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未有所反應,自遠旁邊的羅傑已經伸出手來拽住了自遠的一隻手臂將他拉坐起來,不想自遠突然粗魯地一甩手臂,口氣很是不善,“你誰啊你?一邊去!”
羅傑皺眉,將眼神投向我。
我忙抱歉地朝他一笑,伸手攀住自遠的肩膀,用哄勸的口吻附耳道:“你喝多了,不如到一邊去休息下,好不好?”
自遠猛地轉過臉來,他臉上那不耐的表情着實讓我嚇了一跳,所幸醉眼朦朧中他還認出是我,表情瞬間變得柔和,伸手有些放肆地撫上我的臉,搖晃着身子笑道:“不染,今天你高興不高興?”
我用力按住他那隻不安分的手,柔聲道:“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我自然高興了,如果你現在聽話一點,我會更高興的。”
自遠笑起來,用一種誇張的姿勢點頭道:“我何自遠發誓一輩子都聽不染的話,不染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子再次撲到我身上,腦袋直接擱到我肩膀上,我一個踉蹌,要不是姐姐在身後支撐着我,差點就摔倒了。
房間裡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聲音,似乎是瓷質勺子用力落在盤子上的聲音,隨即我聽到何自清不快的聲音,“一個大男人渾說什麼呢?也不怕人笑話!阿杰,你趕緊幫着把自遠拉到旁邊沙發上去,別耽擱大家吃飯了!這纔多久就醉成這樣!”
就這樣,我和羅傑兩人一人架住自遠的一隻胳膊將他攙扶到長沙發上,讓他橫躺下來,自遠口中嘀咕了幾句什麼,便不再吱聲了。
我鬆了口氣,低低對羅傑說了句謝謝,便趕緊回到餐桌旁,拿起酒杯抱歉道:“不好意思,讓大家見笑了,自遠今天喝多了,我代表他敬大家一杯,給大家賠罪。”
“行了行了,”何自清止住我,“這酒你不必喝,要是你也喝多了,回去誰照顧自遠?剛纔你就應該讓他好喝點的。”
我楞了下,隨即放下酒杯笑笑坐下,“謝謝姐姐提醒。”
自悅不滿地小聲道:“姐,這不能怪不染的。”
旁邊我姐突然將酒杯用力塞回我手中。
我看向姐姐。
姐姐臉上帶着笑意,眼神卻很冷,“今天你纔是主人,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好歹也是已經結婚的人了,別還跟個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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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聲道:“姐……”
“我讓你爲難了是不是?我看你現在大概都不知道誰是你姐了!”姐姐輕輕一哼,拿走我手中的酒杯,起身舉起來,笑道:“既然何家大姐已經發了話,我妹篤定是不敢再喝了,那我就替她喝了吧,一是替他們小夫妻今天的不到之處向大家賠罪,二是祝賀他們夫妻二人恩恩愛愛白頭偕老,永遠不被外界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快所幹擾。”
姐姐說完仰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笑着坐下來將酒杯重重地擱到我面前。
姐姐說話及動作分明意有所指,在座的都是精明人,誰能不明白?何自清的面色已經明顯不好起來,室內氣氛頓時有些僵窒。
孟西平突然舉起酒杯笑道:“我這老同學真是好酒量!令人刮目相看啊!來來來!我們大家一起祝賀新婚夫妻恩恩愛愛快快樂樂!”
“祝賀!”“祝賀祝賀!”“祝賀一對新人!”
大家紛紛舉杯,就連何自清也在羅傑的注目下快速收拾起心情舉起酒杯。
我心裡暗地嘆了口氣。
本來也沒多大的事兒,何自清大概是看她弟弟在我面前一副百依百順沒骨氣的樣子,有些氣急看不慣,有些反應也屬正常,何況她說話一向話中帶骨頭,我都習慣了,也懶得跟孕婦計較。
但姐姐,她在外一向不是不穩重的人,今天這般爲我出頭,到底是愛我還是害我呢?反正到時候在何家生活的人是我,不是她。
我知道這麼想很有些小人之心,但我就是這麼想了。
我並不感激姐姐。
若有一日何家真的對我不起,我纔不信我家裡會有人能替我出頭,我不信。
我甚至覺得,姐姐今天如此這般表現,表現出一位友愛妹妹的好姐姐形象,都是爲了她對面的那個人。
我的眼神無聲地掠過俞曉芙關切的注目落到她旁邊的孟西平身上。
這時候正好服務員正替他斟酒,孟西平微微側過了身子,目光突然就瞥向了我這邊,這時候我想要轉移視線已經來不及,索性就迎上他的目光,點頭笑笑,他將重新斟滿酒的杯子舉起來,朝我這邊示意,我剛想舉杯,發現自己杯中無酒,而且身邊姐姐已經將她的酒杯舉了起來,“謝謝老同學。”
我垂下眼簾下意識笑笑。
原來我會錯意了。
或許我當初也是會錯了意。
無所謂。
心中說着無所謂,耳中孟西平的話卻還是頑強地鑽進來,“老同學,我敬你們夫妻一杯……”
姐姐幾乎是嬌笑起來,“什麼夫妻呀!我們還沒結婚呢!到時候你一定要到場啊!”
