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昭靜默地放下手中的摺子,這已是第十七個上書奏請傅寧爲帥,出兵南越的官員了。說實話,若不是南越北侵,他實不想用兵。先帝好大喜功,接連征戰,國庫空虛,整個王國只剩下個空架子。現今最重要的還是休養生息,還富於民,若過多十年,錢有了,糧有了,如何用兵都不怕。但此時。。。。。。此仗不僅不能輸,還要打得快、打得穩!所以這主帥人選,絕對不容差錯!但朝中幾個信任的、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將已然年老,餘下的不是沒經歷過大戰,就是目光短淺、剛愎自用,派去萬萬不放心。傅寧威名遠播,本是最佳人選,但他原是太子愛將,現在雖然規矩,要將軍權交給他,他心裡還是不踏實得很。且上次圖蘭遇刺,三定查得那些刺客與七弟甚有瓜葛,七弟與太子是同母親兄弟,若領兵在外的傅寧念及舊情,和七弟串通起來逼宮造反那可是乖乖不得了。而且傅寧若出戰,一別多時,見不着他,可捨不得。再說兵兇戰危,萬一他出事。。。。。。他煩躁地在殿中踱來踱去,疑決難下。

“皇上,這是德妃娘娘進貢上來的,皇上請用。”江澄觀滿臉歡容地捧着托盤進到日昭面前。

日昭一怔,揭開蓋子一看,卻是熱騰騰的一鍋高湯,顏色清洌,香氣濃郁,令人食指大動。接過江澄觀奉上的銀碗嚐了一口,日昭大是讚賞,問:“這湯裡放了什麼?好特別的味道。”

江澄觀笑道:“聽德妃娘娘說,湯裡放了梅花瓣做引,纔有這個味道。這梅花是昨兒德妃娘娘去白雲寺許願採回來的,說要拿來做菜制點心呢!”

“她昨天去了白雲寺?”

“是啊,娘娘說這幾天天氣好,出外散散心。”

日昭看殿外的一片微藍,頓時意動,吩咐江澄觀:“傳朕旨意,叫三定和傅將軍準備一下,朕要出去走走。”

冬陽暖暖地照在身上,說不出的愜意。日昭輕舒一口氣,覺得近段壓在肩上讓人喘不過氣的重負一消而散。指着道間絡繹不絕的人羣,日昭好奇地問:“這些人都是去白雲寺的嗎?怎會這麼多?”

馮三定笑道:“聽說前些時候寺裡來了個雲遊道人,批卦問命極準,這些人想是要去撞運氣的。不過據說這道人一天只算一命,還要講緣份。這些人,只怕都是白來了。”

日昭大是好奇:“有這等事?不如朕也去試試。”

馮三定暗叫聲苦也,這道人性子古怪,上次愫親王世子前去,一句無緣就鉗口不言,怎知他會不會對皇上另眼相待?忙陪笑說:“皇上白龍魚服,那裡人多眼雜,甚是不便。若皇上意動,不如下次暗召入宮詢問如何?”

日昭想想有理,只得作罷,帶了諸般人等直入後山。馮三定這才鬆口氣,此次出遊,日昭說要玩得自在些,不欲大宣此事,所以白雲寺並沒有禁外人往來。因此雖做了周全的準備,心裡卻着實惶惶不安。而後山他早已暗中派人清了,各要緊的地方也派人守了,卻是不懼。

傅寧一路緘默,跟在最後。日昭牽掛在心,一意要和他說幾句話兒,卻總是被人搶了答,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暗罵傅寧不體諒他的心意,停下步,吩咐:“你們在此候着,傅將軍,你過來,朕有事問你。”

馮三定等人忙頓住,恭恭敬敬地讓兩人前行。日昭走了一小段路,見左右只剩下兩人,頓住腳步,等傅寧跟上來,伸手過去,一言不發地拖住傅寧的手,緊緊牽在手中。

他君主之尊,從未掂過細務,一雙手溫軟滑膩,大冷天時,居然出汗,粘溼溼的。傅寧渾身不舒服,擡手指向遠處一棵如人狀的松樹,笑道:“皇上,那棵叫美人鬆,是白雲寺的一景。。。。。。”趁機將手抽出來。

