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車,羅小扇伸了個懶腰。才發現四周火把光彩熠熠,把他們六個圍在中間。
沿溪而上的路更窄了,甚至可說已經沒了路,路在淺溪裡。
溪水叮叮,雖然沒有猩紅的鮮血流淌,卻還是帶着一股腐屍般的奇臭。
看來三巫溪的傳聞,不假。
不用樓主親自吩咐,姑蘇劍客留下了四五人陪車把式守住馬車。其餘人擁在六人身前,姑蘇劍客爲首帶着蘇州樓的人點着火把開道,霍去病帶着侯府親兵各執火把護在六人身後。
生平三僧一看這溪,也不禁皺眉。
不由得邊走邊多唸了幾遍往生咒。
夜裡有星有月,隱約能看到前方不遠處依稀也能看到山的輪廓。
走到山腳,衆人果然看見一個洞。
三巫溪就從那個洞裡流出來。
不用說,這裡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這個洞原先不是這個樣子,是來淘金的人多了,那些人把他鑿大了些。”忘憂道。
說到這裡青衣侯瞪了他一眼,他便沒再說。
忘憂轉身,對蘇州樓的從人道:“你們都在這裡待命。不需再往裡走了。”
此言甚合生平的心意,蘇州樓這些手下雖在普通人眼裡是個中高手,不過對於未知的妖魔,他們隨同前去的話,無疑也是送死。
既然都到了這裡,青衣侯似也放下心中的糾結,對霍去病道:“你們也守在這裡就行了。”
霍去病道:“侯爺,縱使那妖魔萬般厲害,屬下也願單槍匹馬護在侯爺身前開道!萬死,亦不辭!”
“萬死亦不辭!!”
隨行的四五十個精英將士都是侯府最忠誠的護衛,同聲亦口,豪情直上雲霄,寒夜裡威震十里。
羅小扇嘆道:“我們六個進去還辦不成的話,你們就是多去一萬個,恐怕也白搭。”
此言一出,姑蘇劍客和霍去病臉上都掛不住,怒視着他。
霍去病怒道:“你!”
青衣侯擺擺手,道:“勿要抗命,你們在此等候便是了。”
說罷一伸手,就有親兵遞來火把,他舉着火把,就往山洞內去了。
忘憂點點頭,也一伸手招來幾個火把,他們一人一個。
六人就往黑漆漆腥臭不知躲着什麼冤孽的三巫溪源洞,進去了。
洞外衆人不敢違抗,都屏息堵在洞口,只待洞內稍有異響,他們都會置生死於不顧,毫不猶豫的衝進去!
沿着溪水往洞深處走,腐臭的味道越來越濃。
六人臉上眼色都不好看。
不過照見石壁上,水裡,到處是人爲淘金留下的痕跡,不用說,這裡還只是一個開始。
忽然前面的路窄了,順着溪水轉個彎,是個斜着往上的不容二人並排的窄洞。看來三巫溪的發源,就是從那邊山內發出來的。
青衣侯不再願意走在最前面,什麼也沒說,捂着鼻子站到一邊,忘憂樓主無奈,只得走第一個。
不時有夜間覓食的蝙蝠,從他們腦袋上掠過。
它們身形細小的身體精巧非常,靈活的肉翅哪怕貼着他們的腦袋飛,也絕不會撥亂一絲頭髮。萬物始成之際,它們便有了在黑暗中急速穿行飛翔的本事。
小時候常聽大人們說蝙蝠是吸人血的,羅小扇忽然想起這些,有些心虛。和蝙蝠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還是第一次。
忘憂見羅小扇不自覺的躲閃,道:“潮溼的山洞一般都棲息着蝙蝠,不過可以放心,十之八九的蝙蝠是以蚊蟲爲食,再有另外也不過是吃食山中野果的罷了,如傳說的吸血蝙蝠,恐怕是萬種之中才有一種。”
說話間他的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低喝一聲,“小心!”
火把照去,地上斜靠着一具乾枯的屍體。
羅小扇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屍體。
他彷彿被什麼抽乾了身上的所有汁液,活脫脫就像脫水的肉乾一樣皮肉緊緊的萎縮附在骨頭上。他的口張得大大的,一手護着心口,難道臨死之時受到了恐怖的驚嚇?
伸出來的小腿正好擋在路上,剛纔咔的一聲,應該就是被忘憂不小心踩斷了。
看他衣着就知道,正是當地的服飾。
只有幾個和尚口裡默默唸着往生咒,幾人再沒多話。
有人不想說,有人不知該說什麼。
往前走,上了一個階之後,路忽然又開闊了。不過眼前的景象讓衆人不禁心寒。
這簡直是地獄。
每走一步,他們都必須小心翼翼。因爲你稍不留意,說不定就踩到哪個人的口裡或已經被破開的胸腹之中。
滿地的屍體,都如先前看見的那一具一樣,乾枯,萎縮,每一具都像受了極大的驚嚇。羅小扇道:“等等!”
