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含笑頷首:“不僅如此,西疆酆斕皇朝的九大高種姓氏族,各自的行文方式和制式,都是有一些極其細微的區別的。”
韓長生瞠目結舌的看着她。
“這你也能分得出?”
謝昭坦率的搖頭。
“不能,這些區別本就是微乎其微的,我自然也看不出。
不過,西疆酆斕高種姓人驕傲於整個西疆中只有他們才能學習文字的特權,也極其維護他們的這種特權。
因此,每個高種姓都沉迷於自制自己族內的行文方式,也只有本族內識文弄墨之人才能看出底細。”
韓長生唔了一聲,喃喃道:“也是啊,我好像有點魔障了,怎麼都開始‘魔化’你了?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謝昭扶額無奈的笑笑。
凌或突然道:“所以,我們若是想要查找當年給邯庸先帝拓跋宵寫信之人的真實身份,除非去一趟西疆。”
謝昭點頭。
“是這樣。”
韓長生興奮道:“西疆?聽聞西疆與南朝北朝和中州,隔着一個巨大無人區沙漠的西疆,地處荒涼,卻十分隱秘神奇!我們真的要去西疆啦?”
凌或卻心中有些隱憂。
“傳聞西疆酆斕人茹毛飲血,十分排外。他們善於制丹煉毒,最是讓人防不勝防。且當地人面上都有刺青,我們的相貌一看便是外族人,要不還是我一個人——”
凌或私心裡其實並不想帶謝昭和韓長生赴險。
雖然謝昭智多近妖,這一路多虧有她隨行,一直都是事半功倍。
但是,謝昭近兩個月來身體虛弱的有些古怪。
若是西行至西疆酆斕,中間還要途徑一片莫大的荒無人煙的無人區。
沙漠上的氣候晝夜溫差極大,且風暴下風險萬分。若是謝昭舊病復發,只怕他們在沙漠中無醫無藥,求救無門。
韓長生本來還因可以去西疆心中雀躍,聽了凌或這話,一時之間也有些遲疑。
畢竟,謝昭上一次發病時的兇險歷歷在目,實在是嚇到他們了。
於是,他試探道:“要不.我陪阿昭先在南朝天宸和西疆大漠的外圍邊緣地帶等你們的消息,讓薄熄副使陪你一起去西疆?
——你是聖王玄境,她是大乘天境,你們兩個同行,我們也好放心。”
誰知謝昭卻搖着頭失笑道:
“行了,都收拾收拾罷,我們一起走。”
凌或皺眉,還是想要阻止她。
“我和薄熄一起,沒事的。”
謝昭還是搖頭。
“西疆酆斕民風詭譎,講究和說法很多,只你們兩人過去,我不放心。
而且我是我們中唯一識得西疆文字的人,我若不去,你們如何判斷自己在那邊查到的信息是真是假?”
這話倒是讓人無從反駁。
她見凌或和韓長生眉頭皺的幾乎能夾死蒼蠅了,便無奈的淡笑,保證道:
“我這些日子在九薇公主府調養得當,絕對不會拖後腿的,你們放八百個心。”
韓長生爲難道:“可是.”
謝昭一揚手輕笑着打斷他道:
“沒有可是,快回去收拾東西,我們明日就啓程。”
她起身從容推開房門,與院中的薄熄對視了一瞬。
很顯然,薄熄人雖在院外,然而他們方纔說話時並未壓低聲音,因此她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薄熄言簡意賅,沒有任何廢話的道:
“我回去收拾東西。”
謝昭含笑點頭。
“嗯,辛苦你隨我們赴險。”
薄熄果斷道:“沒什麼辛苦的,聖使既交代我跟着謝姑娘三年,那麼謝姑娘在何處,我便在何處——天涯海角,死生不論。”
謝昭輕輕嘆了口氣。
她無言的看着女子離開後從容不怕的孤寂背影。
韓長生在房內好奇道:“不是,阿昭,這不是你自己的房間嗎?你既要收拾東西,爲何還要出門?”
謝昭站在門外,回頭笑笑。
“我倒先不忙收拾,總要和主人家提前告辭,纔算禮貌。”
凌或皺眉看着她。
“你要去找‘孤狼劍仙’?”
謝昭淡笑道:“是,他好心收容我們多日,如今我們既要離開,於情於理,總要與他說一聲的。”
凌或沉默片刻後起身。
“你說的對,我陪你同去。”
他還是不放心讓謝昭單獨面對“孤狼劍仙”宇文信。
謝昭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失笑着搖頭。
“不必了,我自己去罷。” 她對上凌或疑惑的目光,玩笑道:
“畢竟,凌少俠玉樹臨風風姿俊朗,還有拐帶宇文郡主的嫌疑在身。
只怕‘孤狼劍仙’看到你,又要氣不順的找茬了。”
凌或一時語塞,無奈的擡起清雋的眉眼看着她。
韓長生倒是一幅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樣子,他哈哈大笑道:
“你別說,還真是!凌或啊,你快回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罷。
要不萬一‘孤狼劍仙’一時想通了,決定將你扣下做宇文部的上門女婿,你說你從是不從?”