日昭停步,冷冷地盯着他,眼中慢慢有烏雲聚集。

傅寧笑容漸漸僵硬,慢慢垂下手,遲疑了一下,重新將手置入日昭手中。

日昭冷哼一聲,五指滑入傅寧的指間,和他手指緊緊相扣,冷硬的線條這才柔和下來。

兩人默默走着。一個餘怒未消,一個情緒低沉,局面僵持下來。久了,終是日昭沉不住氣,快速地瞥了傅寧一眼,見他神情呆木,心中歉然,輕咳一聲,說:“傅將軍,這白雲寺你以前來過?”

傅寧橫了日昭一眼,心道:真是廢話!卻恭順地回道:“稟皇上,臣曾來過幾次。”

“嗯。”日昭點點頭,剛要扯到其它話題,傅寧神情突變,傾耳細聽了會,猛然將日昭推到身後。日昭一呆,正待發問,吱呀吱呀聲響起,一道人突兀地出現在山道上。見此,兩人心中一震:這裡一早派人把守,這道人是如何進來的?

那道人提着兩桶水,兩個木桶約半人高,裝滿了水,看來怎也有二三百斤重,那道人卻如置無物,走得飛快,只片刻已到兩人身邊。不經意望了兩人一眼,咦了聲,突然停下來。

見他行止,傅寧更是戒懼,提聚了全身功力,擋在日昭前面,冷聲問道:“你是何人?這麼大膽闖進來?”

那道人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怔怔看着兩人,眉頭緊鎖,目光迷惑,自言自語:“奇怪奇怪!”

傅寧一怔,仔細打量那人,約十八九歲年紀,神情純樸,目光坦然,自自然然有一種祥和溫正的氣度,實不象個心懷不軌的人,聲音便柔和下來:“怎樣奇怪了?”

那道人看着他們,不住搖頭,說:“兩位相貌清奇,貴不可言。一個是天子之相,一個雖是男人,卻身帶鳳鸞之格,只是天子焉會在此,男人又怎會有鳳鸞之格,豈不怪哉?!不對不對,我就說,風鑑之說渺不可信,小師叔這手絕學不學也罷。。。。。。”

兩人心中大震,傅寧長眉倒豎,殺機頓起,陰森森地問:“小兒胡說八道!你小師叔是誰?”

那道人咧嘴一笑,說:“我小師叔就是清風道人的師弟。”

“清風道人?一天只算一命的清風道人?胡說,明明沒有聽說他有師弟師侄!”傅寧又驚又怒,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次來白雲寺是他一手策劃,那清風道人也是他一早叫越齊安排的,功力雖然了得,卻着着實實是個武夫,星相佔術完全不懂,所謂的神通也不過是和越齊的人串通起來愚弄百姓而已,爲防被人揭破,還故意弄出一天一相、有緣無緣這些噱頭。爲的是引日昭前來,在他面前胡說八道一番,令日昭相信派他出徵是應天命、順民心。當然,他也不敢奢望日昭聽此就會深信不疑,只不過盼着日昭聽這一說,能將他列爲出征的考慮對象罷了。而這道人說與清風有關,叫他如何相信?

那道人搔搔頭,說:“我們前天才來投靠師二師叔的,你們沒聽過也不奇怪呀。。。。。。只是我們是不是同門跟你有什麼關係?”

傅寧心中一震,知道自己驚怒之下露了痕跡,今天的安排算是泡湯了,這清風萬萬不可讓日昭見到,引得他疑心。心念電轉,已決心暗中派人將這幾人除去。因此不再和那人糾纏,轉向日昭說:“公子,已正午了,不如找個地方歇歇吧!”

日昭點點頭,說:“好!”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見那道人嘟嘟噥噥地提起水桶正待離去,不禁脫口而出:“慢!”

