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斂眉蹙起,陸琛熠目光裡的溫度也在自己父親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冷卻了下來。半晌,他不以爲然地睇了那個男人一眼。而後似有似無地勾了勾脣角,“我不得不承認,生物學上他確實做出了貢獻,只是父親這兩個字的話,他恐怕還不配我對他用這樣的稱呼。”
“你只要承認他是你老子就好了。”那個人一邊說着,一邊用力地把陸璟淵拖到了自己的身旁。用槍頂在了他的太陽穴,“陸琛熠。其實,這次找你,我們不應該使用這種暴力手段的,我就這麼跟你說吧。我們老闆很欣賞你的才能,想讓你歸順到他的名下,只不過呢。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他發現你並不是所以善茬。所以他纔會讓我們使用這樣的方式對你正式發出邀請。”
“哦,”可有可無地從陸琛熠的脣角滾落出了這樣的一個字,陸琛熠微微皺眉。狹長的眼尾似乎也在此刻攏起了一層不滿的情緒。他頓了頓,而後無所顧忌地反問了一句,“這就是你們老闆拿出的誠意?”
陸璟淵掙扎了兩下,臉上的驚恐也在此時被他展現地淋漓盡致,陸琛熠的話音剛剛落下,他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琛熠,昨晚的事情都是這些人逼我的,與我無關,我求求你了,看在我是你生父的面子上,救救我,好不好……”
那個人邪邪地一笑,“陸琛熠,你聽到了麼,他讓你救他,你看,我們老闆多有誠意!”
他說完,手肘朝着靠近自己的方向挪動了一些,下一秒,卻已經重重地砸到了陸璟淵的腹部,疼得他齜牙咧嘴,喉嚨口一陣甜膩,緊接着,陸璟淵直接吐出了一口鮮血。
陸璟淵還沒有來得及穩住自己的身體,就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姿勢。
一系列的動作完成,那個人對着手裡的槍輕輕地哈了一口氣,“這回誠意夠了吧?”
自始至終,陸琛熠都不爲所動,彷彿那個已經狼狽不堪的中年男子並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只是一個從來都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
陸璟淵已經被折磨地失去了力氣,他只能依靠着別人的力量維持着站立的姿勢,頭無力地耷拉了下去。
“陸琛熠,難道,你真的想要親眼看着自己的父親死在你的面前?”事情的發展並不像之前想象當中的這樣順利,這讓那個人的一顆心直接懸了起來,老闆交代過,如果這件事自己無法完成,必須要用自己的一隻胳膊作爲補償。
一想到這裡,他的身子就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陸琛熠的態度讓他愣了愣,他攏了攏眉頭,然後用力地把陸璟淵的臉擡了起來。
他努力地保持着鎮定,聲音卻依然不受控制地顫抖着,“陸琛熠,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現在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我答應你,只要你能答應我們老闆的要求,我們一定會立刻把這個男人送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
“不必了,”薄脣輕啓,陸琛熠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凌厲,“將死之人,沒必要讓你們花冤枉錢,回去跟你們老闆說,我陸琛熠一向當老大當習慣了,至於什麼小弟什麼的,我從來不會考慮。”
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男人一點一點地淡出了自己的視線,那個人氣急敗壞地往陸璟淵的身上踹了一腳,隨後厭棄地吐了一口口水,“把他扔出去,陸琛熠真他媽的絕情,連自己老子的生死他都不管。”
巨大的撞擊力讓陸璟淵恢復了一點意識,只是他是真的沒有任何力氣了,只能一點一點地挪動着自己的身體向前爬動着,沿途,一片骯髒的血跡。
陸琛熠坐上車以後並沒有真的離開,十分鐘之後,他便調轉汽車的方向原路返回了。
看到那團蠕動着的身體時,他的心陡然間一痛。
就算陸璟淵再怎麼渣,自己仍然還是在乎的啊。
迅速地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陸琛熠停下車,再一次面無表情地出現在了陸璟淵的面前,他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彷彿是在觀察一具行屍走肉一般。片刻之後,陸琛熠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陸璟淵的身上,然後帶着他一起離開了這個略顯危險的地方。
陸琛熠把他扔到了醫院,所有的一切都安置妥當之後,他才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自己的形象還沒有在媒體面前恢復,爲了安全起見,陸琛熠暫時回到了公司。
而陸琛熠前腳剛離開,幾個鬼鬼祟祟地狗仔就直接鑽進了陸璟淵的病房裡。
感覺到有閃光燈從自己的臉上閃過,陸璟淵下意識地睜開了雙眼,渾身上下都是傷,他一動,就感覺好像有無數只毒蟲在啃噬撕咬着自己的身體。
得到自己想要的素材,幾個狗仔轉身就想離開,卻在快要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聽到了背後傳來的聲音,“你們是記者,對不對?”
