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姐雖然質樸,但並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糊塗人,處事說不上多麼圓滑世故,卻也能夠察言觀色搞得清楚狀況。她見張清頻頻擡起手腕看錶,就猜到張清有些不太樂意他們姐弟在這兒一個勁兒打攪了。
她及時地打住話題,悄悄拽了一下許彬,“石頭,我們該走了,陽陽也要休息了!”
“許大姐,你和小楓難得見面,就再坐會兒吧!”張清嘴裡假意客套着,人卻已經站起來,似乎準備端茶送客了。
他言不由衷地說着假話,裝模作樣地挽留着許大姐,其實說不定心裡早就在下逐客令了。我也算是和他同牀共枕了一年半載,對他的心思不說摸得一清二楚,也能揣摩個八九不離十。我隨便瞟一眼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他臉上的笑容根本不達眼底。
“我們就不打攪了!”許大姐也順勢站起身,真摯而懇切地對我說,“小楓,我們走了。陽陽住院,我說請你們到家裡吃飯也不現實,那我明天就給陽陽做點好吃的送來。”
許彬也馬上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將自己的工作胸牌收好,溫和地摸了摸陽陽的頭,“陽陽,許叔叔走囉!你想吃什麼,讓許媽媽做給你吃。”
“那就不必了吧!”許彬的話音剛落,張清立即客氣而疏離地拒絕,“陽陽他奶奶會給他做的,怎麼好意思麻煩許大姐呢!”
“小楓,我是真心想爲陽陽做點什麼,你看……”許大姐嘴角翕翕,目光慈愛而誠懇。
“大姐,我知道你是真心。可你那麼忙,就不用這麼麻煩了!”我欠許大姐的已經很多了,怎麼能再讓她爲我勞碌奔波呢,我委婉地打消了她的念頭。
我把陽陽交給張清,親自送許大姐下樓,“我這次匆匆忙忙,也沒顧得上去看姐夫,你們有時間就到江城去玩吧,那時候我一定陪你們好好逛逛!”
“好好,我們有機會就去叨擾你!”許大姐拉着我的手,依依不捨地叮囑我,“你要多保重,要好好的!”
許大姐心疼地凝視着我,溫柔的眸光中飽含着濃濃的憐惜和關愛。我的心裡驟然一暖,眼角水霧瀰漫,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嗯。”我用力地點點頭,按了按眼角,將在眼眶裡不停打轉的淚珠極力抑制住。
“許叔叔,明天來找我玩囉!”陽陽窩在張清的懷裡,靠在房門邊框上和許彬戀戀不捨地揮手,嘟嘟啷啷地說再見。
“陽陽快進去吧,外面冷!”許彬下樓的腳步頓住,回頭向陽陽揮揮手,“你要聽媽媽的話喲,叔叔有時間就來看你!”
他們姐弟倆越走越遠,背影越來越模糊,逐漸在我的眼裡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我靜靜地佇立在門口,久久不願轉身。
S城這個涼薄的城市,有許多居心叵測的渣人,他們帶給我無盡的傷痛和折磨,但我在這裡同樣也邂逅了許多像許大姐這樣熱心淳樸的實誠人,比如安娟、耿小樂等等,他們屢次給我不求回報的關心和幫助,讓我時時感受到人性中的真與美、良與善。這樣說來,
我在這個地方應該也算是相當幸運的吧!
“人都走遠啦!該回神啦!”張清悄無聲息地靠過來,附在我的耳邊酸不溜秋地低語,“小心把眼睛望穿了!”
他說話的語氣酸溜溜的,低沉磁性的嗓音裡隱含着不言而喻的嫉妒,幽深如海的眸底跳躍着晦澀不明的火苗。
“你怎麼還不走?”我絲毫不理會他言語中顯而易見的醋意,漠然地問了他一句,擡腳回病房。
“我幹嘛要走?”張清眉梢一揚,瞪着眼珠子詫異地盯着我,彷彿我說了一句天大的笑話。
“我剛纔不是說了嗎,你今晚去住酒店,或者你回家住也可以。”我輕手輕腳把陽陽放到牀上躺着,悉心地替他掖好被角,然後從櫃子裡拿了睡衣準備洗漱。
“我要留下來照看陽陽,我擔心他夜裡不小心抓了臉上的傷口!”張清大喇喇地往陽陽的身邊一趴,居然和我耍起了賴皮,“有我看着陽陽,你也好放心休息!”
“爸爸,我不會抓傷口了!我可不想變成醜八怪!”陽陽年紀小,根本弄不明他爸爸的意圖,說了一句話直接打破張清的幻想,“常爺爺已經告訴我了,我就是癢也會忍住的!”
“你敢保證嗎?”張清越發沒臉沒皮了,竟然得寸進尺爬上牀,徑直在陽陽的身邊躺下來,“還是要爸爸看着好些!”
