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卑職考慮不周,甘願領罰!”馬凱峰聽完了高鋒的咆哮,當即說道,他雖然是北洋戰區參謀部出身,但卻在大本營多年,有一定的政治覺悟,他很清楚合衆國內部少數族裔與主體民族之間的關係。
因爲合衆國國民和公民身份的獲得不僅需要稅款明細,更需要語言、文字和文化的考覈,所以合衆國內部佔據政治上層和經濟主體的民族必然是漢民族,但不可否認,合衆國脫胎於社團,社團在初創階段就吸收了大量的少數族裔,實際上,滿清一直攻訐合衆國的‘輿論炮彈’中,就將合衆國定義爲蠻夷,因爲合衆國高層之中不僅有西蒙斯、多亞、李山這種西洋和馬來人種,就連李明勳、林誠、阿海、馬東來等一干開國元勳也都是海外華人。
實際上,不光是滿清,就連朱明內部的士紳文人也這般看待合衆國,在他們的嘴裡,合衆國與滿清別無二致,都是韃虜蠻夷,區別只是一個是白山黑水出來的野人,一個是南洋海外誕生的異種,這種宣傳在華夷之辯盛行的明末是很非常有市場的,也正是因爲如此,高鋒爲代表的元老院一直避免淪陷區百姓誤會合衆國。
相對於有些政治頭腦的馬凱峰,武行根本不當一回事,他咧咧嘴:“這怎麼了,不就是用了一些外族士兵嘛,若是不能用,爲什麼讓他們當兵,還讓他們來山東打仗,老高,你這大題小做吧。”
高鋒見武行那個樣子,氣不打不一處來,一拍桌子喝道:“讓外族士兵打仗和讓他們做憲兵完全是兩碼事,用你的豬腦子想一想,你是能接受一個馬來士兵爲中華民族解放犧牲,還是接受他監管控制你的生活,前者是事蹟,是美談,後者帶來的只有民族的隔閡與矛盾!”
不管衆人願意不願意,接受不接受,合衆國現在和將來必然都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李明勳想要用文化和文明把這些民族捏合成一箇中華民族,但首先要處理的就是民族之間的矛盾與隔閡,特別是合衆國將要入主中原的今天,正如高鋒方纔所言,一個異族士兵出現在東方大陸的戰場上,如果挺着胸膛,擎着刺刀面向滿清韃虜和封建餘孽,這就是一個奉獻與犧牲的形象,如果雪亮的刺刀和堅韌的皮鞭面向老百姓,哪怕是作惡多端的地痞惡棍,也會被不懷好意者勾連上作威作福的字樣。
“好好好,你這大道理是一套一套的.........。”武行頗爲不在乎的說道。
“你給我老實點,立正!”高鋒見他還是吊兒郎當的模樣,命令道。
武行昂首挺胸,立正站好,他見高鋒如此堅持,如此認真,便明白了,或許這被他認爲是細枝末節的小事真的很重要,武行迴應道:“長官,陸軍第二軍武行,聽從您的指揮。”
馬凱峰小心問道:“閣下,大錯鑄成,不知當如何改進?”
高鋒道:“把這些海外援軍全部調遣到前線,武行,從你麾下的三個陸軍師裡各地抽調一個營交由馬凱峰指揮,另外,馬凱峰,你立刻吩咐下去,告知本地的商賈、庶民地主和富農階層,無論是膠州的,還是山東其他地方的,山東軍管會很快就在山東開科,一應待遇和章程,與福建一樣。
另外,你也讓人準備一下,一個月內,大本營和福建、兩廣派遣的幹部隊伍也就要到了,馮益輝也會在本個月內趕到,你要協助他,建立本地的秩序。”
馬凱峰點頭稱是,他知道,馮益輝是老資格了,當年便是登萊軍管會的主任,如今再戰山東,光復全魯,馮益輝順勢出任山東行政長官也是理所當然的。
商定完這件事,高鋒招招手,讓二人坐下,高鋒先問道:“青州韃子大營那邊情況怎麼樣?”
