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勳的話如同給平靜的海面扔了一枚水雷,巨大的反應甚至要掀翻元老院的屋頂,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都興奮的叫喊起來,他們揮舞拳頭,相互抱住,慶賀這一值得慶賀的時刻,這羣合衆國最有權力的人都清楚,合衆國最危險的時段已經過去了!
而安靜下來的人們對於合衆國將要面臨的戰爭更有信心了,只要不海陸同時開戰,合衆國必勝。
最終,李明勳讓侍從室的人領着幾個老先生去了國庫,縱然他們嘴上說不用,但實際還是想親眼見證一下合衆國目前的財政狀況,勝利可以給人信心,但是沒有什麼比金山銀山更讓人心安了。
老先生們走後,這些人的子侄、代理人走進了會議室,臉上掛着羞愧,雖然他們的父輩祖輩在元首面前表現出了足夠的忠心和豪邁,但業餘的作風還是讓衆人臉上掛不住,李明勳招招手:“老先生們也是爲國擔憂,怪罪不得,諸位,我們討論一下戰爭貸款的事情吧。”
李明勳在議會推動的戰爭公債議案基本得到了議員們的支持,元老們出面說服是一回事,最重要的還是議員們沒有選擇,加稅與借貸,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選項,如果加稅,那麼這些議員很有可能會失去權力,而借貸的關鍵要素在於合衆國有沒有能力如期還債,根源上講,有沒有把握取得戰爭勝利,只要勝利,無論是清算大陸士紳還是擴大的稅源,都可以還款。
現在海上的戰爭告一段落,合衆國可以集中力量進行陸地決戰,勝利更添三分。
程璧作爲合衆國第一代銀行經理人,自然不會跟着那羣沒見識的老先生去國庫,他留在這裡,利用自己的專業素養與元首的關係,充當調停人和潤滑劑的作用。
“閣下,這次戰爭公債,合衆國政府準備以什麼爲抵押呢,是大本營及海外行省的國有資產,還是未來清算士紳所得的不動產?”程璧開門見山的問道。
這也是眼下這些銀行經理人關心的幾個問題之一,以什麼爲抵押,決定着戰爭公債的利息,要知道,無論是爲合衆國提供第一批貸款的私營銀行,還是公債的主體——全國國民,在購買公債的時候,必須要考慮收益率和風險的問題,而大陸與海外的資產的風險則完全不同,說白了,大家能想到的最差情況就是大陸崩潰,滿清或者朱明獨佔大陸,因此如果以海外國有資產抵押,那麼風險就很低了,公債的利息會壓到百分之七以下,或者只需要超過目前合衆國主流銀行貸款的百分之五的貸款利率就可以了。
如果是以未來合衆國解放滿清佔領區的國有資產或者清算所得爲抵押,那麼利息就很高,衆人都知道,印度洋海戰消息傳來的正是時候,如果沒有海戰勝利的消息,各家銀行商定的公債利率就不能低於百分之三十五,既然海上無戰事,那麼在大陸獲勝概率更高,風險更小,利率可以酌情降低到百分之二十五,如果能與歐洲各國達成和平協議,還能降低幾個百分點,但總歸不會低於百分之十五。