“爸爸,好擠呀!”陽陽朝牀的裡側挪了挪位置,不滿地向他爸爸抗議,“我的牀這麼小,你去和媽媽睡吧!”
“爸爸就佔一點點地方!”張清修長的身子一盤,脖子緊縮,腦袋湊近陽陽的額頭,討好地向他兒子哀求,“陽陽,你就可憐可憐爸爸吧!”
“媽媽,那就讓爸爸在這兒睡吧!”陽陽總是心軟,一下子就被他的爸爸拿捏住了,仰着小臉向我給他爸爸求情。
張清見兒子毫不遲疑地站在自己的那邊,得意洋洋朝我擠眉弄眼,以爲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
“不行!”我言簡意賅,語氣森然,態度堅決得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你趕快走!我洗完了出來,希望你已經離開了!”
我東奔西走了一整天,身體疲憊不堪,眼皮早就開始打架了,我巴不得趕快送走張清這個無賴,我們母子倆也好睡個安穩覺。
“聽我說!聽我說!”張清見我既不給他好臉色,又咬緊牙關絲毫不鬆口,這才知道事態嚴重了。
“陽陽,你自己先睡好!”張清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坐起來,心急如焚地衝進洗漱間,一把拽住我軟磨硬泡。
“我在這兒睡一下有什麼關係?”他低三下氣地圍着我轉悠,只差給我拱手作揖。
我眼皮也不擡一下,只顧慢條斯理地擠着牙膏,“我們都離婚了,如果還共處一室,你覺得合適嗎?”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們離婚了?”張清趕緊接了一杯涼水,殷勤地遞給我,趁機貼近我的耳廓曖昧私語,“我們就算睡在一起,也不會有人干涉呀!”
他健碩的胸膛緊緊地靠着我,嘴
裡溫熱的吐納帶着甜甜的酒香,吹拂着我鬢角的碎髮輕輕地顫動。他矯健的長臂不經意間虛攬着我的腰肢,雄渾的男性氣息源源不斷地向我襲來,我渾身的毛孔驀地炸開,頓時感覺到危險來臨。
“你恬不知恥!”我火冒三丈地提起腳尖,在他的腳背上狠狠地踩了一下,用牙刷把子不耐煩地戳了戳他,“你給我滾開,我看見你就噁心!”
恕我眼拙,我居然沒有發現,這個可惡的傢伙包藏了一肚子壞水,還想和我玩暗渡陳倉的把戲,他真是想得美!
我驟然變臉,張清也不生氣,嬉皮笑臉仍然往我跟前湊,“不想看就不看,你就把我當空氣!”
“你離我遠點!”我像受驚的小白兔驚恐不安,急中生智伸出拳頭抵住他的前胸,“你在這兒,我睡不着!”
他這種咄咄逼人,緊追不放的樣子,我怎麼可以對他熟視無睹?他分明就是那不安好心的大灰狼,隨時打算撲過來,將我拆骨入腹。
“睡不着,說明你心裡還有我、還在乎我!”張清居然大言不慚,毫不吝惜地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哪隻眼睛看見我心裡還有他,心裡還在乎他了?這人一向機智饒舌,半邊嘴巴就可以將我鬥得無言以對,我今晚是和他理論不清了。
我無奈地對着鏡子搖了搖頭,負氣地將牙刷朝盥洗臺上一扔,扭着身子就要出門,“好,你不走我走!”
“別別別!”張清忙不迭地在後面將我攔腰一抱,腆着臉說好話,“我真的只想在這兒照看陽陽!你不要想那麼複雜嘛,我可是正人君子,絕不幹那偷雞摸狗的事情!”
“媽媽,你們在裡面幹什麼呀?”陽陽在外面大概等急了,軟糯糯地出聲詢問,“你們洗好了沒有?”
“快了!快了!”張清脖子一扭,飛快地伸出腦袋答應,“媽媽馬上就出來!”
“你快弄好了出去!”張清撿起牙刷塞到我的手中,繃着臉連哄帶威脅,“你也別耍小孩子脾氣!今晚就按我說的辦,不然我就不讓陳晗瀟來接你們了!”
“我們自己回去,我叫我弟弟來接我們!”他以爲用這一招就可以拿捏住我,我偏不讓他稱心如意。
“陽陽傷得這樣重,何必要讓他外公知道了擔心呢!”張清一副想他人之所想的好心模樣,壓低聲音繼續恐嚇我,“就算林鑫來接你,可要是我爸媽不放呢,那工作不還得我來做嗎?”
好傢伙,竟然給我來軟硬兼施這一套!聽他這意思,少了他這個胡蘿蔔根子,我還整不成酒席了?我偏不信這個邪!
“我這就去給我弟弟打電話!”我這樣尋思着,倔強勁兒就上來了,二話不說要去給林鑫打電話。
我柳眉一豎,掙脫張清的胳膊就要出去。張清一下子慌了神,趕緊放低身段說軟話,“別生氣!別生氣!都依你!我等你們母子睡着了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