“怎麼了?”忘憂急忙轉身。
羅小扇指着靠牆邊的三具屍體說道:“他們的姿勢,是不是有些奇怪……”
順着他的手指方向看過去,那兩具屍體還真不一樣。
其中一具體型較小的,巴在體型較大者背上。嘴巴死死的咬住他的後頸。到死,到乾透,都沒有鬆開。
順着他們看去,被咬的壯漢的拳頭,插在另一具屍體的腹腔裡。
雖然這裡的屍體已經乾透,沒有了額外腐臭的氣息,但縱使這樣,還是血腥難當。
“他們看起來像是自相殘殺……”
“不……詛咒……是詛咒……詛咒應驗了!!!!”
青衣侯忽然顫抖起來,雙眼暴突,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哪還有當初在臺上領銜主演,風度優雅之態?
“什麼詛咒?”忘憂忽然怒道,“什麼詛咒也阻止不了我們!總不能看着這些人白白死去,都飲恨九泉吧!”
生虎道:“阿彌陀佛,這洞裡既然有蹊蹺,我們便要去了結一番。此時打不得退堂鼓。”
“這是上古的詛咒……憑我們……憑我們幾個怎麼能對抗得了?”青衣侯已經失去冷靜,失心瘋一般狂吼起來。
忘憂在巖壁上插起火把,拍了拍青衣侯的肩膀,羅小扇道:“小侯爺,不管是什麼妖怪作祟,我們身後還有四大門派。天地間有實力和四大門派相抗衡的妖怪,只怕不多。”
聽他這話,青衣侯才漸漸平息下來。不再說話,臉色恢復冷峻,但多少已經沒了之前的那麼孤傲,夾在最後的生雲和生虎之中往前走。
六人後背忽然涌起一陣寒意。
“誰!?”
沒有人。身後的黑暗深處,卻有一雙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眼睛透着幽幽磷火一般的綠光。
綠眼瞪了他們一會兒,忽然一震,從黑影處灑出一把慘綠色的靈符來。
“小心!”
六人怕被靈符附住,連連退後,傍到石壁一側。
那靈符似不去追逐他們,而是如受到精密的操縱,各自落到一具乾枯的屍體之上,精準到每一張符都貼在屍體的額頭,數不清的千百張裡竟沒有一張多餘,也沒有一具屍體沒被貼到。
難怪每個屍體的腦袋都是朝着外面,沒有一具是朝地或朝着石壁的!
羅小扇一看驚訝不已,這靈符刻畫好生詭異,根本不是乾元山上見過的任何一種。
“洪荒巫力,起屍咒!”
綠眼下的黑影裡,迭然竄出數十點幽火一般燃燒的血珠,竄出來如有眼睛一般,各自沾上一張靈符。
頓時只聽故意壓得很低沉的咒語迴音在石壁間迴盪,慘綠色的符咒隱隱發紅,血珠如同溪流的源泉,呈匪夷所思的血液流動之態如不規格的吹墨畫,頃刻間把所有慘死的屍體全部染紅,包在血珠的籠絡裡。
咒語停了。
“咳咳……”
一聲輕輕咳嗽之後,那雙綠幽幽的眼睛,已經不知去向。
“哈……”滿地的屍體之中,一具看上去很年輕的屍體,肩膀僵硬的抽搐了一下,用前肢把上半身支了起來。
早已幹扁的臉皮和肌肉,經過靈符上血滴的滋潤,艱難的扯動起來。竟然硬生生的拔出了插在另一具屍體腦中的另一前肢。
哈着粗氣,它顫微微站了起來。
接二連三,所有的屍體,都似乎恢復了新生,機器一般,都緩緩的站了起來。失去下生站不起的,也都用前肢把自己撐起來。高高的昂着頭。
每一個枯草一般的亂髮下的頭顱,都被撐起來。那一雙雙空洞的眼,全部盯在六人身上。
額頭上的靈符忽然燃起來。
那似乎蘊藏上古巫族詩意的文字飄灑成炫目的綠色,如果當煙花放在年夜的半空,應是極其美好的景緻。
不過此時不是年夜,這裡也不是鬧騰的集市!
慘綠的火光騰起三尺,復又像被極大的吸力吸引住,猛的收到每一具屍體之中。
每一具屍體都極不自然的一顫,已經乾枯的肌體,彷彿是雨後心生的木耳,極速膨脹起來!
呈鐵灰色的肌膚頓時如獲新生,慢慢的鼓脹飽滿。雖然動作依舊僵硬生疏,但卻忽然獲得了極其強大的力量一般!
“哈……”
“哈……”
“哈……”
厚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不對,不是喘息。那些轉生的喪屍,只有喘,沒有吸!
那些可憐的淘金者轉變而成的喪屍大軍,拖着殘肢斷腳,瞪着死灰一般的眼睛,同時動了!
“不好,這是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