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趙玉有興趣,陽平附近州縣都已經有人來觀摩學習。不少是知縣、知州親自到來。爲此還專門抽人安排了接待。雖然讀聖賢書的都不太看得起銅臭之人,但是沒有銅臭也是萬萬不成的。升官財是男人們的夢想。從字面上理解,升官後能財。商有商道,官有官道。官員階層不富裕,老百姓憑什麼富裕?這些來參觀的多和歐陽一樣,通過入股過着半官半商的生活。雖然這麼一來,一些以權謀私的事情屢見不鮮,但貪污之事卻是少了很多。
陽平近期其實是比較忙碌的,清河航道非常擁擠,主要是支援西夏戰事。軍糧、棉絮的原料進場,成品的出廠,所以主要水路運輸線非常繁忙。甘信自從因爲殉情未果被歐陽拉上賊船之後,就一直本着春蠶到死絲方盡的精神,在歐陽指導思想之下,兢兢業業的管理着陽平。他的名字可能民間並不認識,但就陽平和附近州縣來說,名頭還是很大的。
甘信剛累完一天,本來想去金尊大酒店和拼頭吃飯,而後回家和老婆吃消夜,但沒想大內一紙公文完全打亂了這個計劃。
皇上要來陽平,但是……歐陽不在。歐陽去哪了?歐陽被宋徽宗拉去太湖品上等天華谷尖茶,食太湖三白去了。甘信抓狂,這個公文怎麼回覆?說歐陽不在,讓皇帝過一個月再來?心中不由對皇帝進行咒罵,沒事就在東京好好呆着,來陽平幹什麼?
但歐陽已經走了兩天,肯定是追不上。再說難說宋徽宗玩的性起,去哪裡拐了一道,根本找不到人。甘信愁眉苦臉想了好一會,後只能是如實回公文:歐陽奉駕太上皇側。朝宋徽宗這邊一推,大事就變成了小事。大內迴文說,沒有關係,皇帝就是想看看白雲區而已。但甘信沒想到,這小事變成了大事。
十天之後,御駕到達陽平,甘信帶領一干鄉紳、名望人氏東門迎接。看這次皇帝的排場,三百禁軍開路,三百禁軍護衛,三百禁軍斷後。蔡京等一二品文官跟隨十來名。三省六部官員來者甚多。趙玉沒打算改革,但是提高工作效率並不算改革,這次帶這麼多人來看看陽平白雲區,也是打算開始糾合京城辦公系統,將他們遷到皇宮附近。西北戰到正酣時候,傳個童貫都要花費不少時間,這讓性有點急噪的趙玉無法忍受。
趙玉沒下鑾駕,九公公負責和甘信溝通。說了幾句後,衙役前面開路,引領鑾架到翻修過的歐陽住處。本來是用蘇老爺的大宅安住,但趙玉在縣衙住過,還聽說歐陽家裝修格調不錯,於是就選了歐宅。
御駕剛近北街,一名老婦從人羣竄了出來,跪在道中,手舉狀紙喊道:“冤枉啊”
告御狀?所有人一驚。甘信心裡打個突,大前天收到公文說明皇帝到達時間,這兩天雖然組織人修葺歐宅,但消息到了昨天晚上向衙役們布,怎麼這老婦就有準備,跑出來告御狀呢?
再者陽平官府判案都判在明處,每期刑案都少有四名鄉紳陪審,而且還轉交州里再審,還必須經過提刑司衙門。如果不是刑案,這攔御駕那是找死。甘信小聲問:“知道這人是誰嗎?”
