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從兵力上來分析,弘光之後的抗清力量在永曆八年達到了最強,理論上,抗清武裝可以拉出四十萬以上的軍隊來,秦藩約有十五萬,晉藩、瓊藩各四萬,合衆國八萬,延平藩四萬,加上朝鮮的沈器遠、夔東一帶的抗清武裝,四十萬是隻多不少,即便只算能戰敢戰之精兵,抗清武裝也能湊出一支超過十八萬的強軍來,發起滿清絕難抵擋的攻勢,但目前來說,這些軍隊處於四分五裂的狀態。
只有合衆國與瓊、晉二藩的聯盟是堅實有力的,除此之外,其他抗清武裝都是各自爲戰,而李明勳在解決東南之事之後,最希望做到的就是把這些武裝統一在一杆旗幟下,只要做到了,驅逐韃虜只是時間問題,而顯然,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處於貴州安龍府的那位元首大舅哥,永曆天子。
而李明勳從泗礁山返回香港之前,前往了臺北,接去了安化公主,李明勳的意思很簡單,希望迎接永曆天子於肇慶,爲李明勳和朱妤姝主持大婚,當然,這只是一個理由,李明勳的真實意圖是把永曆天子從孫可望的控制下解救出來。
實際上,永曆天子只是一個木偶,但卻可以聯合所有抗清武裝,關鍵在於操控木偶的那個人,而目前來說,只有李明勳、孫可望和鄭成功有這個意圖,當然鄭成功實力不濟,無需再提,孫可望此人,心胸狹窄,非成大事之人,其連義兄弟李定國都容不下,更不要說其他人,所以,最適合的局面是,永曆天子坐朝肇慶,李明勳實際操控一切,如此局面,驅逐韃虜五年可期。
但很顯然,這是非常困難的,但李明勳願意去嘗試,原因很簡單,兩廣會戰消耗了太多的資源,無論是滿清還是中明聯軍都需要休養生息,準備再戰,相持的局面會一直持續到雙方中某一方獲得發起會戰的充足資源爲止,李明勳認爲,短期內,滿清不會發動對兩廣的攻擊,他有充足的時間去運作這件事。
明末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各部都在各自爲戰的根本原因在於,每個人都想反清,但每個人又都不想復明,反清是生存問題,因爲各部都是滿清的敵人,而復明則是利益問題了,唯一能夠兼顧各方勢力的就是合衆國,如今朱明還有秦、晉、瓊、鄭四藩,李明勳爲四藩各留了一個元老的位置,目前瓊、晉二藩都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但其餘二藩卻是裹足不前,鄭成功不想屈居人下,更不想屈居李明勳之下,而孫可望,直接有稱帝的想法,合衆國給的,都不是他們想要的。
而如果再降低標準,那就是實行分封制,在驅逐滿清恢復中原之後,不僅給予其元老之位,還實封土地給這些藩主,但這就造成了巨大的社會問題,藩主爲了保護利益,肯定要維持軍隊,而維持軍隊就要對抗中央權力,在目前合衆國的共和制體制下,在漢地十八省地盤實行實地分封絕對是開歷史倒車,還會造成大分裂,因爲其他的元老也會要求分封。
避免分封制又能實現抗清大躍進的就是不管國別政權,由合衆國全力支持明國藩鎮,打造一個大型的聯盟,不管地盤、利益之爭,大家先協力抗清,把滿清消滅,至少收復江南、中原之後,聯盟之間再劃分利益。可以想見,最終結局就是各建各的國,然後再打十年二十年的統一戰爭。
最後一個辦法是瓊、晉二藩許多官員和將領的想法,但是他們弄錯了一件事,以爲滿清是合衆國的最終敵人,其實不是,合衆國這個共和制的資本主義國家最大的敵人是封建王朝和維持封建王朝的地主士紳團體,只是恰好,目前中國的地主士紳支持的滿清,所以合衆國的敵人是滿清,如果沒有滿清,合衆國的敵人將會是朱明,對於合衆國來說,最好的局面是藉助這場戰場把滿清和朱明一塊消滅了,而不是反清復明再滅明,在合衆國的精英階層眼裡,選擇第三條路,還不如坐視滿清把朱明的殘餘勢力全部消滅,在這段時間積蓄力量,然後反攻大陸,解放全民族。
精英階層們很清楚,反清比滅明容易的多,中明之間的矛盾是階級矛盾,而中清之間除了階級矛盾之外,還有民族矛盾和戰爭仇恨,後兩者更能掀起反抗熱潮,獲得大陸民衆的支持,而只有階級矛盾的情況下,想要贏的戰爭,必須證明階級的優越性,且不說這個很難,需要很長時間,就算證明了在這個信息閉塞,人民知識水平低下的時代,誰人知道,誰人又信呢?