“一定一定。”
都是一些場面話。
我起身走到呼呼大睡的自遠身邊,拿起一條沙發巾覆蓋上他的腹部,室內空調溫度有些低,我擔心他着涼了。俯身望着自遠安詳的面容,我心中一點都不責怪他,甚至還有些羨慕他,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此刻喝醉的是我自己,這樣,我也可以平靜地躺下了,不必再在這樣怪誕的場合面對一些不想面對的人和事了。
自悅喊道:“不染你放心吧我哥沒事的!別管他了!”
我重新回到桌上。
自悅笑道:“我哥和不染兩人的感情真是好,上次我哥只不過是小小的發燒,不染居然急得哭了起來,當時我就感慨,如果這都不算愛情那什麼纔算愛情呢?你們大家說是不是?來,讓我們爲愛情乾杯!”
衆人紛紛起鬨,“乾杯!”“乾杯!”“爲愛情乾杯!”
我也笑着舉起面前不知何時多出的一杯牛奶,眼神四處遊移,無聲啄飲牛奶的時候,我的眼神無意間觸及到羅傑擱在桌上的雙手,他的左手指上戴着一隻鑲嵌着翡翠的戒指,此時他正用右手的食指摩挲着那隻看上去價值不菲的石頭和何自清耳語着什麼,而何自清的手指上也戴着類似的一隻,這一定是他們的結婚戒指。
我突然想起來,自遠曾經送我好多戒指,而我們,到現在還沒有一對結婚戒指,自遠——是忘記了嗎?或者,我該提醒他一下。
正在我陷入深思的時候,何自清突然站起來走到羅傑身後,很體貼地給他按摩肩膀,羅傑似乎有些不適應,按住她的手,擡眼對她一笑,搖搖頭。
何自清笑着替他整了整本就平整的衣領,重新坐回原位。
自悅笑道:“我姐跟姐夫的感情也好着呢!”
何自清不好意思地推了下自悅的胳膊,“你姐夫最近頸椎不舒服。”
自悅有意拉長聲調道:“我頸椎也不舒服啊,你怎麼就沒想到給我按呢?”
何自清笑着橫她一眼,“你這丫頭!”
羅傑也笑起來,“愛一個人其實有多種表達方式,不必一定要在公共場合表現在動作語言上。”
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他。
何自清的面色頓時有些不自然。
我不禁有些疑惑起來,羅傑這是當衆要給老婆難堪嗎?這不是他的風格啊。
羅傑笑笑,伸手握住了何自清的一隻手,眼神掃視了一下桌上的衆人,落到我臉上時停頓了一下,然後又匆匆離開,聲音平靜溫和,“藉着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我也表達一下心意吧,我這個人是窮孩子出身,自清對我的好,不用說大家都知道,我能有今天,離不開自清和何家……”
何自清明顯不安了,“阿杰——”
“聽我把話說完,”羅傑對她安慰地一笑,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在愛情上其實是個遲鈍無能的人,一直以來委屈了愛我的女人,在這裡我要當衆向她說一聲對不起,以後我會盡可能彌補,彌補我所錯失過的一切。”
何自清激動得面色泛紅直至熱淚盈眶,自悅在她身邊笑道:“姐,你這身子不能太激動的。”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俞曉芙突然站起身舉杯笑道:“羅總這麼深情,怨不得何家姐姐非羅總不嫁呢,作爲不染的朋友,我替今天的主人敬羅總一杯!”
“謝謝,”羅傑起身舉杯,朝我點頭示意了一下,仰面一飲而盡,然後笑着坐下來。
俞曉芙也將杯中酒飲盡,落座。
我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笑笑,平靜地消化掉眼前的一切。
俞曉芙大概是以爲羅傑剛纔是在向何自清表忠心,所以替我不平,我懂。
其實我並沒有任何不快,演戲本就是羅傑的強項,他剛纔的那些話在我聽來簡直是說給我聽的,他曾經對不起的女人,難道不是我嗎?他說過要彌補我,那就讓他彌補好了。甚至我還在倉促間下了個朦朧的決定,以後我不但不會冷淡羅傑,還要學着和他處好關係,畢竟,他有很多自遠沒有的關係網。
這個念頭剛起,我自己也有點意外——
原來我是這麼世俗貪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