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琛熠沒有再強迫她。
等到顧知沫的心緒緩緩地歸於平靜的時候,陸琛熠才帶着她處理掉了顧婉清的遺體。
透過電子顯示屏。顧知沫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母親的遺體蓋着一層厚厚的棉被被推進了火化室。
她看不到顧婉清面上的表情。更不知道她在即將化爲灰燼的那一刻到底懷着怎樣的心情。
火光四射,顧知沫只覺得眼前猩紅色的一片。彷彿有無數流淌着的血液在無限蔓延。
腳底似乎生出了細細長長的藤蔓,捆綁住了她的腳踝,然後說着她的全身向上攀爬,直至心臟所在處才停了下來,迅速勒緊的感覺幾乎讓顧知沫快要窒息。
“她真的不在了……”顧知沫很輕地呢喃着。靠在陸琛熠的肩膀上,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了出來。
陸琛熠的肩膀上溼乎乎地一片。他卻好像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只是將這個女人摟地更緊了一些。
失去母親的滋味他不是沒有嘗過。他的心底甚至比現在的顧知沫更痛。
顧知沫捧着顧婉清的骨灰盒放進墳墓裡的時候,便看到了不請自來的江心俞,以及她的好兒媳婦夏洛晴。
顧知沫眸子陰鷙,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沒有擡頭。她儘量維持住了面上的淡然,一點一點地往墓碑上撒着土。
自始至終,陸琛熠始終站在她的身旁。爲她撐着一把黑色的傘。
江心俞走近,佯裝一臉哀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似乎更加瘦弱了。塗着大紅色口紅的脣瓣微微張動了幾下,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蹲下身。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知沫,人死不能復生,你好好地活着,婉清在天之靈,應該會很高興的。”
“是啊,顧小姐,而且我聽說你母親一向對你很苛刻,如今她死了,對你而言也算是一種解脫。”夏洛晴隨聲附和了一句,眼神中的光亮讓人感到異常煩悶。
顧知沫知道夏洛晴是故意這樣說的,在自己尚未發聲之前,陸琛熠陰沉着的嗓音已經在自己的耳側響起,“你們自己走,還是讓人請你們走?嗯?”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他刻意拉長了聲線,散發着讓人不送拒絕的氣勢。
“陸總,知沫的母親生前救過我的命,於情於理,我總該過來悼念一下的。”江心俞的聲音微顫,她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面遇到這個不該遇到的男人。
身子微微地踉蹌了幾下,夏洛晴見狀,迅速地攙扶住了她的臂膀,“媽,如果身體就不舒服,就早點回去吧,我還懷着子揚的孩子,本就不該來參加這樣的場合。”
江心俞有些不悅地看了她一眼,“懷孕而已,哪有這麼多的忌諱,你讓子揚跑那麼遠就爲了幫你買件蠶絲做成的睡衣,你難道就不覺得於心有愧?”
兩個人之間似乎又擦出了一些火藥味。
顧知沫起身,眉梢擰成了一個結,“二位是聽不懂人話麼,陸先生問你們,你們是自己走,還是讓人請你們走。”
“知沫,你不要這樣,婉清畢竟是我的恩人。”
顧知沫嗤笑了一聲,面上是難以形容的厭棄,“如果天底下的人都像你這樣對待自己的恩人,那我希望你這樣的人可以早點死光。”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夏洛晴狠狠地瞪了顧知沫一眼,旋即扯住了江心俞的臂膀,“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媽,我們走。”
“你說誰是狗?”
“媽,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琛熠將手中的黑傘收起,正要拿出手機的時候,江心俞已經乖乖地轉過了身。
“顧知沫,你該跟着你媽一起下地獄的。”
夏洛晴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不大,顧知沫卻聽地一清二楚。
她咬着脣,很快繞到了夏洛晴的面前,在她尚未來得及反抗的時候,一隻手抵在了她的腹部,話語裡的溫度在那一瞬間降到了谷底,“如果不想讓你的孩子還未出世就夭折,那麼,請你說話的時候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辭。”
夏洛晴驚呼一聲,然後快速躲到了江心俞的身後,“媽,顧小姐一定是瘋了。”
“知沫,我知道婉清走了你很難受,可是你也不應該把氣撒到洛晴的身上,畢竟她是無辜的,”將身後的人護地很緊了些,江心俞的聲音剎那間柔軟了一些,“我們走吧,洛晴。”
顧知沫的眸色暗沉,在她們離開了墓地之後,她緊緊攥在一起的手才慢慢地鬆了下來。
顧知沫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墓碑,墓碑的最上方是母親生前唯一的一張照片,她就那樣淡然地笑着,美的像從畫中走下來的女子。
陸琛熠走近,柔聲安慰道:“知沫,她已經走了,爲了她,好好地活着,知道麼?”
