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騎士十五這樣龐大的車身,而且是顯眼的聯合國白色塗裝。在烈日當空之下,不被人發現是不可能的。
幾個勉強可以說是武裝人員的黑男,在發現這個龐然大物向自己徑直駛來之後,立刻感到了事情不對。
在一陣短暫的吵嚷過後,他們迅速躲避到了村子的籬笆後面。依靠那些孩子的遮擋,在後面探頭探腦,打量着不遠處那輛白色巨獸。
而那些前一刻還充當着他們靶子的孩子,此刻卻變成了他們的盾牌。
你實在不能說這些人愚昧。
在觀察了騎士十五的體型和速度之後,他們立刻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從他們有限的見識中,這些人也知道,只有人質纔是他們最好的保護傘。
張大福一腳剎車站定,幾乎是同時的與郝帥打開車門,抄起步槍依靠車門作爲掩護,與他們對峙起來。掛在籬笆上的孩子在見到二人後,眼神中終於浮現出了一抹光彩。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夾雜微弱呻吟的呼救。
雖然聽不大懂這些孩子號哭之下說出的本地語,但是張大福和郝帥都從孩子們的眼睛裡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見到這番景象,大福的後槽牙都已經咬出了血!
“咔啦!”
隨着一聲九五式突擊步槍特有的槍栓聲,大福立刻將槍口對準了一個彈出半側身子的黑男。
“大福!不要衝動!”郝帥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立刻轉頭低喝到。
維和部隊,是有紀律的。
根據《交火規則》規定;在局部衝突之中,根據規則維和戰士必須採取絕對中立,不得擅自與任何勢力交火。只有在維和人員的生命安全受到確切威脅時,纔有權採取自衛。
張大福怒目圓睜,任額頭上鹹鹹的汗水流進眼睛,仍然死死的盯着籬笆後面的那幾個混蛋。
能出國執行維和任務的,都是從國內幾大軍區裡的王牌部隊裡挑選出來的戰士。即使是工兵出身,張大福也有絕對的信心可以一發命中,擊斃那個鬼頭鬼腦的傢伙。
“你幹掉右面邊上的那兩個,左邊這三個交給我!”他低吼一聲,似乎忘掉了自己只是一個下士一般的命令道。
郝帥從未見過憨厚的大福這一副樣子,見張大福腮幫子陣陣抽動,嘴角已經被牙齒咬破流出了鮮血,便再次大聲提醒:“大福!別衝動,我們要遵守紀律!別忘了我們是維和部隊!別往了我們的使命!”
他這一聲大吼後,見張大福已經通紅的眼神裡終於恢復了一絲清明,便緊忙拿起衛星電話,向伍班副彙報了現在的情況。
籬笆之後,那幾個簡韋嘉德的所謂“民兵”,見到二人遲遲沒有動作,立刻心中安定。
爲首的一個魁梧的黑男壯起了膽子,抓住了身前的一個孩子,站了起來。
見他起身,他身邊的一瘦小的男子拉了他一把,“摩薩艾克,你要幹什麼?”
“龐迪放心吧,這些黃皮膚的猴子膽子小的很。只要我們不對他們開槍,他們是不敢還擊的。”
彷彿是爲了驗證自己的話,進而證明自己的勇敢。摩薩艾克提小雞一樣捏着那因窒息而苦苦掙扎的孩子,翻着朝天鼻,凶神惡煞的朝槍口正對着自己的張大福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樣的挑釁,根本不需要語言。
見到二人仍然怒視卻沒有開槍,摩薩艾克立刻得意的對同伴昂了昂下巴。他得寸進尺,再次捏起一個孩子,以手中的兩個孩子爲肉盾,大搖大擺的向停靠在岔路邊的一輛皮卡走去。
他身後的衆人在試探一番,感覺沒有危險後,也發出一陣囂張的嘲笑,跟上了摩薩艾克。
郝帥已經要崩潰了。
這樣的情況,伍班副根本沒有下達指令的權利,他的電話被直接轉接到了營地。而現在接電話的,正是剛剛完成支援任務,回到了營地的政委。
“郝帥,不許開火!重複一遍,不許開火!”