那道人止步,問:“請問施主何事?”

日昭走近道人,負手踱了幾個圈子,笑道:“你算得有趣,朕。。。。。。正巧我也無事,不如就聽你再算算好了——你說我有天子之相,他有鳳鸞之格,那豈不是一對兒?呵呵,你說,我和他今後的關係如何?”

那道人細看他,又望瞭望一臉鐵青的傅寧,搔頭說:“我只懂些皮毛而已,這倒是算不出來的。不過,單從相格講,他和你相承相合,有他在你身邊,會助長你的運命。但是,但是。。。。。。”他搖搖頭,說:“從相格上是這麼說,但從情理上怎也說不通,古怪古怪!”

聽那道人一說,日昭龍顏大悅,長笑道:“當然是說不通!我瞧你不學無術得很!哈哈!哈哈!”舉步就走。

傅寧默然跟在後面。心一陣冷,一陣熱,什麼叫鳳鸞之相?!這妖道胡說八道!回頭非砍了他不可!想是如此想,身子卻忍不住輕抖,他着實與日昭有關係,可一般相士有誰會這樣說的?難道、難道註定他和日昭有不倫之緣?

腦中有點暈沉,突聽身邊喊道:“傅將軍?”他一震,茫然擡頭,才發覺自己居然越過日昭,走在他的前面。心一驚,忙停下腳步。手一緊,整個人被日昭拉得後轉,恰恰撞入日昭懷裡,日昭身體晃了晃,傅寧怕他跌倒,急忙伸手攬住他。日昭握住他的手臂,就勢將他拉前,站在比傅寧高一階的級上,低頭深深吻住他。陽光透入蒼翠的松針投到深深相吻的兩人身上,靜謐如畫。

目視兩人走遠,慢慢隱入青翠的密林中,那小道士兀然笑了,雙眼一眯,左邊嘴角微微翹起,原來純樸的樣子突然變得說不出的邪氣。他輕鬆地提起水桶,連縱幾下,避開巡邏的侍衛,直入白雲觀的後殿。含笑將水提入廚房,謝絕廚子熱情的招呼,左一拐右一轉,徑直回到自已的住所。

房裡早已坐了一人,見他回來,擡頭笑道:“事情辦得怎樣?”

小道士聳聳肩,說:“反正我只負責說,他們信不信我可不管。”

那人一笑:“好。反正我們是照成親王吩咐的做了,至於他們信不信,是他們的事,與我們無關。總之,我們欠成親王的情算是還了。”站起來,說:“觀月,此地不宜久留,你收拾一下,我們馬上走。”

觀月點頭,應聲說:“是。”他們師徒曾欠成親王的人情,此次觀月受成親王之託在傅寧和日昭面前扮演一算命的純樸少年,任務甚是古怪,但他和師父都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雖然心中好奇得要死,卻也不打算明白。

而越齊,這次自也不是胡鬧。雖然他母親一向和太后交好,勉強可算入太后陣營,奈何他和傅寧卻是好友,朋友有難,他自然不能不理。傅寧想通過天命之說來消減日昭的疑懼之心,他極是贊成,但卻認爲計劃中清風的說辭只針對了此次出征之事,沒有涉及日昭和傅寧之間最關鍵的問題:日昭對傅寧的信任問題——日昭之所以遲遲沒有下決定,皆因對傅寧不信任之故。

因母親之故,日昭和傅寧之事他也隱隱約約聽得些風聲。從那些細碎的傳言來看,他篤定日昭對他這個無辜的可憐好友動了情。所以他便決定以此爲突破口,着重強調日昭和傅寧是命定的緣份,傅寧不但對日昭無害,反而會助長他的運命。皇室向來注重天命神授之說,就算日昭不完全相信,起碼對傅寧的警惕和不信任感也大幅消減,這樣有助於兩人關係的穩定。兩人的關係穩定了,纔是大家的福氣,不但保障了傅氏一族的安全,連他們這些好友也跟着沾光——傅寧重情重義,若他們這些好友不小心倒了黴,自然不會坐看不管,定會施以援手,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所以明面上答應幫傅寧助清風演一場戲,暗地裡卻叫觀月以一不諳世事的少年面目出現在日昭和傅寧面前扮鬼扮馬,倒是連傅寧也算計進去了。