這個利率實際並不高,至少相對於歐洲那些借款打仗的國王來說,甚至於比國內一些商業行動的利率還要低,要知道,印度的權貴向前往東南亞做買賣的商人借貸,利率維持在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二百左右,同樣,合衆國海商從大本營融資前往印度貿易,利率也在百分之四十左右,而巴拉望開發公司發行的債券,也是一半以上的收益率。
“不,這一次發行公債,沒有抵押,如果說要用的話,也是以國家信用作爲抵押。”李明勳當即說道。
“這......這與過往不符呀。”當下便是有人迴應道。
實際上,合衆國進行過幾次商業貸款,都是以國有資產作爲抵押,大部分時候可以還,但少部分不還,權當是處理不良資產,比如中華遠洋集團第一次前往歐洲的貿易,就拿合衆國的在溪心地的國有棉紡織企業作爲抵押,雖然收益足夠還清貸款,但最終還是拍賣了那些紡織企業,原因就在於,元老院努力讓這個行業私營化,而因爲私營資本的介入,這行業的利潤已經很低,相反還要養活大量的國有員工,屬於不良資產。
“過往是過往,現在是現在,現有的國有資產和企業已經是維護合衆國國家安全的最低標準,是無論如何不能再出售的,至於將來大陸的清算所得,若是讓金融資本操縱,實在不妥當。”李明勳簡單解釋道。
隨着國內的資產階級的崛起,這些資本家對於合衆國的國有企業壟斷越來越不滿,而合衆國的壟斷企業是李明勳力主的,一是爲了國家安全與穩定,別的不說,最大的糧商就是國企,掌握着最多的糧食,一旦出現糧食價格上漲,立刻就調集糧食補充,即便是聯合艦隊跳梁印度洋時,合衆國糧食價格依舊維持了穩定。
而除此之外,還是爲了獲得利潤支持戰爭,比如中華遠洋集團壟斷了前往歐洲的貿易線路,用法律規定,合衆國商人的商船不得出現在大西洋以維護壟斷地位,但是隨着成本上漲和歐洲東方商品利潤下降,壟斷所得利潤也逐漸下降,合衆國資本家已經打通了從檳城到印度、紅海、奧斯曼、熱那亞到歐洲的古代絲綢之路,在去年,數百海商上書,要求合衆國改善與奧斯曼的關係,不再對南洋的小蘇丹國進行攻伐,而目的竟然是雙方關係改善後,兩國商人準備挖掘蘇伊士運河,這着實把李明勳嚇了一跳。
正因爲如此,合衆國的國企不斷改革,向全社會開放,合衆國在絲織品、遠洋商船、遠洋貿易等方面的壟斷在下降,合衆國私人商船早就開到了歐洲和北美洲,但合衆國依舊壟斷許多命脈產業,最關鍵的就是軍械生產、蒸汽動力設備、鋼製品冶煉,等需要保密的高技術行業,到了現在,依舊是不能再改革了,說白了,如果以現有國有資產進行抵押,將來還債不起,李明勳也不會坐視這些產業被拋售、拍賣的,即便是賴賬。
而以清算所得作爲抵押雖然不會危害國家安全,但是會導致大量的國有資產流失,前些年陸軍出入沿海各省進行的清算就可以看出來,那個時候清算來的主要是容易攜帶的貴重物品,但是除了金銀之外,諸如古玩字畫、名貴傢俱、耕牛騾馬等東西,都需要民間力量協助清點拍賣,那些貪婪的傢伙甚至於能把銅器按斤賣,字畫按張出售,造成大量繳獲所得被賤賣,這一次,如果還以清算所得作爲抵押,那至關重要的房產和田產豈不是也要低價出售呢?