“政委,爲什麼!?”見着那個已經快要在黑男手裡窒息而死的小孩兒,郝帥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簡韋嘉德是一個擁有強烈種族主義的組織,如果我們與之交火,他們會把賬算在扎拉加瓦村的頭上!你還記不記得那克蘇武村的事情?只要抵抗,就會得到他們更瘋狂的挑釁和報復,會讓更多的人失去生命!我們來是爲了維護和平,而不是爲了製造殺戮!郝帥,執行我的命令!”
“是!政委!”
從心底席捲整個思維的狂躁,已經讓一旁的張大福到了崩潰的邊緣,“郝帥,上級怎麼說?”
郝帥頹然的放下衛星電話,“不許交火。”
“日恁姥姥!把電話給我,我跟連長說!”
“不是連長,是政委!”
“爲什麼!”
“爲了維護和平,爲了不製造殺戮,爲了…保全更多的性命……”說到最後,郝帥自己都沒了底氣。
跟張大福不一樣,他是從軍校畢業後直接隨部隊抵達的蘇丹。
眼前的這番景象,讓他想起了在軍校時跟同學討論過的那個倫理悖論;一列失控的火車高速行駛進只有兩條軌道的火車站;一條軌道上有一個人,一條軌道上有五個人。車站管理員只有一次改變其軌道的機會,請問應該讓火車走哪條軌道?
那時,郝帥可以風輕雲淡的回答:讓火車走原有的那條軌道,撞死本該死的人。因爲改變軌道,就意味着車站管理員謀殺了另一條鐵軌上的人。
可是現在,見到那些已經瀕死的孩子們,他對自己當時的答案動搖了。
不同於他經受過哲學理論洗滌過的思想,張大福顯然更爲實際。
他用他的暴怒,說出了剛纔郝帥一直想對政委說,但是沒說出來的話。
大福的面部已經扭曲,滿臉的水漬也分不清是汗還是淚。他像一頭被人惹怒了的狗熊一般嘶吼,“放恁孃的屁!”
伴隨着“屁”的發音,夾雜着汗水的吐沫星子噴出了老遠。他一手擎着步槍,一手指着前方的那些孩子,用更大的聲音嘶吼着:“那不是命?那他媽不是命?!如果連這些都保護不了,還維護恁姥姥的和平!”
而就在這時,摩薩艾克一行人已經登上了那輛破舊的皮卡。
摩薩艾克看着躲藏在車門後邊的二人,做了個極其誇張的嘲弄表情。
已經拿定了只要不主動攻擊,自己就沒事的主意,摩薩艾克將手裡已經沒有了價值的孩子直接扔下了車。
伴隨着兩聲悶響,兩個孩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發出一陣痛苦的嗚咽。
緊接着,他坐到了駕駛位上。點火,啓動。
也許是故意的,也許是根本就不在乎車子旁邊的那兩條性命。他直接猛打方向盤,皮卡以一個非常的大的轉彎半徑滑動,正巧壓在了車旁的那一個孩子身上。
甚至沒有一聲慘叫,那個瘦小的不像話,可能從來沒有體會過吃飽和幸福是什麼的生命,便無聲無息的逝去了。
噠噠噠!
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去你媽的命令!去你媽的和平!去你媽的交戰規則!
兩把步槍再沒有沉默。
極度的憤怒,讓人忽視了一切。
六十發子彈傾瀉而出,皮卡車斗內的三人瞬間便被達成了篩子。
子彈掃蕩過後,龐迪的褲子已經溼了,他渾身顫抖着趴在副駕駛上,哀嚎着質問:“上帝!摩薩艾克!你不是說他們不會開槍嗎!?”
摩薩艾克也儘量將身子壓低,將油門踩到了地板上,讓皮卡已經達到了最快的速度,“表字養的!我哪裡知道他們這回是發了什麼瘋!”
龐迪稍稍擡頭,迅速的看了一眼濺上了鮮血的倒車鏡;“天吶!快!快!快!他們追上來了!”
只見身後那輛白色的越野車,猶如一頭失去了理智的瘋牛,迅速的接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