傅寧自是沒想到這事是一向粗率爽朗的越齊搞的鬼,回宮當夜就派人除了清風,但那對師徒卻一直追查不果,又不敢大肆尋捕,只得放棄。掛慮着觀月當日的話語,每每想起,說不出的煩憂。

日昭心情卻如撥雲見日般,一下子晴朗了。近來苦決不下的事因觀月的幾句不經之談,竟一下子定了心。翌日向太后請安時,摒退左右,向太后跪稟:“母后,這次對南越之戰,孩兒想用傅寧爲主帥!”

這個孩子,雖然執政多時,遇到棘手問題,還是沒有忘記和以前一樣徵詢她的意見。一種被需要、被重視的感覺油然而起,剎那間心頭一股熱氣直冒上來,薰得一向深沉自持的太后也險些掉下淚來。她一把將日昭拖起,攬入懷裡。這個人呀,就算早已是萬民之主、天下至尊,在她心目中,仍只是她的孩子,是她的掌中寶,心肝兒肉。

只一會兒,記起懷中這個人的身份,太后溫柔地把日昭從懷裡拉開,臉上浮現地是和平時一樣端莊慈和的笑容,一雙眼裡滿是對兒子的認同肯定,說:“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嗯,他是獨子,他這去了,府中沒人照看不方便,可要從宮裡撥幾個穩妥的去服侍。兵兇戰危,傅將軍又是個勇猛的,身邊也得有些身手敏捷的人護着他。”

日昭在太后身側坐下,笑道:“這些事孩兒已派了人去料理。南征糧道也定了,是方中慶。”

太后微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補給是戰爭的關鍵,這方中慶原是日昭府裡的從衛,前些年放出去歷練,辦事極是穩妥的,皇兒這一出棋下得好。而這傅寧一去,她心中的一條刺也去了,很好。讚賞地看着日昭,無言地點了一下頭,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說到底,就是不給人‘疑’的機會。皇兒辦得好。”自日昭十二歲後,她用語言提醒他的,永遠是他已想到的部分,而他沒考慮周到的,她會派別人或用其它方式提醒。所以日昭面對的,永遠是母親讚賞的目光。

日昭心裡一陣輕鬆,頷首:“孩兒受教了。”又和太后說了些瑣事,才站起身來,辭別而去。

晚上,和傅寧單獨相對時,日昭沒有和往常一樣出手狎戲,只是招招手,讓傅寧過來。

見日昭樣子雖閒適,眉宇間卻揚溢着一股凝重之氣,傅寧的心登時怦怦急跳,預感他近來夢想的事會實現。按捺下心中的狂喜,他近前跪倒在地,謹馴地說:“皇上有何吩咐?”

日昭微笑看他:“這次你去吧。”

他雖然沒有明指,兩人卻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何事。雖然已有預感,但這事從日昭口中說出,傅寧腦中還是一陣興奮的昏眩。望着日昭閃動的目光,顫聲說:“臣遵旨!叩謝皇上!”

“起來!”日昭俯身,想扶起傅寧,但看着眼前人飛揚的眉,泛着興奮紅暈的兩頰,心中突然涌起強烈的不捨,手一緊,不禁用力將傅寧扣入懷裡。

傅寧沒料到他如此失態,不由一呆,僵直地靠在日昭懷裡,心中也說不出什麼滋味。

日昭放縱自己,任性地擁了傅寧許久,才輕輕推開傅寧,這回倒是沒急着拉起他,只是重新在牀上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傅寧,笑道:“這年來,難爲你了,裝了那麼久。”

傅寧臉色刷地大變,深深伏倒在地,顫聲說:“臣真心侍奉皇上,不明白皇上所指何意。”

