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默垂下頭,良久良久的靜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擡起頭來,神色是古井水一般的平靜,“我們出去走走吧。”說罷,伸出了手。葉子衿沒有片刻猶疑,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任由他牽着自己,一步步朝前走。
院子裡,黃葉飛舞。
宋寧默忽而在屋檐下停了下來,仰面望天。
秋高氣爽,天空湛藍如洗。一望無際的天空,漂浮着幾朵白雲,不時有一對對南遷的大雁飛過天際。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的桂花香,葉子衿眯着眼,深深吸了幾口氣。心中的抑鬱也隨之消散在花香裡。
轉過頭去看宋寧默,他眼中仍有淡淡的哀傷,但比起曾經的悽楚無助來,神色已經緩和了許多。或許每個男人,都是一個孩子。葉子衿這樣想着,收回了目光,輕聲的笑:“我們要去哪裡呢?”
“四處走走吧。”宋寧默嘆息了一聲,“總覺得這裡憋得慌。”
葉子衿點點頭,依偎在他身側,就這樣靜靜的在屋檐下立了一會,便出了院子。好在宋寧默一向喜歡空曠之地,當初在置辦這宅子時,便擴展了許多。二人僅僅住了主院,其餘的院子,便都空了下來。
葉子衿早先懶怠四處走動,時到今日也不曾走遍這宅子。如今難得宋寧默有如斯興致,自然是要陪着他一起走走逛逛。仔細看時,才發現這陌生的院子裡,也有不少奇花異草。有些在國公府見過的,也有些沒見過,宋寧默倒是樂於替她一一講解,見她歪着頭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頭又化開了一陣歡喜。
哪怕是在秋季,沿途也開滿了豔麗的花朵。葉子衿嘖嘖稱奇的同時,又爲宋寧默當初建造這所宅子的用心所折服。也只有真正喜歡這地方的人,才能這樣的精心吧。放眼望去,又是一簇簇金色的菊花。
繞過花叢,眼前一亮。
清澈見底的水中,鋪滿了各色鵝卵石,各種顏色的金魚游來游去,自由自在。葉子衿命丫鬟送來了點心,自己掐成一小塊一小塊,投在了水池裡。那金魚一擁而上,惹得宋寧默也忍不住,掐碎了點心投食。
在這樣的環境下,葉子衿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或許宋寧默也是如此,臉色變得好看了許多,不似往昔的落寞。二人並肩走了許久,一直到宋寧默出聲:“累不累?我們回去吧?”葉子衿也着實累了,自然不會逞強,點了點頭,“回去歇歇。”
宋寧默摸了摸她的頭。
哪知二人才走到院子門口,就見紫苑慌慌忙忙的迎了上來:“小姐,國公府來人了”
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
葉子衿加快了腳步,果真見到了國公府的來人。
來報信的是青黛:“夫人前幾日吹了冷風,這幾日身子有些不爽利……”
葉子衿心頭跳了跳。
自二王妃過世後,她見着宋寧默悽楚的神色,愈發感受到親人的可貴,這時候卻聽說葉夫人病了,哪裡忍得住,當下就要回孃家一趟。宋寧默自然不會攔着她,一面命人去請太醫,一面溫聲寬慰她:“岳母身體一向好,這次也應該是小病,不必擔心……”
葉子衿何嘗不是如此想,不過事有萬一,她只怕自己耽擱了時候,也不及收拾衣裳,便急匆匆的出了門。宋寧默陪着她一起上了馬車,自馬車上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她的後背,讓她冷靜下來。
他的手,寬闊有力,帶着一陣涼意,就此讓她冷靜下來。
心頭仍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怎麼會突然病倒呢?”宋寧默緊緊抱着她,柔聲道:“或許是那丫頭太過心急,說錯話了也未可知。”葉子衿艱難的嚥了一口口水,白了他一眼。內心深處卻祈禱真如宋寧默所說,那便好了。
等到了國公府,也是一路疾走,終於到了正院。才撩開簾子,便聞見一陣藥香撲鼻而來。“娘怎麼了?”葉子衿快步進了內室,果然見葉夫人正半臥在牀上,莫媽媽坐在小杌子上,二人似乎在閒話家常。
見了她,莫媽媽慌忙從小杌子上站起身來,“二小姐回來了”似乎頗有些詫異的樣子。葉夫人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招招手讓她坐在炕沿上,“怎麼這麼快?”葉子衿掏出帕子拭了拭額頭的細汗,嗔道:“這還不是惦記着您……”
葉夫人撲哧一聲笑,“也不知青黛那丫頭和你是怎麼說的,我不過是着涼而已,吃過幾服藥就會好了,叫你回來只是讓你陪你大嫂說說話兒,她快生產了,緊張的緊,有人陪着,也好些。”
