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涵,是崔彥伯與王氏的嫡長女,今年剛及笄,小娘子長得頗似崔彥伯,身量高挑,面龐圓潤,五官秀麗,眉目清朗,一看便是那種主母們喜歡的標準兒媳婦模樣。
自崔涵春天及笄後,王氏一直在給女兒尋找合適的婆家。
真心說,崔涵的條件極好,首先她有一個好姓氏,博陵崔氏旁支的嫡長女,嫁給太子都不掉份。其次,她有一個好祖父和好曾祖,宰相的嫡親孫女,父親的官職小些,但也足夠傲視京中同齡的小娘子了。
最後,崔涵的樣貌和品性都很好,讓人一看便是受過嚴格教養、出身極好的大家閨秀。
雖沒有什麼‘才名’,但貴女們該會的技藝才能,她全都會,而且尤善女工,崔彥伯就整日帶着個女兒親手繡的荷包,不知羨煞了多少同僚。
俗話說,一家好女百家求,崔涵樣樣出色,還不等她及笄,便又不少人家來打聽她的婚事。
對此,王氏很高興,也隱隱有些得意,愈加仔細的幫女兒挑選起對象來。
王氏重視女兒,平日裡除了管家,便將崔涵待在身邊親自教養,現在忽然看到她出現在正堂,還說出要照顧鄭氏的話,頓時心裡一沉,一時顧不得盧太醫還在外間,便走進來輕聲斥責女兒,還不停的用眼神提醒她,‘不要不懂事,不要亂了阿孃的計劃’。
崔涵年紀雖小,但頗有自己的想法。阿孃的眼神她自是讀懂了,不過她並不想就這麼放棄。她衝着王氏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又笑着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王氏氣急,卻也明白,她這個女兒打小就有主見,平日裡又有她細心教養,見識和心智遠超其它同齡女子。
難道,女兒真有自己的計劃?
王氏一時也拿不準主意,到底是阻止女兒,讓她遠離不靠譜的祖母?還是順着女兒的心意,看看她究竟要做什麼?
就在王氏左右猶豫不定的時候,崔涵已經走到鄭氏的榻前,她先恭敬的給崔幼伯和蕭南行了禮,接着才坐在榻邊,輕輕捧起鄭氏的手,緩聲道:“祖母年邁,如今身體又不適,阿孃整日裡忙着管理庶務,兒雖愚笨,但也能幫阿婆奉茶搖扇。阿婆,以後就讓孫女在您榻前侍奉吧?!”
大夫人見到崔涵忽然出現,也吃了一驚,這個長孫女,自小便養在兒媳婦身邊,跟她這個阿婆並不熟,平日裡也只是跟着王氏來請安,除了晨昏定省,其它時間,大夫人也見不到崔涵。
猛不丁的,這個與自己不親的孫女卻跑來說‘侍疾’,大夫人一時弄不清這孩子此舉的意圖。
唔,難道又是王氏的算計?
大夫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瞥向一旁的王氏,發現這個兒媳眼中也閃爍着疑惑,似是也不清楚爲何崔涵會忽然冒出來。
那也就是說,這不是王氏的意思咯?
大夫人又把目光調回來,落在崔涵粉白圓潤的面龐上,只見這孩子一雙清澈的雙眸中滿是真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充滿孺慕。
只看這眼神,大夫人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孩子是真心想來侍奉她。
這、這……貌似不太合常理呀。
蕭南立在一邊,心裡暗自感嘆,這個家裡還真沒有笨人呀,就這麼個小姑娘,放在前世,還只是個玩樂嬉鬧的中學生,而崔涵卻已經開始學會算計了。
誠然,這其間有她的暗示,可也要崔涵想得通其中的關節呀。
嘖嘖嘖,不愧是王氏親自教養出來的女兒呀,確實不一般。
在場的女人們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唯有崔幼伯這個大男人想得比較簡單,他一心只關心阿孃的病。
這會兒聽到侄女的話,很是欣慰,也有些感動,笑着點頭道:“嗯,阿涵果然長大了,知道孝順長輩,甚好甚好!”
外間兒,盧太醫唰唰幾筆便寫好了方子,轉手交給一旁隨侍的海桐。
海桐跟着玉簪學了幾個字,卻看不懂藥方,她草草掃了一眼,便恭敬的拿到裡間,雙手遞給崔幼伯:“郎君,這是盧太醫開的方子。”
崔幼伯懂醫理,接過藥方仔細看了看,看到最後,他忍了好幾忍,還是問了出來:“這、這方子裡的黃連似乎分量重了些吧?”
若按照這個分量抓藥,熬出來的藥湯肯定苦得難以下嚥,喝多了,人的舌頭恐怕會暫時失靈呢。
盧太醫難得‘耐心’的解釋了一回,“此方上所需的藥材,必須按照這個分量熬製,添一分、減一分都不行,否則郎君就另請高明吧。”
意思很明白,你丫不聽‘醫囑’,就換個大夫來瞧。
崔幼伯無奈,這位盧太醫是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大夫,如果他一甩袖子走了,他再去哪裡尋個好大夫?