有氣無力,因爲戴着氧氣罩,他的聲音像是悶在了一種器皿當中。
以爲可以挖到更多勁爆的消息,幾個狗仔毫不猶豫地轉過了身,快速地點了點頭,“對,你是不是還有很多話想跟我們說?”
陸璟淵原本想等自己恢復了以後找媒體主動澄清對陸琛熠的誣陷,現在他們卻已經提前找上了自己,他的身體顯得有些僵硬,卻還是支撐着自己慢慢地坐了起來。
口鼻上方的氧氣罩有些礙事,陸璟淵索性把它拿了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是,我有很多話想跟你們說,是關於我和我兒子陸琛熠的。”
陸璟淵咳嗽了幾聲,平復下來之後,他繼續說,“對不起,其實我昨天晚上說了謊。”
這樣的一句話立刻引起了幾個狗仔的興趣,看來這一次真的和自己所想的一樣,有大新聞。
陸璟淵把自己的視線慢慢地聚集在了面前的白色牀單上,他低下頭,喉結微弱地顫動着,“其實,那個出軌的人是我,琛熠的母親一直都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她知道我耐不住寂寞,所以對我的那些事情纔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對我而言,我覺得我已經吃定她了,她跟我結婚已經這麼多年了,而且還有一個兒子,她不可能會因爲這樣的事情從我身邊離開,那個時候,我一邊享受着她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一邊卻在不斷地把錢花在外面的女人身上。”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陸璟淵微微地有些喘不過氣,他拿起氧氣罩,用力地吸了幾口之後,才繼續補充道,“我以爲這樣的生活方式會一直持續下去,只是沒想到,那個女人突然懷孕了,她直接找上了門,最後的底線被觸及,琛熠的母親竟然選擇了用同樣的方式來報復我。”
幾個人聽地興致勃勃,都在快速地記着筆記,然後小聲地互相交流着,這一次終於可以在同行面前揚眉吐氣了,不光如此,自己還可以在陸總裁的面前邀功,真的是一舉兩得。
“後面的事情就像我昨天晚上所說的那樣,她遇到了一個詩人,那個詩人對她很好,卻在她淪陷的時候,詩人離開了她,她自殺並不是因爲自己愧疚,覺得對不起我,而是因爲她無法再面對那樣的我,也無法再承受新一輪的痛苦。”
陸璟淵說到這裡的時候,幾個人都低聲咒罵了一聲,確實是個渣男,這可比娛樂圈裡的哪些事情還要讓人感到興奮。
對於他們的反應,陸璟淵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捂着胸口,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快速地用氧氣罩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段時間以後,他才取了下來,而後自嘲似的笑了笑,“我當時一點都不感到難受,她淪落到那樣的下場,也是她自己活該,誰讓她給我戴綠帽子的。那個時候,我開始覺得琛熠對我而言就是個拖油瓶,而那個懷了孕的女人也是個事精,所以我就選擇離開了這座城市,離開之前,我給琛熠留下了三千塊錢,”他擡起頭,目光渾濁,“我重新回到這裡的原因也是因爲知道琛熠現在是商業界的風雲人物,他一定會讓我過上好日子的。”
陸璟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乎是胸前壓着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連呼吸都覺得順暢了許多,“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至於報道出的內容是什麼,你們隨意發揮。”
幾個人沒有迴應他,又拍了幾張他懺悔的照片以後,就徑直離開了醫院。
走廊裡的腳步聲有些吵鬧,陸璟淵失去了睡意,他索性下了牀,自己扶着吊瓶朝着衛生間的方向走了過去。
回來的時候,陸琛熠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他沒有說話,而是佝僂着身體慢慢地掠過了陸琛熠欣長的身體,他剛剛坐到牀上,就聽到陸琛熠說,“我已經幫你安排了手術,時間是下午四點,主治醫師是我的朋友。”
“陸璟淵,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幫你,希望你好自爲之。”
陸璟淵點了點頭,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讓人覺得厭棄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蒼老以後的悲惶。
陸琛熠緩緩移開了視線,而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