葉子衿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青黛面露羞慚:“都是奴婢會錯意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
葉子衿仍舊有些不大放心,“怎麼會着涼呢?”“前幾日站在風口裡吹了會兒,也沒什麼大事。”葉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朝門簾處看了看,“難不成寧默也跟着回來了?”“您說呢?”葉子衿抽了抽嘴角,“青黛那丫頭說的不明不白的,寧默還叫了太醫呢”
葉夫人和莫媽媽對視一笑,揚聲笑了起來。
葉子衿大窘,忙轉開了話題:“我這幾日也沒什麼事情,正好在家裡住幾日。”“寧默怎樣了?”葉夫人聲音有些遲疑:“應該很是傷心吧?”“可不是呢。”提到此事,葉子衿神色一黯,聲音也低了下去:“低落了好一陣子,最近才稍稍有所好轉,不過心裡刻在心頭了……”
葉夫人跟着唏噓了一回,“大王妃出家了,二王妃眼看着就熬出頭了……”
這種話題,葉子衿不願多說,坐了一回,便推說要去黃氏那裡。
葉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又命丫鬟去收拾屋子。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葉夫人才收斂了笑容,“他們回來的消息,就不要告訴二夫人了。”莫媽媽會意的點頭,“我省得。”“難得回來住幾日,也讓他們多幾天清淨。”葉夫人目露不屑,“這可不是給誰牽紅線的時候……”
莫媽媽沒有答話。
老國公爺喪期未過,二夫人卻明顯有些按捺不住了。眼看着葉子融就到了說親的年紀,至今卻沒有半點頭緒,如何讓她不着急?當初寄望於做寧王妃的葉子佩,如今理所當然是將希望寄託在晉王府的葉子衿身上了。
葉子衿出門去,已不見了宋寧默的身影,隨口便問屋子裡的小丫鬟:“姑爺呢?”那小丫鬟笑吟吟的答道:“方纔國公爺來了,見着姑爺,又聽說您在裡頭和夫人說話,便同姑爺下棋去了。”
葉子衿微微頷首,心裡有些欣慰。
繞過層層迴廊,到了黃氏的院子。和四個月前比起來,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黃氏已經九個月的身孕了,不日就要生產,面上總是掛着慈愛的笑容,儼然已經是爲人母的做派。無論走到哪裡,身上都掛着葉子辰擔憂的目光。葉子衿坐在窗前,託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二人。
或許是一時錯覺,明明是眼睜睜看着他們,眼前卻化開了多年以後自己和宋寧默相處的情形。胸口霎時涌出了一股暖意,只是看着黃氏高聳的肚子,又有些黯然。二王妃臨終之前,還心心念唸的絮叨着想要看孫子出世。
宋寧默雖說過有沒有孩子都不要緊,可難保不住他心裡會覺得孤寂,更何況堂堂世子,膝下無子,也的確有些說不過去。一念及此,便覺得心頭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葉子衿何嘗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只是葉家這一代,除去不曾婚娶的葉子融,曾經的寧王妃葉子佩,如今的葉子辰,子嗣都十分艱難。
或許是他們這一代的通病。
葉子衿着實不想步自己兄長和長姐的後塵。
一個女人的一生,若是沒有自己親生的兒女,總歸是不圓滿的。
如今是年輕,倒不急,等翻過今年,她就十五歲了,及笄的年紀。等到二王妃三年孝期過去,她就十八歲了。那時候,子嗣之事,也會被提到檯面上來吧。葉子衿是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和她分享一個男人,自然而然不會樂意替宋寧默納妾。
那種故作賢良實則一肚子苦水的事情,葉子衿是絕不可能去做的。
“想什麼呢?”黃氏打破了她的沉思,似笑非笑的暱着她,“難不成是在想姑爺?”“呸”葉子衿雙靨微紅,立刻還嘴:“嫂嫂還好意思說別人,就是在我這小姑面前,也和大哥卿卿我我了,也好意思?”
話音剛落,葉子辰輕輕的一拳已落在了她頭上,“你嫂嫂要生產了,不許惹她”拳頭並不重,落在葉子衿頭上也不過有如瘙癢,葉子衿卻偏偏吃痛的叫了一聲,“大哥偏疼嫂子,是不待見我這妹妹了”
哪知她脆生生的話音剛落,就聽院子裡傳來丫鬟的通報聲:“二姑爺來了”
葉子衿一愣。
就見對面黃氏投來揶揄的目光,“我說如何?”
最近看到太多關於食品安全的新聞,掐指一算,子夜二十年的人生歲月,不算長不算短,卻已經吃完了一整張元素週期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