抗清御虜,是過程,是手段,是口號,但絕對不是目標。無論在任何時代,每個政治人物都會把大義掛在嘴邊,好像他們的一切都是爲了全體人民,爲了中華民族,爲了自己的國家而做,實則不然,每個政治人物都是爲自己身後的利益集團服務的,所以任何戰略必須得到這個利益集團的支持才能夠實行,理想主義者總會喊出團結必勝、人民必勝等一系列的口號,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任何計劃的實施都需要資源,而能民族、人民是拿不出這個資源的,或者拿出來,把資源聚集在一起的成本和效率也是低的可憐,所以,在科學技術和生產力低下的古代,只能靠利益集團,有了他們才能去凝聚民族和人民的力量。
所以,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經略西南是合衆國爲首的抗清盟軍首要目標,在此基礎上就是經營兩廣提升瓊、晉二藩和合衆國陸軍的實力,爲接下來的戰爭做準備。
兩廣或者精確的說珠江三角洲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地理區間,嶺南與嶺北之間間隔着層巒疊嶂一般的山嶺,崎嶇難行的道路和通行能力很弱的水路很難在這個時代支持大兵團作戰,無論對滿清還是合衆國都是如此,如今雙方都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少量的兵馬根本不足以撼動敵人的防線,無論從湖廣進攻兩廣,還是從兩廣進攻湖廣都是如此,雙方各自背靠一個經濟中心和人口密集區,進攻者總是要付出更大的付出,崎嶇的山路和惡劣的交通不僅損耗大量積蓄的資源,還會讓兵力難以有效的投送,誰進攻誰吃虧是必然的。
滿清擁有更大的體量和更充裕的軍隊,但是面對艱難險阻也需要積蓄更多的能量,而對於合衆國來說,戰略上處於防守更加有利,畢竟沒有珠三角的支持,從湖廣、福建進攻兩廣,很難支持一支超過十萬規模的軍隊,如果沒有這個數量,進入兩廣便是送死,而合衆國應該儘可能在距離珠三角近的地方防守,讓滿清的力量更多消耗在漫長的補給線上,當然,這是在大會戰時期,如果不展開重兵集團,控制的地盤越多,深入敵境越深,才能爲經營兩廣贏的更好的環境。
在大會戰一時半會不會展開的情況下,經略西南是最好的戰略,遠勝過進攻福建或再闢山東戰場,而在這個過程中,還能從軍事、政治和經濟三個方面對瓊、晉二藩進行潛移默化的改造,經略西南成功還好,若是不成,有這兩藩在,大事仍可期。
如果能佔領雲貴高原,就能逼迫滿清分兵把手數千裡交界線上的出山路口,迫使其分兵,以雲貴爲基地,前出四川就能再獲得一片地理封閉區,繼而可以順江而下,攻取湖廣、江南,收復南方半壁江山,而如果選擇東進福建,那麼越往東、北,就越靠近滿清的核心區域,對滿清也越有利,再闢山東戰場亦然。
李明勳首先對孫可望發出了第一輪試探,那就是派遣使者前往貴州,李明勳派遣了兩路使者,一路前往貴陽城,直接面見孫可望,一路則遣人去了安龍府,面見永曆天子,李明勳的要求還是希望永曆天子前往廣東爲李明勳與朱妤姝主持婚禮,繼而達成天子移蹕肇慶的目的,最終的結局是掌握天子,並且威逼利誘孫可望以秦藩藩主的身份,加入抗清盟軍,李明勳則讓盟主之位予永曆,擔任盟軍總司令一職,實際掌握抗清力量。
