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我們大小姐可真是出手大方。”二夫人眼中一亮,連聲稱讚:“當真是做了王妃的人,眼界也寬闊些,不比我們……”葉子佩面上有了一閃而過的得意之色。葉子衿卻想起了不知是誰說過的一句話,當一個人要靠着身外之物來顯擺自己時,必然是缺乏了什麼。
不過這句話,葉子衿也只能爛在心裡了。
眼見着葉子佩不時飄來的目光充滿了不屑與輕視,葉子衿抿了抿脣,垂下頭去,只裝作沒看見。若說她這種情況下,還能心如止水,那未免是自欺欺人。不過這時候她若是露出什麼不悅之色,那才更是讓人小瞧了去。
索性就這樣靜靜的立在一旁,不說一句好,也不說不好。
見三顆夜明珠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葉子佩顯得驕傲又自得,似笑非笑的望着葉子衿:“二妹,你覺得我的禮物如何?”“很好。”葉子衿淡淡的笑,至少大面上看起來十分溫和,似乎並未因爲她的夜明珠而氣急敗壞或者影響心情。
“我倒覺得子衿的這一百個福字更有心。”世子爺並沒有接過夜明珠,反而走了幾步,到了屏風前,細細看了半晌,笑道:“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這一百個福字要繡好,不僅是花費時間,還有心思。相比起來,夜明珠雖好,我卻更喜歡這份心意。都是一家人,禮物貴重與否,對於我而言,其實沒有什麼干係。”
葉子佩的臉色一剎那間變得十分難看。
葉子衿暗歎了一口氣,神色如常的望着桌上那幾碗熱氣騰騰的壽麪,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這一刻,她多麼希望那屏風,出自她之手。事實上她原本要送給世子爺的,是一塊硯臺。那硯臺雖其貌不揚,可自有它神奇之處,到了冬日,也不會讓墨汁凝結,對於喜好書法的世子爺來說,或許也是一份不錯的禮物。
不過現在既然有了這屏風。葉子衿也不打算多說什麼了。
“都來吃麪吧。”在這氣氛凝滯的當口,葉夫人適時開口。
幾個人都圍到了桌子前,拿起了筷子。那裝着三顆夜明珠的匣子,被羅媽媽輕輕放到了一旁的案桌上。這一頓飯,除了二夫人,人人都顯得十分安靜。葉子衿幾個是心情不佳,世子爺卻是本就不大喜歡說話,更何況這一桌子都是女人。
這壽麪看得出來,應當是耗費了不少心思。光是這麪湯,看起來就比從前的濃稠了許多,又加上不少香菇,調羹菜,肉末之類的,吃起來格外的香。世子爺食慾大開,吃完一碗,又命人送上了一碗,一連吃了三大碗才罷休。
見着他興致如此之好,葉夫人不由露出了幾分笑意,“喜歡就多吃些。”世子爺一口氣喝完了麪湯,笑着點頭:“這壽麪口味真好,以後也照着這法子做。”葉夫人撲哧一聲笑,“您說的倒是輕巧,若是您天天要吃,只怕就要將人折騰死了。”
世子爺咧着嘴笑,“不會天天吃……”
吃完了壽麪,葉子佩便起身告辭,絲毫沒有多留一會。葉夫人望着她匆忙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二夫人卻有些不大痛快,“哎呀,子佩怎麼走的這麼快”葉夫人瞟了葉子融一眼,已知道她來意爲何,轉過頭去,自吩咐丫鬟們收拾飯桌。
看着葉子融玲瓏的眉眼,葉子衿心念微動。只怕二夫人是想要讓葉子佩幫忙看看,這燕京城可還有什麼好人家。畢竟葉子佩身爲寧王妃,所來往的,也都是達官貴人,如果能讓她幫忙相看,說不定真能幫葉子融找到好婆家也說不定。
對於這事,葉子衿自然沒有什麼異議,畢竟姐妹嫁得好,對於她而言,即使不能幫襯,那也是葉家的體面。
世子爺聽着二夫人咋咋呼呼的,明顯的有些不悅,眉頭擰成了一團,“天昊呢?”二夫人神色一僵,說話都有些結巴:“二爺,去,去外頭喝酒了……”“成日裡就在外頭鬼混”世子爺輕斥了一聲,“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還沒個正形”
二夫人雖然趕在葉夫人面前說說話,可對於世子爺,一向有幾分懼怕之心,眼見得他出口教訓,朝着葉夫人望了好幾眼,只盼着她能出來打個圓場。哪知葉夫人根本沒有朝這邊看一眼,只站在桌前同葉子衿和黃氏二人說話,似乎不知道這邊出了什麼事情。
事實上世子爺聲音洪亮,除了這院子外頭的,只怕裡裡外外幾十個人,沒有聽不見的。
好容易等到世子爺訓完了,二夫人忙拉着葉子融就走了,生怕再多呆一會的模樣。
衆人散去後,葉子衿纔有空問到科舉之事,“小舅舅今年科考,結果如何?”“他說還好。”提起這事,葉夫人滿臉是笑,“你小舅舅自小聰明,現在就等着放榜了。”葉子衿也有好些年未見過自己這小舅舅了,可仍是由衷的爲他感到高興,“這可真是好事,也不知小舅舅現在是在燕京,還是回了餘杭?”
