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袖箭原本是蘇行宴送給鳳瑤的,只可惜鳳瑤用不到,擱着反而浪費了蘇行宴的心意,不如給三花姐妹用上。蘇行宴知道了,應當不會生氣吧?
正想着,忽然院門外頭有動靜,花芯的眼睛一亮,連忙站起來迎出去:“無跡回來了?”
誰知跑到門口一瞧,卻只見一輛瓔珞頂子的華麗異常的馬車裡,走下來一名異常明豔的少女。身上穿着的衣裳似是曲裾,然而樣式竟從未見過。髮式梳得十分精緻,一張白皙明豔的臉龐,微微擡着下巴,張開曼妙的菱脣,道:“阿瑤的家裡便是這裡麼?”
“阿瑤?”花芯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想到,夫人的名諱正是鳳瑤。猶豫了下,便點了點頭:“不知這位姑娘找我們夫人有何事?”
誰知那少女竟然眼角也不瞥她,兀自擡腿往院子裡頭去了。
花芯被少女目中無人的姿態驚呆了,不論從前在無憂坊的時候,還是如今在鳳栩閣,何曾有人如此輕視過她?唯一輕視過她的陸掌櫃,後來也後悔得險些給她跪了。然而不知爲何,花芯對少女的狂傲竟然生不出一絲氣憤來,莫名竟有些恐懼,隱隱的自心底滋生出。
“熙兒?你怎麼來了?”鳳瑤本也以爲是無跡回來了,摩拳擦掌正準備大吃一頓,卻忽然看見來人竟是慕容熙兒,直是吃了一驚。
慕容熙兒往常只聽鳳瑤喚她公主,從未聽她喚過“熙兒”兩字,今日頭一回聽,竟不由得心中歡喜。面上卻一派驕傲,揚着下巴道:“怎麼?我就不能來了麼?”
“孃親,這位姐姐是誰?”豆豆站在鳳瑤的腿邊,仰頭看着立在黃昏中的慕容熙兒,只見對方明媚漂亮,簡直是他平生所見,除了孃親以外最好看的人,不由得看呆了去。
慕容熙兒聽到一個軟糯糯的聲音,不由得眯了眯眼,低下頭去。這小子,便是鳳瑤的心肝寶貝兒了吧?誰知這一眼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不禁指着豆豆的面孔,對鳳瑤道:“這,這就是你和皇叔的孩子麼?”
“姐姐,你認得我爹爹?”豆豆有些好奇地道,“難道,你就是我孃親說過的,大伯家的那位姐姐?”
慕容熙兒本來因爲豆豆一口一個“姐姐”的喚她,心裡有些不快。之前鳳瑤與她是平輩相交,她很喜歡,誰知一眨眼的工夫,鳳瑤便成了她的皇嬸,一下子低了一輩去。
然而又聽見豆豆的後半句,不由得心頭一動,看向豆豆問道:“嗯?小傢伙,都有誰跟你提過我?”
豆豆此刻已經認定,她就是那位在血緣上同他親近的姐姐,便乖巧地道:“我孃親提過。”
“阿瑤,你跟小傢伙提過我?”慕容熙兒此刻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鳳瑤問道。聲音裡,別提多美了。
鳳瑤便笑道:“是啊,都是一家人。之前沒見過便罷了,那是時機不到。可是既然都是一家人,心裡還是要知道的。”
慕容熙兒聽到這裡,便又撅起嘴來,又問豆豆道:“你孃親還給你說過誰?比如你大伯家還有幾位哥哥姐姐?”
“還有別的哥哥姐姐麼?”豆豆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希冀來,“有弟弟妹妹麼?”
慕容熙兒不禁皺起眉頭,擡頭看向鳳瑤:“你沒跟他說過別人?”
“還說誰去?也就你的面子大,我才提給豆豆了。”鳳瑤又哪裡不明白慕容熙兒的心思了?分明就是一個爭寵的孩子罷了,便順了她的意,佯惱地道。
慕容熙兒果然開心起來:“算你有良心,不枉我逃出來找你玩。”一時開心了,又蹲下去逗豆豆:“叫姐姐。”
“姐姐。”豆豆乖乖地叫道。
“姐姐漂亮嗎?”慕容熙兒又問道。
豆豆老實地點頭:“漂亮。”
“豆豆,是我漂亮還是她漂亮?”這時,花露不願意了,走過來,拉了拉豆豆的胳膊問道。同時,不服氣地瞥了慕容熙兒一眼。誰呀?這樣沒禮貌,進門後連招呼也不打,十分目中無人。
卻是對慕容熙兒方纔的那句“這就是你與我皇叔的孩子麼”,並沒有特別注意。在花露耳中,“皇叔”卻等同於“黃叔”了。畢竟一個天家公主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卻是花露所料不到的。心中還想,難道豆豆的爹爹竟是姓“黃”的麼?