結果非常可惜,使者在安龍府根本沒有見到永曆天子,如今的西南政令自秦王出,安龍的大明政權只是一個空架子,實權被孫可望派遣的提塘官張應科、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和司禮監掌印太監龐天壽三人掌握,安龍府內,但凡朝廷內外機務,惟執事力爲仔肩,若有不法臣工,一聽戎政、勇衛兩衙門參處,以息其紛囂。(馬吉翔以文安侯執掌戎政事,龐天壽提督勇衛營),不光這三人,就連安龍知府等人一併是孫可望安排監視朝廷的。
前往安龍府的使團被提塘官和安龍知府派人,一併護送前往了貴陽,交由孫可望處置,而孫可望對李明勳所提結盟、聯軍和援助之事一概置之不理,直接把使者打發回了香港,使者返回之後,孫可望又派遣大學士吳貞毓爲首,文安侯馬吉翔爲副的禮官團前往肇慶,宣慰瓊、晉二藩,並且禮成公主大婚之事。
這便是孫可望的反擊,先迫使李明勳與安化結婚,以免其繼續以此事爲由移陛天子。
使團抵達肇慶,以收復兩廣之功旌獎將士,發銀兩萬兩,另按晉王定國所請,封劉文秀爲蜀王,且封瓊藩林士章爲粵國公,袁時中爲廉國公,黃蜚爲潮國公,使團本想賞賜惠藩、忠貞營等藩鎮,卻發覺其或已入藩,或已離國,只得作罷。
在肇慶宣慰完畢,使團前往廣州,籌措公主大婚之事,此番李明勳成親,便是在廣州城中舉辦,一面是東番國主,一面是大明公主,自然不能太過於敷衍,吳貞毓作爲首席大學士,能爲李明勳操辦此事,也見朱明朝廷對此事的重視,雖然一切都是孫可望的授意,但也可以看出,孫可望也不敢在這種事上耍弄計謀,挑釁合衆國,面對盟軍方面的各類要求,孫可望更多處於防禦姿態。
李定國的晉王府是以前的平南王府,吳貞毓隨李定國入內,但見府內花草、假山一類修身養性之物早已剷平,魚池、湖泊俱已填平,空落落的院子裡,擺滿了各類甲械兵器,並有上百士卒在操練火器,乒乒乓乓,槍聲不斷。
“哎呀,早聽人說,秦王擅治國,晉王長練兵,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吳貞毓當着幾個僕從的面,大加稱讚西營兩大藩主。
李定國笑了笑,說:“本王是粗鄙之人,那些花鳥魚蟲,看的都是頭疼,不如拆了用作練兵場,平日多多操練,哪日韃子再來,也好多多殺敵立功,報效天子呀。”
吳貞毓捋須微笑,道:“那今日卻是耽擱晉王殿下了。”
“您這話說的,王府雖然粗俗,但一杯茶還是能奉送的,大學士請。”李定國在前面帶路,直奔正堂而去,那幾個賊眉鼠眼的僕人也想進去,被李定國的手下攔住了,呵斥道:“大學士在我家王爺府上喝茶,還需要你們伺候麼,滾遠一些,這裡有我們便是了。”
僕從被推搡的遠遠的,吳貞毓臉色微變,說道:“讓殿下見笑了,家中僕從刁滑,收了那位的好處,已然成了探子了。”
李定國冷笑一聲:“一個馬吉翔不夠,還要弄這些腌臢來,孫可望忒也陰謀手段了。”
吳貞毓道:“外藩專權,奸臣滿朝,國不將國啊。”
李定國臉色依舊,心中卻是冷笑,我不這也是外藩麼!
吳貞毓擺擺手:“暫且不提此事。晉王,此番東番李氏來廣州成婚,此乃天賜良機,不知晉王可有把握,擒得此番酋,挾其以令東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