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八走進地下室的時候,身上還揹着一個藥箱,隨後向衆人點頭示意,緊接着便來到刑術的牀邊坐下,打開藥箱,從裡面拿出兩個用牛皮紙包裹的藥包。
刑術看着藥包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賀月佳死了。”元震八直言道,“就死在甲厝殿的玉窟之中,自殺身亡。”
在場人都傻眼了,刑術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元震八,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元震八指着藥包道:“這兩包藥是調理身體用的,寫了‘壹’的這一包煎三天,每天早上用五碗水熬製,熬到藥罐中的水只剩下淹沒到藥材之上就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包在服完第一包之後的五天後再熬,方法也是五碗水熬成半碗。”
刑術回過神來,問:“爲什麼……怎麼……怎麼會這樣?”
元震八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其他人,這纔將那天的事情如實告知,沒有漏過任何一個細節,隨後也詢問了他們那邊發生的事情,譚通和閻剛也敘述了一遍。
刑術聽完後說:“這樣一來就徹底清除了,凡孟和徐有都是爲庫斯科公司辦事的,只不過連身爲紋鼬的盛豐自己也不知道這一點,還以爲這兩個人在幫自己,賀月佳也被矇在鼓裡。”
元震八道:“庫斯科公司的確厲害,他們知道一個人不可能完成兩件事,乾脆讓兩人分別去完成,徐有應該是去調查關於肯特的下落,誰知道肯特還活着,於是他帶走了肯特,不過我認爲他的原計劃是找到那種‘巫神的憤怒’,也就是趕屍匠的奇藥‘隔世’,誰知道肯特還活着,這無疑對徐有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刑術點頭:“凡孟負責找奇門的線索,這樣一來,兩人所做的事情不重複,而且互相還不知道,不,確切的說,徐有應該是心知肚明的,他雖然有心理有疾病,但很聰明。”
譚通在一側立即道:“瘋子怎麼會這麼聰明呢?”
刑術看着譚通道:“這家優撫醫院裡,比咱們聰明的人有的是,他們住在這裡接受治療是因爲精神和心理有疾病,而不是因爲笨。”
譚通點頭,看着閻剛,閻剛朝着他微微搖頭。
元震八緊接着又道:“雖然你沒問,但是我還是得告訴你,在我們離開山區之後,凡孟因爲擔心賀晨雪和我的報復,找機會自己溜走了,不過賀小姐在那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那塊玉璧上留下的線索是什麼,我估計凡孟利用科技手段也能查出上面的線索。”
刑術立即問:“玉璧上寫的線索是什麼?”
“我不知道。”元震八搖頭,“只有賀晨雪知道,我來這裡就是爲了兩件事,第一,替賀晨雪轉告你一聲,她會在以前她父親所住的地下坐窟內等着你,和你做筆交易,第二,我受人之託以後要跟着你,一起去查奇門的線索,至於受誰所託,我不能說,這是職業道德,希望你能理解,不過這個人並不是賀小姐。”
元震八的話讓刑術糊塗了,既然不是賀晨雪委託的他,那會是誰呢?元震八又爲何要接受這個委託呢?是因爲他沒有找到‘巫神的憤怒’,決定跟着自己繼續調查,找出庫斯科公司的秘密嗎?
刑術正想到這的時,元震八解釋道:“也許你猜到了,我的目的還是那種藥,只不過現在讓我再回湘西去,我一個人也沒有辦法在查出點什麼,既然徐有帶走了肯特,那就說明他們手中有重要的線索,而庫斯科公司又盯上了你,所以,我跟着你,遲早會遇到他們。”
刑術皺眉:“如果我不同意呢?”
元震八道:“那我就一直跟在你們後面!”
刑術尋思了一下,起身道:“我要去見賀晨雪。”
“稍等下。”元震八拿出自己的其他器具,“麻煩你,我想抽點你的血做個檢查,因爲我對你所中的毒,還有那種鬼蟲非常感興趣,我不明白爲什麼薩豐被咬之後,身體縮水死去,而你卻一點事都沒有。”
刑術正準備說話的時候,站在角落一直靜靜聽着的廖洪美走出來,問:“你們真的見到鬼蟲了?”
