統治期間導致經濟、文化大面積的倒退,漢人被列三等人。當然,從現代角度看,蒙古也是中國人,但從宋朝角度看,蒙古就是侵略者。當年抗日如果失敗,大和民族是不是就成了中華民族的五十七個民族呢?我們子孫後代是不是還要和諧團結呢?侵略者就是侵略者,即使歷史學家的粉飾。比如歐陽從來就承認是自己挑動大宋向外侵略擴張。
韓世忠道:“此事不再討論,我等也不再提起了,大家舉杯,今天應該是祝賀張俊張將軍順利拿下黃龍府的時刻。”
“好”幾人舉杯一飲而盡,張俊喝的仍舊是冷開水。
……
拿下黃龍府是一個標誌,標誌着宋軍強盛到無可比擬。皇家報詳細記錄了黃龍夫激烈的攻防戰的經過,並且採訪了重傷的張俊、監軍歐陽、代主將吳玠、功臣王彥、後勤官陳規等等。那時候人老實,不會瞎吹,因爲是光榮的勝利,歐陽也沒打算瞎吹,一篇接近事實的報道浮現水面。
而後還有精彩評論,特約評論員是前將軍種師中,种師中認爲能取得如此勝利,不僅因爲前方將士的英勇、將領的指揮得當。更因爲後勤保障。种師中說,在他們那個年代,冬天不會發生大規模戰爭,而宋朝完全克服了這點,保暖到牙齒的衣服,還有消耗的巨量的陶瓷水彈都是隻有當今生產力可以造出來。重炮等火器的出現,還有陳規的巧運重炮的辦法都說明了人才的重要性。
趙玉也下旨,在東京皇家大學成立雜科研究部,鼓勵如同陳規這樣的有才能的人進入。鑽研學術,教導於民。
三月,歐陽回到了東京,原本以爲可以卸任,但沒想到又有事情奔波。趙玉宣歐陽後,見歐陽旅途頗爲疲憊,也是有點過意不去。特意讓御廚弄了些點心,但歐陽對人妖有天然的抗拒,並沒有覺御廚手藝好在哪。
趙玉道:“天祚帝派人聯繫了童貫,想投降宋國。”
“據微臣所知,天祚帝現在就是一個王族,皇位已經是他他耶律淳手上。而且兵權在擁護耶律淳的耶律大石之手,他投降似乎對我們沒有什麼好處。”
“耶律淳也送來臣表,表示願意臣服宋國。”
歐陽問:“當藩國?”
“是這個意思。”趙玉道:“他們每年進貢,以東京爲界。”
“東京被女真人搜刮一次,已經沒有多少價值。當藩國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須有幾個條件。”
“什麼條件?”
歐陽道:“第一,必須放棄軍隊,東京內和外必須都是朝廷的軍隊,遼軍全部解甲歸田,我們派出農業專家幫助他們落戶耕種,但不可以再遊牧生活,必要朝廷還可以進行一定的補貼。”
“還有呢?”
“第二,允許契丹人遷徙漢地,允許漢人遷徙契丹地。東京使用大宋律法,保護商人。”
“你意思是同化他們?”趙玉道:“慢慢融合?”
“是啊,其實掌權的知道目前他們的處境,他們根本沒有勝利的可能。所以我們可以給掌權的一定好處。比如世襲王,享受朝廷每年的貼補,讓他們仍舊可以享受奢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