王五輕搖頭:“不知,可以肯定不是陽平老居民。”
“一會去查這人底細。特別是廂村。”展銘交代一句後小聲道:“有點陰謀的味道。”
甘信點頭:“聞到了。估計這次被人算計了。”
他們兩人知道刑獄的麻煩。和現代不同,現在是誰舉報誰舉證,當時是誰有嫌疑誰舉證。比如有證據懷疑甲殺死乙,如果甲提供不了無罪證明,或者是對證據進行反駁,甲就會有罪。
九公公喝道:“收狀紙,帶人下去暫歇。”
“是”兩名內衛把狀紙收了,上前攙扶起老婦,讓到一邊。鑾駕繼續前進。
……
稍微休息一會後,趙玉和十幾名大臣一起會見老婦。狀紙也被放在趙玉的桌前。老婦在堂下邊哭邊道:“民婦夫家姓張,乃是均州開縣人。內好賭成性,不僅賭光了家產,還陪上了性命。民婦只得帶女兒來陽平討生活。十幾天前聽聞歐府招聘使女,又聽說歐大人愛民如,於是就讓女兒來歐府應試。但怎知女兒一去十天沒有音訊。於是就來歐府尋人。但沒想卻被歐大人家人轟了出來。聽歐府雜役說並沒有見過我女兒。民婦只能告到衙門,但狀紙遞上,卻一直沒有消息。無奈之下民婦只得攔轎告狀。”
趙玉問:“你知我是誰嗎?”
“不知,但昨晚聽聞今天有貴人來,民婦只能一試。”
刑部尚書問:“你可知道,越級告官,如是誣告罪加三等,如非誣告,也要仗十後充軍邊疆?”
“民婦父親乃是開縣捕,民婦如果有其他辦法,必然不敢。即使充軍邊疆,民婦也心甘情願。”古代是不贊成越級上告,主要是因爲越級上告,上面官員不瞭解實際情況,而對嫌疑官員進行誤判。
趙玉點頭道:“讓到一邊,傳歐平。”
……
九公公在趙玉耳邊道:“陛下,可能有人想借刀殺人。”
“怎麼說?”
“別的咱家不敢說,但民婦說不知道陛下是誰,純屬無稽之談。”
趙玉道:“真也好,假也好。即使是誣告,一個民婦也不敢有這等膽。”
“歐平帶到。”
歐平跪地道:“草民歐平見過陛下。”
“恩”趙玉點下頭看老婦,果然如九公公說的,聽陛下一詞,臉上雖然有詫異之色,但是震驚度顯然不夠。趙玉問:“歐平,你看認得這個老婦?”
歐陽看了老婦一會後道:“似乎是前幾日來歐府鬧事之人。”
“鬧事?”
“是的。幾日前,此老婦拿了一條繩索,說歐府不交出她的女兒,她就在此地懸樑。草民從沒有見過此老婦或者她女兒,再者近期歐府沒有僱傭使女,所以認爲其來搗亂,就轟了出去。”
老婦忙道:“胡說,我這邊還有歐陽簽字的契約文書。”
“呈上來。”契約送上來後,趙玉一看,契約上面寫着僱傭張金兒爲歐家使女,爲期三年。下面還有歐陽的簽字,私印。趙玉道:“刑部尚書。”
“是”刑部尚書接過契約仔細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後道:“可以肯定這文字和簽名不是同一個人。臣見過歐大人的簽字,雖然沒有比對,但是第一眼看還是有八成象。本紙沒有被拼接,字筆流暢,一氣而就。”
“剛收到消息。”堂下一邊聽審的展銘對甘信道:“衙門裡有個衙役不知所蹤。”
甘信點下頭問:“派人去尋大人了嗎?”
“恩,十名衙役已經在路上。”
趙玉問道:“歐平,這契約你可知情?”
“回陛下,草民不知道契約何來。但招使女之事,除了夫人在時,都是草民做主。草民絕對沒有見過有任何人應徵使女。”
“報”一名內衛出現堂上:“起奏陛下,卑職等人在設防之時,在池塘中現一具女屍。”
“什麼?”歐平一干人冷汗流了下來。
……
屍體是被捆綁上大石後沉入池塘中。內衛在勘察時,現池內有隱約東西,於是拿了勾槍一撈,沒想扯上一條手臂。下去撈上來後,現是個十五歲左右身高五尺二寸的少女,雖然屍身腫脹,但看得出身材修長,五官端正。展銘勘察屍體後報:“死亡時間在半個月左右,沉屍之前已經死亡。乃是後腦被硬物擊打而死。死前……遭捆綁**,身體多處有香火燒傷,顯然被*待多時。”
趙玉聽報點下頭,顯然比較滿意展銘的公正,接着問道:“展銘,你當捕多年,多年來又任陽平當地的捕,你怎麼看?”