日昭哂然一笑:“你不用擔心,朕只是覺得你一年來這般忍氣吞聲地收斂性子,很是委屈自己,所以一說而已。”

傅寧不敢起身,只是連連叩頭,說:“服侍皇上,是臣的榮幸,臣沒有委屈。”

日昭嘆息一聲,柔聲說:“擡起頭來。”

傅寧應道:“是!”擡起頭。

日昭含笑凝望他,說:“你這次出征,朕有三件事要和你說。”

傅寧急道:“皇上請吩咐。”

日昭深深看他,說:“第一件,不準背叛朕。”

傅寧跪伏在地,恭聲說:“臣不敢。”

日昭看視他半晌,說:“朕知道你在京中、在親朋好友面前都很持重。只是聽說嘛,在軍中倒是頗有些脾氣。上次你和楊興明鬧生分,可不要爲難他。”

傅寧一怔,擡頭,見日昭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連忙又低下頭,說:“臣遵命!”靜等許久,也沒聽日昭開口吩咐第三件事,不禁詫異,忍不住擡頭,卻見日昭深深地看着自己,目光奇特,心中一驚,趕緊低下頭,顫聲說:“皇上請下旨。”

日昭緊緊盯着他,嘴角慢慢翹起,說:“這第三件嘛,要想着朕。”

傅寧怎也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愕然擡頭,和日昭目光一對,臉騰地紅了,低低聲說:“是。”

見傅寧蜜色皮膚漫上一片暈紅,日昭的心一蕩,輕咳一聲,站起來踱了幾步,停下,悄悄用眼角瞟向傅寧,問:“傅將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

傅寧沉吟一會,擡頭朗聲說:“臣有兩件事懇求皇上!”

“說!”

傅寧快速望了日昭一眼,見他面色甚悅,便大着膽子說:“第一,此次出征微臣雖爲主帥,但爲混淆敵方,請皇上名義上命他人爲主帥。第二,臣希望能調駐瀾水的三萬騎兵歸臣麾下。”

這兩個要求無半絲涉及兒女私情,日昭的一番柔情蜜意頓時化爲烏有。心念電轉,已有計較,淡淡說:“好,依你。這次南征朕對外公佈楊興明爲主帥,另朕會下密旨給統軍大將,說明你纔是主帥,讓他們聽你的指揮。只是。。。。。。”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傅寧一眼,說:“瀾水的三萬人會不會太少了點啊?要不要朕再給你多些?”

聽日昭口氣,對他要瀾水三萬他用老了的、驍勇善戰的精兵竟有些猜疑似的,傅寧的心一震,面上卻哪敢帶出來,從容不迫地說:“瀾水三萬之數,加上從其它地方抽調的十五萬士兵,足已破敵。”

日昭笑着聽他說完,道:“卿乃良將,朕就將南征軍交付給你了。只是戰火無情,卿自己也須得小心。”

傅寧又深深伏下,道:“多謝皇上關愛,臣不勝感激!”

日昭微微一笑,雙手輕拍,一行人以馮三定爲首魚貫而入,齊齊立在傅寧後面。日昭指着他們對傅寧說:“這一仗關係重大,你是軍中之首,萬不能有所損傷,以亂軍心。朕派這十人作你的從衛貼身保護你,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最少有一人在你身邊。除了戰死,你不得以任何理由斬殺或驅逐他們,明白沒有?”

沒想到日昭對他如此不放心,傅寧心中一寒,應道:“是!”

日昭森嚴的目光掃向馮三定等人,肅聲說:“你們聽着,你們的責任就是保護傅將軍,不準陽奉陰違,不準插手軍務,不得讓傅將軍有任何閃失,明白嗎?”

馮三定等人刷地跪下,同聲說:“臣等遵旨!”

日昭滿意地點頭,擺擺手,吩咐:“你們退下。”

衆人行了禮,齊齊退出。日昭沒有看傅寧,拂開珠簾,徑自入了內室。

傅寧苦笑,沒得日昭旨意,他跟進不是,不跟進也不是,只得呆跪在原地。

一會兒,傳來日昭的咆哮:“還不給朕滾進來?!”