“兵馬錢糧不斷增加,外省來的援軍倒是不多,但山東本地士紳派遣了不少民團鄉兵前來,這是要和咱們打到底了。”武行直接了當的說道。
正如滿清不太瞭解合衆國的軍事實力一樣,合衆國一直對滿清的軍事力量心存警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士紳所掌握的團練力量,這些人或許沒有八旗和精銳綠營的戰鬥力和甲械精良,但卻都是本地人,上下一心,知根知底,而且數量衆多,或許團練在大兵團決戰中發揮不了多少正面作用,但可以爲滿清遂行運輸、護衛等任務,還會破壞光復區的安定,打擊軍隊的運輸線。
而地方團練一度影響了合衆國對滿清的戰略,當初選擇進攻山東,而非江南,便是爲了避免過早的觸碰東方大陸紳權最重的地方,在廣袤的山東和中原地區,陸軍可以用精銳的騎兵掃蕩清剿那些團練武裝,他們的城寨塢堡也絕擋不住合衆國的火炮,而水網密佈的江南則完全不同,在那種地形下,無論陸軍和海軍,所擁有的技術和兵員素質優勢都難以發揮出來,實際上,內河水戰一直都是薄弱之所在。
“我們的內線送來的消息,張存仁一直向北京求援,目前來說,北京已經扣下了原定給嶽樂和吳三桂的軍餉,還向張存仁保證調遣精銳的蒙古騎兵參戰,雖說滿清尚且不知道我們的實力和真實意圖,但看樣子也準備奮力一搏了。”馬凱峰接着說道。
高鋒道:“這正合我的心意,與其和韃子你來我往的亂打,還不如真刀真槍的決戰一場,省時省力,武行,你的兵馬還是要收縮,不要多與青州的清軍接觸,一個弄不好,這些傢伙後撤了,平白還是咱們吃虧。”
武行點點頭,他的作戰經驗非常豐富,雖然青州大營爲滿清提供了地利優勢,但在陸軍的炮火面前,這種優勢早已乏善可陳,但如果清軍後撤到濟南甚至於背靠運河的臨清,那平白把陸軍的補給線增長了數百里,這麼長的補給線不僅會損失大量的物資,還會受到士紳團練的襲擾,得不償失。
部署完前線,高鋒問出了埋藏心底的一個問題:“聽人說,韃子皇帝有親征的可能,你們可有準確的消息?”
馬凱峰與武行相互看了一眼,二人都是搖頭,馬凱峰說道:“卑職不知道韃子皇帝有沒有這麼計劃,但是......如果滿清了解了我們的實力或者知曉了咱們的計劃,我想韃子皇帝肯定會親征的,畢竟這是決斷生死存亡的一戰,清廷不會把寶壓在一個張存仁身上,畢竟奴才終究是奴才。”
高鋒也是這般考量的,目前的滿清宗王已經凋敝殆盡,除了負責東南方向的嶽樂,已經拿不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了,而皇帝福臨一直很有進取心,這種決斷滿清生死存亡的決戰,斷然是不會假手他人的。
“如果韃子皇帝真的親征,我們怎麼辦?”高鋒問道。
武行一時愣住,想了想說:“該咋辦就咋辦,最好韃子皇帝把剩下的兵馬都帶來,在青州轟轟烈烈的打一場,畢其功於一役,一仗就覆滅滿清,豈不美哉!”
高鋒無奈搖頭,馬凱峰卻從高鋒方纔的話裡感覺到了些什麼,他試探問道:“長官的意思是......韃子皇帝親征,我們是不是要稟明元老院,請元首閣下坐鎮山東?”
“有必要嗎?”武行滿不在乎,高鋒點點頭:“很有必要!”
