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很輕很淡的兩個字,卻像一顆小小的石子落進了陸琛熠的心裡。一瞬間所有的疲憊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他微微一笑,很輕地念叨了一句。“知沫,太好了,你終於真的成爲我的妻子了。”
他確定顧知沫沒有聽到這句話,因爲他並沒有從顧知沫的臉上看到自己所期待的表情。
不過她曾經對自己說過,我承認。陸琛熠,我依然深愛着你。
那麼。有這句話,就已經足夠了吧。
顧知沫把一大一小。即將成爲真正意義上的父女的兩個人送上了電梯,看着電梯的門完完全全地合上,她一直握在一起的手才鬆了下來。
回到病房,肖思藍還沒有睡。顧知沫索性坐到了她的牀邊,也不說話,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深邃的夜幕。
一顆星子都沒有。漆黑一片。
“後悔了麼?”
肖思藍突然不輕不重地問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顧知沫稍稍一怔。然後又搖了搖頭,“沒有,”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好久都沒有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了。”
“但願如此,”從肖思藍的角度看過去,此時的顧知沫面色冷凝,脣角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她很輕地拽了拽嘴角,“知沫,不管怎樣,我希望你做出的決定都沒有違背自己的意願。”
顧知沫回過頭,那雙眼睛突然間就好像融進去了很多情感,她擡起頭,在肖思藍的額頭上停留了一會兒,良久,她像是刻意把話題從自己的身上引開一般,最終也只是擠出了一句,“思藍,對不起。”
“你不用爲從前的事情自責了,”肖思藍把她的手放進了自己的掌心裡,“大不了我以後跟着你,就當作是你對我的補償,好不好?”
“好,”乾淨利落地應了一聲,可是下一秒,顧知沫臉上的愁容又浮現了出來,她想了想,還是晃晃悠悠地問了出來,“思藍,你還會不告而別麼?”
這個問題讓肖思藍的身體一瞬間僵硬了,說實話,這個問題的答案在自己沒有動手術之前是肯定的,她不想讓心裡心心念唸的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更不想讓她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可是現在,她似乎已經沒有必要再讓自己採取這樣的措施了,病痛消失了就好,至於從前的自己到底經歷過什麼,只要自己不說,便不會有人知道了。
這樣想着,肖思藍搖了搖頭,“不會了,我發誓。”
“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畢竟明天你很早就得起牀。”
“嗯,我知道了,”肖思藍的回答讓顧知沫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她心滿意足地收回目光,看了旁邊的病牀一眼,“我就睡在你的邊上,如果你不舒服就大聲地叫我,我睡眠淺,一定會聽到的。”
“好。”
顧知沫站起身,又朝着肖思藍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她才躺了下去。
她側過身,自始至終,都一直看着不遠處的那張臉。
兩個人似乎都沒有睡着,片刻之後,顧知沫突然間就聽到了肖思藍無比虛弱的聲音,她說,“知沫,那個曾經傷害過你的混蛋現在過得怎麼樣?”
顧知沫想了想,然後緩緩開了口,“你說路子揚吧,他死了,得了艾滋病。”
“他確實不應該有什麼好下場,”肖思藍感嘆了一句,“這樣挺好,還有,那個跟陸琛熠一起過來的孩子是怎麼回事,是他跟他前女朋友的麼?”
“不是,”顧知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是路子揚的孩子。”
知道肖思藍肯定會繼續問下去,顧知沫索性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路子揚在和夏洛晴結婚後不久,就出軌了,出軌的對象就是我原先所在劇組裡的一個演員,後來他發現夏洛晴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所以他就直接提出了離婚,順理成章地跟那個演員走到了一起,後來,那個演員也懷孕了,只是兩個人一直沒有結婚。”
“而路子揚卻還是改不掉處處拈花惹草的毛病,最後,他終於爲自己的這些行爲付出了代價,感染了艾滋病。幸虧在他得上這種病之前,那個演員就已經離開了他,所以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肖思藍的眼睛輕輕眨動了幾下,“那個孩子是女演員和路子揚的?”