傅寧又苦笑,撐起身子,慢吞吞走了進去。

一進房,便看見日昭坐在牀邊,塌着一張臉,眉頭眼角皆是怨氣。傅寧稍一思量,已知所然,輕輕在日昭身邊坐下,躊躇許久,終於迸出一句:“皇上,請保重。”這已是他最大限度,再親熱點的,打死他也不會對日昭說出口。

日昭一聽,頓時眉鬆眼舒,溫柔地將傅寧擁進懷裡,下巴輕輕蹭着傅寧的肩頭,心裡酸酸的,說不出的不捨,低聲說:“聽着,不要忘記朕要求你的事!”

翌日一早,日昭下了令楊興明爲南征大將軍,直赴化州的旨意。同日,傅寧離開炅寧宮,在十從衛的護衛下前往小旁山,提調並訓練從各地調來的兵將。

無言地目送傅寧離宮,日昭呆站許久,才低聲對江澄觀吩咐了幾句。江澄觀一怔,彎腰笑道:“這事奴才馬上去辦。”

晚上,江澄觀帶了一個裹着厚厚錦裘、半遮住臉龐的瘦弱少年偷偷進了炅寧宮。將少年帶進內室後,江澄觀悄悄掩門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日昭和那少年。

日昭口帶微笑,溫煦地打量那少年一遍,笑道:“月笙,這麼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啊!”

那呆立在地的少年這才記得行禮,跪下哽咽着說:“是。不過主子比上次見卻是高了許多,越發精神了。”

日昭甚是歡喜,親自上前將他扶起,柔聲說:“見了朕應該開心纔是,怎又哭了?虧得你,次次都是這樣。”

那少年忙擦眼淚,披風輕輕掀下,露出一張比花更嬌豔,比玉更晶瑩的秀麗面孔,赫然便是名動天下的彩暉班班主溫生生。

他拭乾眼淚,笑道:“奴才在外時時惦記着主子,見了主子心中歡喜,就控制不住自己,又讓主子笑話了。”

日昭心中感動,拍了拍他的肩頭,問:“月笙,你今年也二十一了是不?”

溫生生點頭,說:“是。”

日昭感嘆地說:“朕記得,初初見你時朕才六歲,你也才十一歲。一眨眼,已十年過去了。這些年來,委屈你了。老呆在那裡也不好,若你想的話,朕幫你安排一下。”

溫生生搖搖頭,說:“謝皇上。只是奴才只會這行,其它的都不會,就懶得去其它地方了。再說只有這樣奴才才能爲皇上盡些綿力,以報皇上深恩。”

他原名溫月笙,是醫中國手單元清的弟子,十一年前,單元清爲太子奶公呼延雄的小女兒看病,一句“小姐有喜了”爲他惹下殺身之禍,門下弟子也受到牽連,除了四師兄在外地看診,他因長得美麗被賣入相公館外,其它的通通不能倖免。太后,也就是當時的梅妃感念單元清曾救治過她的父兄,施以援手,將他和四師兄收歸府中。但他那時已在相公館呆了一年,被訓練得沒有男人不行,乾脆就組建了彩暉班,名爲戲子,實際上卻是大順國的風月頭兒,掌握了大順國裡大部分的相公館和青樓,專爲日昭蒐羅情報,是日昭倚重的心腹之一。

日昭見溫生生堅持,再說自己也確實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把管情報這條線,就沒有勉強。轉了個話題說:“月笙,這些年你的醫術沒丟吧?”

溫生生一怔,說:“丟倒是沒丟,只是卻沒有下苦功,怎也比不上四師兄。。。。。。唉,若是四師兄在就好了。”

日昭輕輕一嘆:“月琴是聖手,所惜天不假年,讓朕失卻良醫愛將,爲之奈何!月笙,朕想要一種藥,相隔三個月纔會發作,平時全無症狀也無不良影響,給你一個月辦得到嗎?”