顧知沫很輕地點了點頭,緊緊咬着的脣因爲過於用力,已經烙起了強烈的疼痛感。
便在此時,陸琛熠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那樣的鈴聲在這空蕩蕩的墓地旁顯得尤爲刺耳。
“陸總,我們的團隊在巴黎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對方要求您可以親自到場,您看一下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幫您安排一下接下來的日程。”
聽完這些話,陸琛熠轉身看了看顧知沫,而後對着電話那頭說,“你等一下,一分鐘後我會給你回覆。”
陸琛熠徑直走到了顧知沫的身邊,問道:“知沫,你有護照麼?”
顧知沫點了點頭,“曾經跟思藍一起去了趟意大利,所以那個時候就辦理了。”
“我知道了,”陸琛熠重新將手機遞到了耳側,“最早的車票定兩張,我現在就去機場。”
顧知沫跟在陸琛熠的身後,走了很遠的一段距離後,又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顧婉清,纔有些不捨地坐到了車裡。
從這裡到巴黎,需要整整12個小時的機程。
顧知沫坐在陸琛熠的身旁,幾乎都是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度過的。
“睡會吧,還早。”
陸琛熠的嗓音響起,如同一道魔咒一般讓顧知沫的心慢慢地靜了下來。似乎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顧知沫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飛機已經落地了。
“我們去哪兒?”顧知沫侷促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陸琛熠勾脣,低低地笑了一聲,“顧小姐,已經到了目的地了,你才知道要問我這個問題,不覺得已經太晚了麼?”
顧知沫怔了怔,“是啊,太晚了,如果早一點也就不會出現那樣的事情了。”
她囁嚅着,滿臉的哀傷情緒被陸琛熠盡收眼底。
陸琛熠知道她此刻又在想自己母親的事情了,看着她,聲音柔和了許多,“這裡是法國巴黎,我要處理一下公司的事情,也剛好帶你出來散散心。”
脣瓣微微地抖了抖,顧知沫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最終只是說了一句“謝謝”。
“跟在我的身後,不要亂跑。”說完,陸琛熠很自然地將顧知沫的手放進了自己的掌心裡。
那裡溫暖一片,顧知沫的心也跟着好受了許多。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低着頭,任由陸琛熠牽引着自己的方向。
巴黎的夜比想像中的更加迷人,隱匿在這座城市裡的浪漫,因爲黑色的到來,被展現地淋漓盡致。
它從來不會給人感到寂寞的機會,走在稍大一些的街道上,四處都可以看到一些瘋狂的音樂者在表演着自己的節目。
偶爾會有一些不相干的人衝着顧知沫所在的方向吹口哨,她下意識地緊跟上了陸琛熠的步伐。
兩個人走了大概有20分鐘,纔看到一個腳步匆忙的男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了過來。
看到陸琛熠,那男子一個勁地說着道歉的話語,“不好意思,陸總,不知道你這麼快就到了,我現在就帶你去休息的地方。”
陸琛熠擺擺手,“不用了,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
看到站在陸琛熠身旁的女人,那男子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隨即從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名片,“陸總,這是酒店地址以及房間的門卡,有什麼事你直接給我打電話就可以。”
“好,”陸琛熠將手扣在了顧知沫的腰際,“你可以走了。”
兩個人沿着原先的方向,一點一點地挪動着自己的身體,似乎誰都不想走地太快,怕錯過了這裡獨有的風景。
陸琛熠側過頭,溫熱的氣息拍打在顧知沫的耳側,顧知沫想要避開,卻感覺到他摟在自己腰際的手,力道加大了一些,“知沫,這裡怎麼樣,喜歡麼?”
顧知沫點點頭,只是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裡,第一次是爲了一個女人,第二次是爲了自己的工作。”
陸琛熠自顧自地說着,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顧知沫面上的神色變化。
“那個女人說她很喜歡這個國家,所以在我帶她到這裡的第二天,她就跟一個剛剛認識的男人走了,”陸琛熠忽然俯下身,將自己的臉遞到了顧知沫的眼皮子底下,“你呢,你會在這裡跟別人走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