凌或皺眉,淡淡評價:
“你們真無聊。”
謝昭粲然一笑,轉身朝着公主府南苑的外書房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宇文部侍衛,大多沉默着躬身行禮,對她“溜達雞”似的在府中亂竄視若不見。
顯然早就得到主公的指示,不必搭理她。
片刻後,謝昭輕輕敲了敲宇文信敞開的書房門,對上“孤狼劍仙”聞聲擡首的犀利視線。
“那個,宇文兄.近日多有打擾,謝過你的盛情款待。”
宇文信聞弦知雅意,當即皺眉:“你要走?”
謝昭含笑點頭。
“山水有相逢,我們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宇文信不動聲色的與她對視了一瞬,片刻後,語氣不鹹不淡道:
“走了也好。”
他靜靜看了謝昭一眼,又道:“‘千歲劍仙’,留心你的命。畢竟你的命貴,若有損礙,牽連了誰都不太好。”
謝昭聞言嘆道:“這話聽起來怪不好聽的,不過,在下就當這是‘孤狼劍仙’的臨別關心了。”
她最後一次雙手交叉微微欠身一禮,旋即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不沾清風雲雨的背影。
宇文信默默望着那道纖長的身影消失不見,片刻後,語氣不明的對隱秘在暗處的劍奴阿沅道:
“速速傳訊去阿爾若草原,告訴大親王做好備戰準備。”
劍奴阿沅微頓,擡起頭來看向自己的主公。
“主公.這是?”
他知道謝昭的身份,但也奉主公之命死守秘密。
宇文信淡淡一笑,緩緩道:
“還沒看明白嗎?天宸皇朝的擎天之柱,如今已經有了一線‘裂紋’。”
宇文信看着阿沅微微迷茫的眼神,心情頗好的解釋道:
“如今,天下三大祗仙玄境絕頂高手之間三足鼎立的微妙平衡,已經發生傾斜——這個先機別人不知,本世子卻已然知曉。
三位祗仙玄境絕世高手,南朝天宸等同已失一臂,唯剩‘神臺祭司’南墟一人可堪支撐,但南墟大祭司爲人清冷孤高,亦鮮少插足廟堂之事。”
劍奴阿沅恍然。
“主公,也就是說若是日後‘千歲劍仙’因痼疾舊傷沉寂江湖,不再參合南北國事,我們邯雍皇朝便不會再被南朝天宸死死壓制!”
宇文信眼底利芒一閃而逝。
“沒錯,這是曾經固若金湯的南朝一道隱藏的裂紋,但卻也是我北朝的機遇!”
阿沅遲疑。
“可是.‘千歲劍仙’真的不會回去嗎?”
宇文信淡淡道:“她若只是一個武功盡失、羸弱難支的廢人,那麼她回不回去,又有何妨?”
阿沅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家主公。
“阿沅明白了,這就是主公發現了‘千歲劍仙’的行蹤和身份,卻沒有‘趁她病要她命’,甚至還以禮相待的原因
因爲一個內力盡失、身負重傷的‘千歲劍仙’,根本算不得什麼劍仙,也不足爲慮。”
“你明白個屁。”
宇文信毫不客氣的淡然一笑。
嗯?
阿沅被自家主公這麼一句整不會了,難道他猜的不對?
不是因爲“千歲劍仙”已經今非昔比,早就大不如前,所以主公纔對她無所畏懼也不再忌憚?
宇文信自嘲般搖了搖頭。
“符景詞,還輪不到你去同情。”
阿沅神色一凜,連忙告罪:
“是,是奴造次了。”
他突然想起,自家主公對於這位曾經聲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劍”,有多咬牙切齒的忌憚,就有多英雄相惜的敬意。
他不過是一介身份卑微低下的劍奴,即便“千歲劍仙”零落成泥碾作塵,也萬萬輪不到他來點評。
宇文信淡淡道:“在等什麼?還不去尋夜梟傳話?”
阿沅踟躕道:“主公,這話奴要說到什麼程度?”
宇文信:“不必說太多,只需告訴大親王,加緊對部落勇士的操練,但動作不要太大,也不要引起皇庭和其他部落的主意。至於其他.”
他略一沉吟,還是道:“什麼都不必說。”
畢竟他答應過她,替她保守身份的秘密。
宇文信搖頭失笑,心想:就當是他兔死狐悲,難得善心大發罷。
英雄末路,神臺坍塌,往往最讓人同悲斷腸。
不過,他宇文信絕不會有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