溫生生皺眉:“要算準時間發作倒是難了些,不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記得四師兄以前曾配過一個月才發作的藥,我試試將這種藥的潛伏期再調長些看行不行。”

聽到溫生生提起往事,日昭的臉色變了變,但馬上就恢復了正常,含笑說:“好,這事就交給你了。”

捕捉到日昭那一刻的失態,溫生生心中突然說不出的害怕,四師兄配出那種藥不久,太子就死了,他打聽過,太子當時的症候和中了那種藥的症狀驚人的相似,而太子死後一個月,四師兄就暴病身亡了,自己出門在外,連師兄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雖說四師兄的身子向來不好,可是那樣說去就去確定蹊蹺。。。。。。不敢再往下想,他低頭,說:“是!奴才盡力而爲!”

出征前一天,傅寧請旨回家和父母妻兒辭別。日昭單獨召見馮三定。

望着灰濛濛的天,日昭負手而立,對跪着的馮三定說:“這次的任務你明白?”

馮三定簡潔回道:“明白!”

日昭嘴角泛起一絲冷酷的笑:“給朕盯緊傅將軍!上次鳳凰山一行沒有拿住七弟的人,他心裡只怕更叫勁兒。這次傅將軍手握軍權,匿名出征,若打了勝仗,終不能久瞞,他定會蠢蠢而動。哼!”

“是!”

“給朕好好保護傅將軍!不准他出事!”

“是!”

日昭走到御案旁,從暗格裡拿出一隻玉瓶遞給馮三定,說:“這裡面有一粒藥。以後每隔三個月朕會派人給傅將軍賜酒,若是期間不小心出了意外,朕派去的人不能順利見到你們,你便要留心,若。。。。。。若傅將軍身體有異狀又沒貳心的話,你就拿瓶中的藥給他服下。”

馮三定一聽,就明白日昭給傅寧下了毒。恭敬地雙手接過,收入懷中,應道:“是!”

日昭點頭,叮囑:“你也要小心。”

馮三定心裡一陣激動,在地下重重叩了幾個頭,說:“謝皇上關心。也請皇上保重龍體!”

日昭撫慰地拍拍他的肩頭,笑道:“你跟你父親一個樣!都是朕和先皇倚重的心腹愛將——好,去吧!”

馮三定恭聲說:“是!臣告退!”

空寂的大殿又剩下日昭一人。日昭轉回御椅坐下,輕輕拉開御案下面的暗格,把其中的一個玉瓶拿出來,輕輕摩挲着,眼中光芒閃動,過了許久,才把玉瓶放回去,將暗格合上。站起來,看了看天色,揚聲喊道:“澄觀?”

在外侍候的江澄觀連忙跑進來,問:“皇上有何吩咐?”

日昭挑眉:“傅將軍回來沒有?”

傅寧絕對沒有想到這時有人牽掛他。

此刻的他正抱着妻子激情擁吻着,兩人的身軀緊緊貼在一起,沒半分縫隙。喘息着將脣稍稍離開,傅寧望着雙眼微閉,氣息不穩的周若梅,輕輕將妻子額前的幾絡散發挽到耳後,柔聲說:“梅梅,對不起,明天我又要出征了。”

周若梅猛然睜開眼睛,震驚地看着他,眼淚不知不覺就淌了下來。傅寧看着妻子的淚眼,心中一痛,溫柔吻去周若梅臉上的淚痕,哄道:“放心,那些南蠻人那是相公我的對手,瞧相公打他個落花流水。。。。。。乖乖別哭,相公很快就回來。”

周若梅用手緊緊環着他的脖子,眼淚仍止不住一顆顆掉下來,哽咽說:“好容易盼你回來,隔了沒多久,又要出征,我。。。。。。我好捨不得你。”

傅寧心中一甜,他這妻子溫柔端莊,向來怯於說親熱話兒,此時表明心跡,嬌婉清弱,淚眼依依,頓時覺得整顆心都快融了,又憐又愛又惜,低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啜吻妻子,輕笑:“梅梅,相公也捨不得你,但這是沒辦法的事。相公保證一定好好的去,好好的回來。。。。。。嗯,梅梅。。。。。。”