刑術看着廖洪美,微微點頭。
廖洪美上前,讓刑術轉過身去,然後去仔細查看傷口的位置,同時道:“先前你們說到鬼蟲,我還有些不相信,因爲在苗族的傳說中,見到鬼蟲能活下來的人極少,我就曾經……天啦,你真的被鬼蟲咬了?”
廖洪美看傷口的同時,其他人也圍了上去。
元震八問:“前輩,你知道鬼蟲?”
“我是苗族人。”廖洪美起身道,“從傷口來判斷,的確是鬼蟲齶牙留下來的傷口,但是你爲什麼一點兒事都沒有?還有,之前你們說的那種半人半蟲,我估計真的就是傳說中的蠱。”
元震八眼前一亮,立即問:“前輩,真的有蠱?”
廖洪美拿了把椅子坐下:“蠱和毒是泛指兩種東西,但是蠱中就包含了毒,就如同是泛指的寶石中也包含了玉,但寶石和玉又是分開的是一個道理。在傳說中,是蠱是活的,在鬼蟲這種東西出現在苗族傳說之中後,蠱毒一說就開始真正的盛行,所以後來也有苗族的學者認爲鬼蟲和蠱毒有着密切的關係,我以前聽我師父講過,在清末的時候,也就是差不多是苗民起義期間,曾經有人想重新煉製蠱毒對付清兵,但是失敗了。”
刑術問:“失敗了是什麼意思?”
廖洪美解釋道:“煉製蠱,和一般熬藥不一樣,成功率極低,真正的煉製方法沒有真正傳下來過,現在流傳的所有的方式方法都是在傳說基礎上,後人想象出來的,當然有一點,是基本上正確的,那就是讓毒物與毒物之間自相殘殺。”
元震八又問:“那,清末苗民起義時,他們是怎麼煉製的?”
“首先是容器,煉製蠱毒的容器並不是什麼鼎、壺之類的東西,而是人。”廖洪美皺眉道,“但那都不知道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但因爲不可能用活人來煉製,太殘忍,於是找到了一個將死之人,在他自願的前提下,等他死後,將麻痹之後的蛇、壁虎、蟾蜍、蜈蚣、蠍子放入其挖空的腹腔之中,再封上,放在微火的架子之上慢慢烘烤,用溫度讓其中的五毒逐漸清醒,清醒之後,五毒就會自相殘殺。”
譚通道:“活下來的那個就是蠱?”
“不,在那種溫度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活下來。”廖洪美搖頭,“目的就是要將五毒的毒性完全滲入到屍體當中,隨後再將屍體腹腔和背部的肉割下來進行煉製,但是到這裡,當時的人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所以實驗了好多次之後全部都失敗了,最終只得放棄。”
元震八尋思了一會兒:“這裡有個地方不對,五毒之中的壁虎只有微毒,毒性沒有傳說中那麼大,特別是民間傳說中的壁虎尿,早就有人測試過。而且壁虎原本就是蜥蜴的一種,蜥蜴中也不是每一種都有毒的,我曾經也做過實驗,實驗證明,普通壁虎是毒不死的人的,但是其體內或者體表滲出的液體被誤飲,會導致喉嚨腫痛和發炎,也會產生異物感。”
譚通用怪異的眼光看着元震八,彷彿在說:我去,你也是個神經病。
廖洪美看着元震八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鬼蟲,後來都懷疑,五毒中的蜈蚣,實際上指的不是平常見到的蜈蚣,而是那種鬼蟲,所以,你們剛纔所說的在鼎中看到的那個半蟲半人的東西,我估計也許就是蠱吧,不管怎麼說,這種事誰也查不清楚,既然刑術沒事,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得工作了,你們慢慢聊。”
廖洪美說着起身,走了幾步,卻是駐足停下來,想說什麼,但又忍住了,拿着自己的工具大步離開。
刑術坐在那,陷入了沉默,腦子中一團亂麻。
幾百公里外的杜爾伯特草原上,馬菲、鄭蒼穹和陳泰東在山包下已經挖出了一個兩米深的坑,但是除了一件完全破成片,碎成渣的軍大衣之外,沒有看到骸骨。
陳泰東抓着鐵鏟,愣在那,隨後跳進坑中,揮舞着鐵鏟繼續挖着,邊挖邊說:“不可能!明明就埋在這裡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馬菲看着鄭蒼穹,而鄭蒼穹只是扔下鐵鏟坐在那,看着陳泰東:“別挖了,連九棋肯定沒死,他肯定是被人救了,當時我們挖好坑之後,掩埋了他,然後就匆忙離開,根本沒有在這裡久留,誰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情呢?”