孫大大已經離京了,崔幼伯實在想不出哪裡還有高明的大夫。
罷了,苦些就苦些吧,只要能治病就好。
無奈的嘆了口氣,崔幼伯又把方子遞給了王氏——好歹人家是這家的主母,抓藥熬藥這種事兒,還是需要王氏出面。
王氏接過方子,也沒有細看,轉手便交給了身邊的小丫鬟,叮囑道:“抓藥的時候定要仔細,若是家裡私庫裡沒有的——”
蕭南忙接過話茬,“我一聽大伯母微恙,便帶了些藥材過來,剛纔已經命人收拾妥當了,大嫂派人去看看,如果有能用的,只管取用。”別的不敢說,黃連敞開了供應。
王氏當然沒錯過剛纔蕭南吩咐小丫鬟的畫面,心裡也隱約猜到了蕭南帶來的藥材是什麼。蕭南既然知道盧太醫的‘盛名’,自然也知道他懲罰說謊病患的手段,唔,估計蕭南帶來的巴豆和黃連定少不了吧。
心裡這麼想着,王氏臉上卻露出感激的笑容,輕聲道:“我就不謝弟妹了,來人,派個人去看看。”
蕭南微微笑着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迴應王氏那帶着幾分暗示的眼神。
吩咐完這些,王氏又命人將盧太醫送出去。
盧太醫卻還記得剛纔沒八完的八卦,笑着對崔幼伯說:“老夫還有幾件事想單獨交代郎君~~~”
得,人家說得這般鄭重,饒是崔幼伯猜到這個撒瘋老頭兒接下來要說的絕對不是阿孃的病,他還是順從的站起來,偮手道:“盧太醫,請!”
說着,崔幼伯引着盧太醫出了正堂。
卻說正堂的另一邊,趙媽媽被王氏帶來的幾個掌刑媽媽結結實實的打了二十杖。
崔家的杖責,雖趕不上朝廷的杖責那麼重,但對於趙媽媽這種上了歲數的老婦來說,二十杖幾乎去了她半條命。
在行刑過程中,趙媽媽被塞着嘴,痛得要命卻喊不出來,這會兒打完了,嘴裡的布也被取了出來,她卻沒力氣慘叫了,只低低的呻吟着。
趙媽媽雖捱了打,但她終究是大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王氏的人也沒有做得太絕,行完刑,便命兩個小丫鬟把她送回了家。
趙媽**丈夫是崔家的家生奴,一家子人都住在崔家后街的一個小院子裡。
那條街上住着的都是崔家的奴婢,有那不當差的,看到趙媽媽狼狽的被人擡回來,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七嘴八舌的議論着,中心點只有一個:趙家的老婆子要失寵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崔家后街更是個捧高踩低的地方,衆奴婢看到趙媽媽捱了打,即使不會明目張膽的落井下石,但也沒人跑來雪中送炭。
不對,還有一個。
就在趙媽媽被兩個小丫鬟擡回屋子,小丫鬟們離開後,便有個嬌小的身影悄悄的溜入了趙媽**院子。
“趙媽媽,趙媽媽,您怎麼樣了?”
那人對趙家很熟悉,熟門熟路的摸到了趙媽**寢室,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小食牀上,自己則來到趙媽媽身邊,小心的扶起她,急聲喚道。
趙媽媽費力的睜開眼睛,一看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三等小丫鬟阿祿,心底涌上一股暖意,暗自感慨道:還是自己調教的小丫頭靠得住呀,想她風光的時候,多少人跑來巴結,如今不過是捱了一次打,大夫人還沒逐她呢,那羣黑了心肝的賤婢就躲沒了影兒,如今連個端茶送水的人都沒有。
哼,等她養好傷回去的時候,看她怎麼收拾那些人。
趙媽媽越想越火大,口渴得更加厲害,下意識的舔了舔乾裂的嘴脣。
阿祿體貼的給趙媽媽端了杯涼茶,趙媽媽也顧不得涼熱,幾口就喝光了。
阿祿放下杯子,將放在小食牀上的藥包解開,一邊把裡面的藥拿出來,一邊絮叨:“趙媽媽,這是我特意問街上的大夫抓的,都是祛毒消腫的好藥,我這就給您熬上……還有這個,是外敷的,待會兒我給您清理完傷口再敷上……”
趙媽媽略帶感激的點點頭,誇道:“還是阿祿你重情義呀,沒忘了趙媽媽。你放心,等我養好傷回去了,再給你換個好差事。”
阿祿相貌平常,但看着很乖巧,聽了趙媽**話,更是感激的連聲道謝,彷彿已經得到了趙媽媽安排的新差事。
見到阿祿這般知趣守本分,趙媽媽愈加得意,趴在牀上,擺了擺手,讓阿祿去燒熱水給她清洗傷口。
阿祿聽話的應了一聲,從寢室出來,來到外面,她擡起頭,隨手撥了撥額前長長的劉海,露出一雙靈動明媚的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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