展銘抱拳道:“回陛下,從公來說,此事需大人回來後細查。從私來說,展銘認爲此事有人誣陷。據卑職收到消息,衙門內一名衙役昨天晚上突然失蹤,大人是十幾天前離開,所以卑職想。此事定然是有人誣陷大人。”
誣陷?趙玉也覺着是誣陷。從**年前認識到現在,她都認爲歐陽是絕對不會幹這種事的。但是事實卻把所有不利證據指向歐陽。雖然有守衛歐宅的衙役證明歐平的話,但是隻說明歐平轟人家走,不說明張金兒沒有進入歐府。按照老婦陳述,當天他們是在側門定的契約,歐平拿了契約回書給她,就把張金兒帶了進去,張金兒還說過幾天去看望她。
按照目前證據可以推測,歐陽當時確實僱使女,而後還很正規留契約。張金兒進歐府後,歐陽貪圖其美色,霸佔被拒還反抗。歐陽羞惱成怒,捆綁了張金兒**,後殺害沉屍池塘。事後,就和宋徽宗遠行,讓老婦找不到人。但千想萬想沒想到,皇帝御駕到來,讓老婦有人告狀之地。
接下來幾天,對歐陽不利證據一直涌來。在清河下游現了失蹤的衙役燕七的屍體。老婦指認,此人就是當時在歐府值勤的衙役,見過契約交接過程,當時還和老婦交談了幾句。而燕七身中三刀全是要害,刀口爲官刀所造,下手人武功不凡。展銘和歐平當天下獄。
……
展銘下獄當天,內衛私下報告:“陛下,卑職查驗過燕七屍身,恐怕不是展大人所爲。”
趙玉問:“何以見得?”
“陛下,習武之人都知道句俗語,年刀,月棍,一輩的槍。據卑職所瞭解,展大人用的雖然是刀,但是用的多是刺、挑等劍槍之術。這兩天卑職還回京問了小青郡主和展大人交手之事,小青郡主說,展大人要殺人,空手就可以將人震死。還有除非故意,否則展大人不會使出劈砍。看屍身所傷,兇手蠻力勝過技擊,下手兇狠。卑職看,倒是有七分象是軍中之人所爲。軍中用刀,就幾個招式,但實用兇狠。不過不排除是展大人障眼法,故意留下破綻。”
趙玉點頭:“你的意思是這殺人手法不象是展銘所爲,但是如果是展銘刻意爲之,也可以做得到是嗎?”
內衛點頭:“是”
“朕也相信展銘和歐陽,但是證據就在面前,唯一知情人還被殺死,這案……恐怕不好辦。”趙玉看九公公:“你人老成精,你倒是說說,如果是栽害,會是哪些人所爲?”
九公公回答:“按小的說,歐大人爲兩家商業協會之,又纂寫海事條例,又一方爲官。恐怕得罪了人,歐大人也不知道。擋財路、擋官路都有可能。要放大的來說,歐陽遭難,開心的還是遼金西夏人。我相信他們都知道,歐大人掌握火藥等物。如果歐大人問罪,這些東西必然要上繳朝廷。朝廷用,則機密容易外泄,朝廷不用,對遼金西夏,我大宋並無多餘優勢。再者,歐陽問罪,還會造成商場混亂,對民生傷則極重。所以,無論此事是否歐大人所爲,陛下爲了將來,恐怕都要保保歐大人。辦了歐陽,等於自毀長城。”
趙玉搖頭:“你別看那些大臣都沒說話,但是心中有數。如果朕枉私,這事無法收場。這也是爲什麼朕知道老婦有問題,卻不問大刑的原因。朕都屈打成招,那下面官員不是紛紛效仿?再說,你也太小看歐陽,即使他真幹了,必然是準備了後招。皇家報那邊怎樣?”