陳泰東繼續挖着,馬菲卻是問:“前輩,你爲什麼要突然對這個連九棋感興趣?你們當初爲什麼要聯手對付連九棋?”
馬菲很注意自己的用詞,她用了“聯手對付”而不是“聯手殺害”。
“咱們中國人,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思想,那就是自己的東西,不外傳,自古以來,什麼手藝呀,武藝呀,好多不是什麼傳兒不傳女,就是絕對不傳外姓,更不要說讓外國人去了解和觸碰了。我也一樣,陳泰東也一樣,當年那其他7個人也一樣。”鄭蒼穹擡眼看着馬菲,“連九棋就是觸犯了這個禁忌,當年我們9個人,被江湖同道稱爲‘九子’,也就是‘龍生九子’的意思,我們依據自己所知和所得,編寫了一份書,書中較爲詳細的記載了,我們所知的中華大地上古代遺蹟和古墓等等,有很多都是不被外人所知的,其中還有手繪的圖示,有很多都是直接拿過前人留下的地圖資料放進去的,相對來說很準確……”
那本書被鄭蒼穹等人戲稱爲《九子圖》,實際上這本書並不完整,畢竟在中華大地之上,千百年來留下了太多的秘密,即便他們九個人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真正的找出所有的秘密,最重要是,在《九子圖》之中並沒有記載着關於奇門的地址,因爲九子都不知道奇門到底在何處,這也是鄭蒼穹認爲最遺憾的地方。
當初提議編寫這麼一本《九子圖》的人,綽號幽州王的錢修業,他是九個人當中最德高望重的人,也是知識和經驗最豐富的一個逐貨師,號稱從來沒有走過眼,不僅在逐貨師中,在其他行當中的威望也極高。
錢修業之所以要提出編寫這樣一本書,是想保護這些遺蹟和古墓,他的原本的意思是,編寫兩本,一真一假,真的藏起來,假的讓其現世,這樣一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在假的那本之上,從而達到掩飾真正《九子圖》的目的。
馬菲不解地問:“既然不想讓人知道,那就不應該編寫這本書呀?”
“不,你錯了。”鄭蒼穹搖頭道,“有很多地方實際上後人都知道個七七八八,只是不完整,我們的目的是混亂他們的線索,讓他們以爲找到《九子圖》就可以走捷徑,但實際上在這個尋找假《九子圖》的過程中就會導致他們一次次失敗,哪怕是找到了,他們也無法找到真正的地方,最終前功盡棄。”
鄭蒼穹說到這,已經放棄挖掘的陳泰東也爬上來,接着道:“即便有人發現書是假的,將話傳出去,其他人也不會相信,依然會爭奪,大家會認爲那人想獨吞,所以才放言《九子圖》中所記錄的都是假的。”
馬菲點頭:“就是說,利用人的私心來設下一個看不見,但卻能發揮極大作用的陷阱,以此來保護這些古遺蹟?”