“是,”顧知沫應了一聲,“她身體不好,怕自己會沒有能力撫養這個孩子,所以她纔會把這個孩子交給陸琛熠,想由他代替自己把這個孩子撫養長大。”
肖思藍冷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顧知沫知道此刻的她現在正在想些什麼,她應該在想,人在作,天在看,報應這種東西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而已。
肖思藍安靜了下來,而顧知沫也重新陷入了沉默的當中,兩個人都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一股倦意襲來,兩個人都慢慢地進入了夢鄉中。
顧知沫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顧婉清,她就這樣在自己的面前站着,一身素色的衣服。
她的臉上帶着很美的微笑,她伸出手,食指在顧知沫的掌心畫了一顆愛心,她說,“知沫,其實我好愛你,天底下,哪有哪個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顧知沫愣在原地,她想了想,有,比如自己的父親,再比如陸琛熠的父親。
早上醒來的時候,顧知沫只覺得自己的胸口異常地悶,看到肖思藍還沒有醒,她纔看了一眼時間,六點,還早。
昨天是陰天,今天就已經放晴了,已經有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了肖思藍的被子上。
鬼使神差般地下了牀,顧知沫伸出手,感覺到陽光的溫度以後,不經意間輕笑了一聲。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顧知沫帶着從陸琛熠車上拿出來的洗漱用品到衛生間洗漱了一番,然後又把自己的頭髮紮成一個馬尾,高高地綰在了頭頂。
顧知沫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然後便走出了醫院。
時間尚早,賣早餐的小攤販卻已經很多了,顧知沫忽然間就想起自己剛剛到雜誌社上班時遇到肖思藍的那個場景。
那時候的她獨來獨往,身邊的人除了自己的母親,便是路子揚。
那天,她買豆漿的時候,聽到了一陣吵鬧聲,顧知沫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卻還是忍不住靠了過去,原來兩個人爲了五塊錢起了爭執,那個女孩兒一直在強調自己已經給了錢了,而攤主卻堅稱她想吃白食,到最後是她出手幫忙化解了這樣一出小鬧劇。
然後,顧知沫便發現,這個女孩兒叫肖思藍,是自己的上司,而肖思藍也因爲這件事情對她格外關注了起來。
一聲吆喝聲拉回了顧知沫已經飄遠的思緒,她朝着那個攤販笑了笑,然後買了一份豆漿,一份皮蛋瘦肉粥,一份剛剛纔蒸出來的包子,怕不夠,她又給陸琛熠買了煎餅之類的東西,顧知沫想,陸琛熠從小到大應該都沒有吃過這個吧。
怕肖思藍醒來之後會因爲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着急,顧知沫買完早餐以後,就趕緊回到了醫院裡。
病房的門虛掩着,顧知沫疑惑了一下,她明明記得自己離開之前是把門關好了的。
推開門,她就看到了陸琛熠,明明才七點,而這個男人就已經顯得迫不及待了。
路小喬還沒有睡夠,陸琛熠剛剛把她在另外一張病牀上放了下來,她就已經重新進入了沉睡當中。
肖思藍已經醒了。
顧知沫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肖思藍的病牀向上搖起了一個合適的弧度,然後纔看着陸琛熠問,“早餐吃過了麼?”
陸琛熠實誠地搖了搖頭,擺出了一副一臉委屈的樣子,“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所以就沒有吃。”
衝着他翻了個白眼,顧知沫把煎餅遞到了陸琛熠的手中,“嚐嚐,如果不喜歡,你可以吃包子,”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挪開目光,把視線落到了肖思藍的身上,“思藍,你想喝粥還是喝豆漿?”
“豆漿吧。”肖思藍勾脣,兩年多,顧知沫忘記自己不吃皮蛋這一點,也無可厚非。
而顧知沫卻在聽到肖思藍的回答以後,用力地在自己的腦袋上敲了敲,“對不起,思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時沒有想起來。”
“沒關係。”
吃完早餐,距離出發的時間也差不多了,顧知沫把肖思藍放平,才抱上路小喬跟在陸琛熠的身後走了出去。
到達民政局的時間是八點十分,比陸琛熠之前說的,要晚了十分鐘。
大概因爲今天確實是個不錯的日子,前來登記領證的人很多,男男女女,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顧知沫站在陸琛熠的身旁,懷裡抱着路小喬,而她自己則一直靠在了這個男人的肩膀上。
陸琛熠突然就側過了頭,然後看着顧知沫問,“丁墨的小說,喜歡麼?”
丁墨,是《他來了,請閉眼》的作者,這本書曾經是顧知沫的最愛,這樣想着,顧知沫點了點頭,“嗯,很喜歡。”
“好巧,我也喜歡,”陸琛熠柔柔一笑,“尤其是那本《他來了,請閉眼》,我很喜歡裡面的一句話。”
陸琛熠說到這裡刻意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