葉夫人就嘆了一口氣:“當初你小舅舅爲了你的死期,親自找到府上來,勸說你祖父。哪知他老人家冥頑不靈,你舅舅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當天晚上就回了餘杭。只怕這心結是就此結下了。
葉子衿想到五六千以前,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的小舅舅就舉着她跑來跑去,不知道多麼開心,多麼自在。到如今,爲了她這點事情,讓母親和舅舅勞心勞力,實在是於心不安。忍不住愧道:“都是我連累了小舅舅。”
“骨肉至親,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葉夫人摸了摸她的頭,“方纔的事情你也別放在心上,子佩這幾年心頭一直鬱結不舒,也不知怎的就變成這樣了。”都是親姐妹,況且葉子佩也沒有做什麼傷害她的事情,難道還當真爲了意氣之爭老死不相往來?
葉子衿就笑道:“我沒放在心上。”葉夫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子佩是個孤傲的性子,誰的話也不曾聽。唯有你,還聽得下幾句忠言。”葉子衿面上微燙,踟躕了片刻,還是主動將話頭挑了出來:“娘,我明天就該走了。”
等到世子爺的壽宴結束,就到了葉子衿離開的時候。
這事情沒有選擇,她可不希望因爲自己在國公府耽擱了幾天,氣得國公爺出個什麼好歹,那時候身上這黑鍋可是無論如何都卸不下來了。
葉夫人臉色一僵,強忍的眼淚落了下來,“你纔回來幾天……”葉子衿慌忙掏出了帕子遞到了她手中,“常言說得好,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離離合合,乃是常事……”話雖如此說,還是掩飾不了葉夫人心中的悲愴。
這一次送別,葉夫人顯得比上一次還要神傷,仍舊是早早的便帶着丫鬟們開始收拾。
因着要趕路,葉子衿早早的便歇下了,等到半夜醒來,猶見着葉夫人在燭光下替她裝吃食。這幾個月來,無論苦累或是寂寞或是遭人非議,都沒有哭泣過。可就在這一瞬間,她心中一酸,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
又不敢讓葉夫人聽見,只將臉埋在枕中,用力捂住脣,無聲的哭泣了一陣。直到淚水浸透了枕頭,她心中的酸楚,仍不能舒緩萬分之一。事實上並沒有覺得委屈,只是心頭有一處,有如細針劃過一般,讓她生疼生疼。
唯恐第二日被人瞧出個什麼好歹,忙將頭埋在了被子裡,強迫自己不再哭泣了。否則到了天亮以後,眼睛紅腫着,任是誰也能看出些端倪來。雖然如此想,眼角還是溼潤潤的。葉子衿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若是能回到燕京城來,也免得孃親如此的勞累。
只是這一日,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縱使葉子衿百般不情願天明,然而當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櫺的時候,她還是無可救藥的從牀上爬起來了。葉夫人顯見得沒有睡好,眼中都有些血絲,強笑道:“東西我都替你收拾好了,也都裝上馬車了,你只管用過早膳再走。”
葉子衿心中一酸,忙垂下頭,飛快眨了眨眼睛,食不知味的吃了些點心,便起身告辭。黃氏慌慌忙忙的帶着幾個小丫鬟,個個都揹着幾個小包袱,“子衿,這些帶着,路上餓了吃”葉子衿忙命宋媽媽收下了。
葉夫人一直送着她出了垂花門,又攜了她的手,“子衿,你放心,娘馬上接你回來”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就要淚灑揮別了,葉子衿強忍着痠痛笑道:“我等着。”黃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過些時候,你大哥會去看你的。”葉子衿微微頷首,咬了咬牙,轉身欲走。
只是等她一轉身,一個小丫鬟幾乎衝到她懷裡來。葉子衿站立不穩,幾乎跌倒,好在紫蘇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大怒道:“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