“回陛下”一名內衛道:“皇家報正在印刷,明日見報。據卑職瞭解,劉惠蘭準備按事實布報道。並且表示會連載下去,關注本事動態。”
“做得好。”趙玉點頭:“如果歐陽真是無辜,此事如果密而不宣,將來即使清白,也不會讓所有人信服,民間亦會猜忌。如果歐陽真是如此賊人,那少也保住皇家報的名聲。巾幗不讓鬚眉,有此魄力,只可惜劉惠蘭一個女兒身。”
按照當前情況,雖然證據對歐陽不利,但是從皇帝到大臣們都偏向歐陽遭人陷害這個事實。京畿提刑司著名推官已經到達陽平對兩具屍體進行檢驗。一邊是御審,一邊主角是風雲人物歐陽,案件血豔,此事已經越了西夏戰事,成爲民間第一熱議話題。而話題的主角遲遲沒有登場。
而就在這個時候,生了意想不到之事,告狀的民婦死了。告狀民婦被安置在郊區的驛站,四名內衛特派保護,但即使是這樣,在一個清晨,現其暴斃牀上。趙玉聞聽,勃然大怒,將四名內衛下獄交大內問罪。這死無對證,無疑是讓本案雪上加霜。歐陽已經沒有洗脫嫌疑的可能。
……
主角歐陽本在水路,被馬追上,船靠岸之後,衙役簡單說了這事,歐陽立刻起程回陽平。宋徽宗一聽此事也來了興趣,表示隨後而來。
衙役先行回報,歐陽和張三李四就近買了馬匹回陽平。出光州進廬州境,有一個小鎮。三人見夜色已晚,就停馬借宿到本鎮唯一一家客棧之中。
當晚,三人對已知案情進行了分析。張三剛進衙門,追隨展銘學習武藝和探案,對刑獄略有心得,當下先說了自己看法:“歐府無論白天黑夜,少有兩名衙役值勤。後門堵塞,前門和側門是唯一道路。如果要帶八十多斤屍身翻牆,難度大,而且夜晚安靜容易被現。所以張金兒屍體栽贓可能,就是修葺整理歐府時候,有人夾帶而進,沉屍水中。”
李四點頭:“燕七這人平時安分守己,雖然少和人言語,但是對公務倒也不馬虎。他是第二批招募的衙役,薪水待遇也比較優厚。大人包括我們對這樣的人基本沒有什麼防範之心。如果他趁修葺進入,工匠和監工們根本就不會理會他。還有一點,就是那契約。說當日只有燕七在場,確實那天是燕七和王五當值,雖然王五否認,但他不知道不代表沒這事。還有既然大人都比較信任燕七這樣的老人,再加白雲區商業中心成立,或商或公每幾天大人就要簽署大量文件。大人又是臨行,安排了一些事,有可能是燕七夾帶了契約讓大人簽署,或者是讓大人直接簽署白紙。”
“不通。”歐陽道:“雖然文件多,但也會稍微瀏覽下是什麼事,我不會那麼粗心。臨行前,燕七確實找我簽過四份文件。我想想……第一件是陽平商業協會每月股東大會議題,我簽字表示同意。第二件是一名衙役有賣贓嫌疑,允許對其家進行搜查。第三件是廂村護理每月支出。第四件是……我想想,第四件是梅田鄉中兩個村的一塊土地的糾紛,簽字授權讓鄉頭面人物聯繫兩家族長商議解決。”
張三問:“大人肯定就這四件?”
“當然,要用私章比較麻煩。當然記得。”陽平縣內部的事,歐陽私章是做準的,而官印都在衙門交給甘信使用,歐陽基本不用。
李四點頭:“那就一個可能,那簽名私印是僞造的。”
歐陽搖頭:“我想不能,如果要佈置這麼一個局,不可能用假簽名。”古代僞造簽名比現代難,墨的顏色、濃度各人喜好不一樣。不用說毛筆的粗細還有簽名的神韻。
剛說到這,張三李四突然摸上刀柄,歐陽一聽,有腳步聲接近。不過來人很斯文,竟然敲了幾下門:“歐大人,可否開門一見。”
“開門”歐陽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