這一眼,充滿了挑釁和不滿。落在慕容熙兒的眼中,不由得眯了眯眼:“你是誰?”方纔沒有注意,此刻擡頭一打量,才發現院子裡竟然站着三名少女,模樣相差無幾,似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這是我聘來的三名繡娘,針線都是一等一的,難得是長得一模一樣,竟是三胞胎妹。我十分喜歡,索性就叫她們住家裡了。”鳳瑤最知慕容熙兒的脾氣,那是誰也輕慢不得的,便連忙拉了慕容熙兒坐到身邊,瞥了花露一眼,說道:“別理這個臭美的,平時就愛聽人誇她,竟是個人來瘋,見了人就要比一比。”
慕容熙兒如何聽不出鳳瑤的弦外之音,便朝三花打量兩眼,只見一個個年紀輕輕,心思淺顯,便沒放到心上,順着鳳瑤的力道坐了下來。
花露卻不樂意了,擰着脖子道:“夫人怎麼當着外人的面,下我的臉?我什麼時候人來瘋了?”
她只不過是見豆豆親近慕容熙兒,心裡有些嫉妒罷了,畢竟平日裡的時候,豆豆最是跟她親近的。眼下來了一個有着血緣關係的姐姐,又生得美,是不是豆豆以後都不親近她了?抱着這份心思,才問出了方纔那句話。
誰知,方纔那句話沒有惹惱慕容熙兒,這一句話卻叫慕容熙兒的神色一冷,黑白分明的水盈盈的大眼睛裡,射出來冷寒的目光:“誰是外人?”
花露被這冰冷的目光刺在身上,頓覺脊背一冷,卻是不服輸,不就是長得好看嗎?比夫人低了一輩呢,傲氣什麼?卻是往常被鳳瑤寵慣了,在花露的心裡,別人都是外人,想也沒想張口便要說道:“當然你是外人!”
然而話沒出口,便被花芯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按下了,然後賠笑着對慕容熙兒道:“便如那醉了酒的酒鬼,從來不肯承認自己喝醉了一般,這人來瘋呀,瘋起來也不肯承認自己瘋的,姑娘別跟她一般見識。”
慕容熙兒只見花芯態度如此,而且又是在鳳瑤的家裡,皺了皺眉,沒再計較。扭頭對鳳瑤說起話來:“不是說晚上有花燈可瞧?咱們什麼時候出門?”
鳳瑤便笑道:“可是叫你看笑話了,我們還沒有吃飯呢。等一會兒吃過了飯,咱們再出去耍。”
兩人口吻熟稔地聊起話來,只叫一旁被花芯捂住嘴巴的花露氣惱不休。夫人還說疼她們?怎麼來了一個漂亮姑娘,便理也不理她們了?
花芯只見按不住她,心裡那個氣,又是着急不已,便在她腰間掐了一把,低聲道:“你老實些罷!不知道這位是誰麼?”
花露捱了一記掐,疼得不行,然而人卻老實些了。只因爲花芯雖然常常與她不對盤,然而那只是姐妹之間逗趣罷了,比起花蕊,她們倆纔是親近的。只見花芯竟然狠下手掐她,便不掙扎了,撅起嘴問道:“她是誰?”
只聽耳邊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公主!”
花露沒聽清,皺着眉頭,又問了一句:“什麼?”
“傻子,這是公主殿下!”花芯咬着牙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花露不由得瞪大眼睛,心口撲通撲通跳了起來:“你說誰?公,公主?”
一雙眼睛瞪得滾圓,看向此刻正在與鳳瑤說話的少女。只見少女的身形隱在昏暗中,然而身姿坐得筆直,別有一番貴氣逼人。且那側臉美極,竟比鳳瑤還豔上三分,不由得心跳愈發快了。這樣優秀的女孩子,也只有天家公主了吧?
花露吞了下口水,此刻暗暗有些後怕起來。然而看到鳳瑤笑得淡然的神情,又不禁有些猶疑:“夫人怎的一點不怕?”見到公主,不都要跪下磕頭的嗎?花露心道,便懷疑地看向花芯。
花芯只見她不信,氣得癟了癟嘴,往地下一指:“你瞧那是什麼?”
按說花芯與花露的見識是差不多的,怎麼花露沒認出來,花芯卻認出來了?原來方纔,慕容熙兒走進來的時候,竟是花蕊對她身上穿的衣裳起了探究之意。
因爲曲裾的樣式是鳳瑤設計出來的,偏偏慕容熙兒身上穿的十分眼生,竟是她們都沒有見過的。又想到鳳瑤曾經出門幾日,來接她的人說話時帶着一股怪腔調,彷彿是宮裡來的人。
這一番尋思,便不動聲色地把慕容熙兒打量個遍。最終,目光落在慕容熙兒的腳下,只見那是一雙極秀美精緻的鞋子,奇在底子極高,竟有巴掌那樣高。而少女彷彿穿習慣了,竟然習以爲常,大步走來,如履平地。
這卻不是讓花蕊最驚訝的,她最驚訝的是,那鞋子十分眼熟,原是出自她的手!頓時間,不由得心口有些砰砰跳動起來。鳳瑤曾經叫她做了一陣子高跟鞋,且不似玩笑地道,那鞋子是送進宮給公主穿的。
此刻見了這少女的氣質風度,驕豔容貌,再見了這身穿着打扮,頓時真相呼之欲出。旁邊,花芯也隨着花蕊的目光看去,只見花蕊的目光在少女的鞋子上打量良久,便也探究起來。
三花往常都是住在一間屋子裡,最是熟悉不過,花芯只一眼便瞧出,這鞋子是花蕊做出來的!頓時,姐妹兩人相視一眼,全都謹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