馬凱峰低聲向武行解釋道:“武將軍,若真如你所說,畢其功於一役,這潑天的大功,高長官未必能承受的起,就算元首不來,也該有元首之子坐鎮,您要清楚,此戰若勝,陸軍就會打進北京城,那裡不僅是三百年來元明國都所在,還有一尊皇位等待真正的主人.........。”
武行便是再蠢,此間也是明白了,有些榮耀註定只屬於一個人,任何外人的分享都不利於穩定和團結,特別是外界瘋傳元首要稱帝的時候。
巴達維亞。
“閣下,我不同意您對合衆國的妥協,我們失去的太多了,十七位紳士絕對不會滿意的。”科隆在馬特索爾科的辦公室裡咆哮着,但是這位總督大人的意志堅若磐石,任何的反駁都不會讓其動搖分毫。
“我支持科隆先生的意見!我們已經失去了對肉豆蔻、丁香等高等香料的壟斷權,如果再失去對殖民地的絕對控制,那麼我們的利潤點會徹底喪失!”一個肥碩的男人高聲喊叫着,正如他所言,在過去的十數年裡,合衆國在南洋大建香料種植園,把一些中低端的香料價格壓到了一個荷蘭商人難以接受的地步,目前荷蘭東印度公司手中有競爭力的,只有丁香、肉豆蔻、肉豆蔻皮這類需要十幾年才能收穫的高端香料,如果放棄錫蘭的加勒港,那麼丁香份額就徹底沒有了,而在馬特索爾科與李明勳達成的協議了,香料羣島也分給了合衆國大半。
“就算我們不投降,你說的一切也會喪失的。”馬特索爾科說道:“香料與黃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想要繼續東西方貿易,必須在紡織、香料種植、咖啡可可茶葉產出方面下手,這纔是我們的出路,顯然,我們競爭不過中國人,那就加入他們,我們畢竟是還是歐洲第一貿易國家,他們需要歐洲市場,我們需要東方尚品.......。”
科隆吼叫道:“十七位紳士要的是壟斷。”
馬特索爾科說道:“是的,可東印度公司不光是紳士們的,還是尼德蘭聯省共和國的,在這兩者之間,我選擇後者!”
“就算如此,您依舊選擇了妥協和懦弱,您應該率領我們戰鬥到底,我們還有十幾個港口,還有上百艘船隻,而中國人還在面臨韃靼人的威脅,我們能讓其失血,能讓其退步,能達成更好的條件,你沒有向這方面努力,而是選擇了出賣尼德蘭和東印度公司的利益,你這是犯罪,我會向最高法庭控告你的,紳士們不會放過你的!”那個肥胖的商人高聲叫道。
馬特索爾科微微一笑:“或許吧,我手裡的資源可以爲十七位紳士獲得更好的條件和更多的利益,但是作爲尼德蘭人,我和尊貴的德魯伊特爾將軍選擇把這些資源投入到歐洲本土,保護更多人的利益,或許在一年以後,你們可以在鹿特丹的絞刑架上看到我,但是現在,你們必須服從我的總督令,向我們的對手移交城市,軍隊上繳火炮和不必要的彈藥.......。”
“你休想讓我屈服!”肥胖商人喊道。
馬特索爾科微微一笑,鄭重的對那個商人,也是東印度羣島委員會之一的委員說道:“尊敬的奧斯特先生,我很瞭解您堅定的意志,所以我沒有辦法讓您屈服........。”
“哼!”奧斯特冷哼一聲,一副算你識相的樣子,他如此大吼,是爲了保護自己在錫蘭和馬六甲的個人利益。
但馬特索爾科手裡已經出現了一把精緻的手槍,槍口對準了奧斯特的胸口,砰的一聲,在所有人不敢相信的目光下,鉛彈撕裂了奧斯特的心臟,馬特索爾科見那肥碩的腦袋砸在了桌子上,他說道:“我無法讓你屈服,但是可以讓你閉嘴。”
槍聲響過之後,一隊士兵進入了會議室,馬特索爾科拿起手杖,在方纔發表反對意見的代表面前點過,士兵用刺刀和皮靴把這些人押解了下去,面對抗議與怒罵,迴應的拳頭和槍托,而馬特索爾科放過了科隆。
“我也不會屈服的。”科隆迎上馬特索爾科的眼睛。
馬特索爾科說道:“這些人會被送上一條船,送往本土,我不會殺他們,我也知道你不會屈服,但你們之間是有區別的,科隆,你是一個堅定的人,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下去,你走吧。”
“走?”科隆不敢相信。
馬特索爾科道:“是的,走吧,一天後,合衆國的海軍陸戰隊會接管這裡,他們或許也只是需要你閉嘴罷了。”
“那您呢,如何向紳士們交代?”科隆此時有些可憐馬特索爾科了。
馬特索爾科說道:“我已經派遣人回國接應我的家人了,成功了,我會和他們永遠消失在東方,失敗了.......失敗了,我回返回尼德蘭,面對三級議會和法官們的質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