衆人小聲討論一會,看向程璧,希望他能幫着說一嘴,程璧想了想,總歸也是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平衡,但是他對李明勳很瞭解,李明勳決計是不會虧待衆人的。
程璧的眼光確實看的長遠,李明勳發行戰爭公債是爲了籌款不假,但可不僅僅與此,要知道,眼前這些經理人和方纔出去的那些老先生,其背後的家族、銀行和勢力代表着合衆國僅次於國家公器和元老們的力量,在民族解放計劃將要取得成功,也就是要改朝換代的時候,即便這些人是合衆國的基本盤,也要施以恩惠進行拉攏。
“閣下,我想方纔出去的老先生們都知道,您向來是不會虧待幫助您的人,您也說過,誰爲中華事業效力,必得福報。”程璧笑着說道。
李明勳點點頭:“當然,這一次發行的戰爭公債,元老院和議會的意思是,以國家信用作爲抵押,利息定在百分之七點五,但與以前不同,這次的公債債券可以在交易市場進行合法的公開交易。”
李明勳把原定的利息又降低了百分之一點五,蓋因大艦隊取勝。
“可以交易!”當即便是有人站了起來。
說白,這羣銀行經理人最擔心的是銀行買了合衆國的公債,資金被套住,缺乏流通資金,導致經營失敗,爲了避免這種情況,只能減少購買,但考慮到合衆國軍事實力和對未來的信心,百分之七點五的利息也是大有賺頭的,減少購買公債就是大受損失。
但可以公債可以自由交易就不會有問題了,手持公債的人和銀行可以把這種信用十足的債券當成抵押物,融獲更多的資金,而隨着合衆國在大陸的戰事取勝,公債會越來越值錢,無論是銀行還是個人持有人,這都是資產的快速升值。
但是這種方式也有一種風險,那就是公債的價值是和合衆國戰爭是否勝利或者說順利是息息相關的,如果戰爭失利,公債會貶值,如果失敗,那就會變成廢紙,而因爲沒有抵押物,所以得不到任何賠償。
而李明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作爲國家元首,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未戰而先言敗是任何一個統帥的及格標準,可以說,按照李明勳的戰爭計劃,經費有兩種來源,部分是前期積累所得,部分是戰爭公債,也就是說,如果真的可以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合衆國得到的將是天下,而如果失敗了,合衆國也不會因此欠債或者分崩,信用受損又能怎麼樣,公債持有人難道還能推翻合衆國,坐視滿清登陸大本營嗎?
成功了,公債持有人與國同輝,失敗了,公債持有人也只能與國同進退。
“我這裡有一千萬兩公債的認購資格,諸位如果願意,可以自行認領,對了,爲了答謝衆人遠道而來,認購結束之後,我會讓人發佈大艦隊勝利的消息。”李明勳輕輕敲了敲桌子,又讓衆人興奮了一把,先發公債再升值,這簡直就是在送錢呀。
戰爭公債的問題就此解決,李明勳爲民族解放計劃解決了最後一個難題,晚宴上,回大本營述職的陸軍司令高鋒聽說了一個小時就發行了一千萬戰爭公債,臉都抽筋了,他問道:“閣下,這合適嗎,借錢總歸是要還的。”
李明勳沒有向這個金融知識匱乏的老友解釋,而阿海卻說:“高叔,你若真擔心,就多打勝仗,戰場上的勝利是最好的解憂藥劑。”
高鋒道:“陸軍很想知道,我們與歐洲人能否達成和平協議,特別是荷蘭人。”
李明勳想了想說:“肯定可以,大部分做一點妥協就是。”
這次殖民者聯盟有好幾個國家,但真正難以搞定的就是荷蘭,畢竟其在東方的利益很多,而尼德蘭聯省共和國又非常依賴東西方貿易,相反,法國與丹麥只需要用貿易權就能打發了,而西班牙也只有半個菲律賓都督區了,李明勳說道:“高鋒,大陸戰場就要偏勞你了,這件事我親自操刀解決,這個夏季,我需要你的軍隊和物資必須全部到位,秋冬季節發動攻勢,特別是秋季,要一戰而定乾坤!”
“是,閣下,我向您和元老院保證!”高鋒敬禮後,認真迴應道。
李明勳在晚宴上與向幾個熟識的人敬了酒,中途便是退出了,來到書房,見馬東來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茶水已經沒了色彩,他笑道:“東來,久等了吧。”
“算不上久等,無聊就看了看君華的作業,小小年紀,文采斐然呀。”馬東來笑着說道。
李明勳倒是有些不悅:“或許當初就應該讓給他請一個儒學老師,現在學的像一個老學究,整日的之乎者也,理學心學,學這些有何用?東來、阿海,你們當初連字都不認識,如今也作不出七言絕句,何曾耽擱你們治世牧民呢?”
馬東來笑了笑:“老師這話並非全然有道理,我與阿海閣下幼年不識字,就有如今的局面,如果年輕識文斷字,或許能更勝一籌呢。”
“你呀,肯定是你師母讓你說情了,罷了,不提這個,說說,吳三桂那邊是怎麼回覆的。”李明勳不在糾結,進入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