他輾轉着越吻越深,周若梅如水般軟在他懷裡,低低囈道:“相公。。。。。。相公。。。。。。”

傅寧一手抱起她,溫柔地放倒牀上,右手輕輕一拉,牀幔如雲垂下。

傅寧拉開牀幔的時候,天色已暗下來。他回頭在已沉沉睡去,一臉滿足的妻子臉上輕輕一吻,急忙跨下牀,着衣出去。在外侍候着的翡翠見他出來,忙吩咐下人將早已準備好的浴桶擡了進來,躬身退出。

傅寧仔細的拭擦身體,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不敢忽視。來之前日昭曾下旨,要他入夜前回來。以他的性子推測,今晚想必不是個舒坦的晚上。若被日昭發現他剛纔歡好過的痕跡。。。。。。他打了個寒噤,不敢想下去。忍不住又審視全身一遍,不由慶幸周若梅牀第之間向來溫柔,自己又皮厚肉粗,沒有留下痕跡,這才起身更衣。

匆匆趕回宮中,日昭早已等得不耐,見他進來,沉着臉說:“怎這麼晚纔回來?”

傅寧忙跪下:“臣因事耽擱了,望皇上恕罪!”

皺了皺眉,日昭按住脾氣沒有發作,扶他起來,帶他到一旁坐下。輕輕拍手,小順子和幾個小太監擡了張席面進來,又躡手躡腳出去了。日昭在傅寧對面坐下,笑道:“傅將軍你尚未用膳吧?來,起筷吧。”親手挾了幾塊八寶珍珠鴨送到傅寧碗中。傅寧受寵若驚,抖着手受了,食不知味地扒了幾筷,又哪敢放開肚皮吃,隨便用了些就停手。日昭不悅地皺眉,責怪:“怎不吃多點?”

傅寧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謝皇上。不過臣已經吃飽了。”

日昭看了看他,雖然不相信,卻沒有揭穿。站起來,拿起一旁的酒壺,傅寧大驚,忙要搶過來自己動手,日昭一讓,推他坐下,親自爲兩人斟了杯酒,舉杯對他說:“傅將軍,朕敬你一杯,祝你們南征軍凱旋而歸。”

傅寧忙跪下領酒:“謝皇上。臣必不負皇上的殷切期望。”仰頭一飲而盡。

日昭見他喝完,默默地爲他再續一杯,放入他手中,笑道:“第二杯,朕祝傅將軍平安歸來。”

傅寧謝恩,再次飲盡。日昭接過他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深深看他半晌,俯身吻住他,淺淺吻了一會,拉他起來,不言聲地拖着他的手進了內室,慢慢將他推倒在御牀上,壓了上去,細細撫吻。

傅寧閉眼承受,一會兒又悄悄打開眼睛。入眼簾的是日昭迷醉的面容,看着這張稚氣面孔,腦中突然閃過另一張清麗的面孔,心一悸,臉不禁微微一側,日昭的脣滑落他頸邊。日昭有些惱怒,勉強張開眼睛瞪了傅寧一眼,伸手定住傅寧的頭,將脣壓了上去。

長夜清寒,撲的一聲,燃燒的紅燭火光跳了跳,終於熄滅。傅寧用手抵着日昭,低聲乞求:“皇上,臣明天就要起行了。”

日昭的動作被他制止,迷亂的目光慢慢清醒,對着眼前哀求的目光,心一軟,從傅寧身上滑下來,枕在傅寧頸間,溫柔地輕撫傅寧的面孔,良久良久,輕輕一嘆。

翌日,傅寧辭別日昭,率着馮三定等人,與着十萬大軍揮師南下,過了一個月又十七天後,終於來到化州城近郊。隱在這支軍隊公開的將領劉日成身後,望着遠處被青翠密林環抱着的化州城,傅寧輕籲一口長氣,眼神漸漸亮起來:這,纔是我揮灑馳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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