疲憊的陳泰東道:“對,是這樣的,我們9個人花了10年的功夫編寫了這本書,在那本書剛好成冊的時候,卻出現了一個大問題,一個大麻煩,幫我們整理這本書資料的連九棋,將一份不算太詳細,但也與真《九子圖》基本相同的副本賣給了一個香港人,最麻煩的在於,這個連九棋還是某個人的徒弟。”
“別說某個人了,實話實說吧,家醜就是家醜。”鄭蒼穹盯着那深坑,“連九棋是我的徒弟。”
馬菲實際上已經推測到了這一點,她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只是她現在開始擔心起刑術來,如果刑術知道自己的父親連九棋是被師父所殺害,而師父爲了贖罪,故意進精神病院照顧他,撫養他長大的話,他會怎麼辦?他會復仇嗎?
陳泰東看着遠處的羊羣:“連九棋以爲我們不知道,但錢大哥很憤怒,認爲連九棋觸犯了最大的禁忌,讓鄭蒼穹想辦法挽救,無奈之下,我們只得讓身在廣東的佛山雀葉素心還有開山豹蔡拿雲想辦法,從那香港人手中把副本給搶回來,誰知道那香港人將副本又轉賣給了一個英國人,事情變得沒辦法收拾了,葉素心和蔡拿雲也在搶奪的過程中,將那名香港人誤殺了,那個英國人也被打成了重傷,葉素心在逃離香港時,被警察打死,副本是找回來了,但是傷亡慘重。”
拿回副本來到哈爾濱的蔡拿雲憤怒不已,因爲葉素心是他的老婆,而這一切都是連九棋引起的,所以,衆人都要求鄭蒼穹給個交代。
鄭蒼穹也很清楚,其實大家要的不是交代,要的是連九棋的命!
因爲連九棋的貪婪,導致死了兩個人,讓蔡拿雲背了一條人命不說,還讓他失去了摯愛的妻子,這種損失是無法挽回的,也是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
於是,鄭蒼穹設了一個圈套,讓連九棋與他們去草原找一個古蹟,實際上,就是爲了殺死連九棋,並且就地掩埋。
就那樣,在那個雪夜,連九棋被九子圍在那山包之下,聯手殺死,刨坑掩埋。
可是,連九棋卻活下來了,眼前只剩下破碎軍大衣的深坑是最好的證據,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證據是——庫斯科公司給馬菲的第一次考驗,就是來中國調查所謂的奇門,從馬菲出現在天地府事件中,並且還第一時間來拜會鄭蒼穹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
的確,懂規矩的人都知道拜碼頭,但是馬菲這樣一個,對內地的這些江湖規矩幾乎不懂,誰教她的呢?庫斯科公司的人怎麼會懂這些?還知道鄭蒼穹?
另外,後來的盛豐紋鼬事件當中,盛豐太多的運籌帷幄讓鄭蒼穹意識到,在他背後一定有一個熟悉這一切的人在指示他,安排他,否則的話,盛豐即便再聰明,也無法佈下那樣一個絕佳的局中局。
鄭蒼穹問:“馬菲,有件事,我現在需要向你確定一下,當初你回中國,來哈爾濱遞門貼拜碼頭這些事,是庫斯科公司的人教你的吧?”
馬菲點頭:“對,他們給我發了郵件,詳細安排了我前期的活動,包括對哈爾濱行當內人的初步調查,我其實當時也很吃驚,覺得庫斯科公司真的是神通廣大,竟然能知道中國古行當中那麼多傳統規矩,這些事情,連很多中國人自己都不知道。”
鄭蒼穹苦笑了下,搖頭道:“那就對了,這麼多年來,熟悉我行事方式,知道我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的人,除了刑術之外,就只有連九棋了,包括後來盛豐讓他兒子帶着禮物請我出山,我想,恐怕也是連九棋安排的,只是連盛豐都不知道是連九棋。”
“的確,當年認識連九棋的人原本就不多,他是你的關門弟子。”陳泰東說到這,又意識到了什麼,“連九棋會不會已經知道刑術是他的兒子?”
鄭蒼穹搖頭:“我不確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連九棋一定會離間我和刑術,讓刑術以爲我會出賣他,亦或者讓刑術背叛我——這就是他的復仇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