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術和凡孟都搖頭表示不明白,但他們看着元震八和薩木川的表情,加之現在的情況,知道不可能危言聳聽,但是,如果真有那麼大的蜈蚣,那簡直就是一種變異怪物!
“我去幫白仲政。”元震八起身先行離開帳篷。
元震八走後,薩木川看着抱着賀月佳一臉焦急的凡孟,說了兩個字:“鬼蟲。”
賀晨雪看着薩木川,刑術問:“就是那種蜈蚣的名字?”
薩木川點頭:“第一次發現鬼蟲是在什麼朝代,我不知道,總之是一次苗寨戰爭後,那次戰爭死了很多人,結束後大家清理屍體,因爲屍體數量太多,無法掩埋,只得將屍體扔在山谷之中,一次性焚燒,以免屍體腐爛後產生疾病……”
在山谷中焚燒屍體,也得按照寨子的儀式來進行,而主持儀式的人只有寨子中的巫師。巫師帶着自己的巫徒,從搬運屍體開始,一直到焚燒屍體,整個過程中都必須在場看着,口唸儀式的咒語,以免所謂的怨魂作祟。
當時選擇的山谷下方是石川,因爲只有在石川上焚燒,纔可以避免引起山火。
當巫師與其巫徒帶領着搬屍的隊伍浩浩蕩蕩來到石川口的時侯,卻發現在那裡站着一個穿着青衣八卦服的男子——男子約莫三十出頭,身後揹着兩柄交叉在八卦鏡之中的長劍。
男子的髮髻上插着一根銀質雕花髮簪,巫師上前,一眼就看到了那髮簪,知道這名漢人是得到了當地苗族首領的許可,可以自由進出苗地的任何地方,那銀質髮簪就等於是一張通行證。
這位男子名叫張月照,籍貫山西,14歲那年去了茅山當了道士,21歲時成爲了茅山一派分支鐵衣門最年輕的副門主,也在同年從茅山三清劍術之中悟出了一套鐵衣門自己的劍術,被稱爲鐵指劍!
但後世真正會使用那鐵指劍的人少之又少,普通人根本無法領會鐵指劍的精髓所在。
薩木川說到這裡的時候,刑術插嘴道:“那這件事應該是發生在北宋年間,或者在那之前,因爲據我所知,鐵衣門真正在江湖上立足有了名氣,也是因爲北宋年間的囂張跋扈,他們被稱爲打着正義旗號的殺人狂,名義上是除妖捉鬼,但他們連那些庇護過所謂妖怪的人也不放過。”
鄭蒼穹曾經給刑術講過關於鐵衣門的故事,傳說在北宋年間,中原一個大戶收留了一個女子當婢女,後發現此女子爲狐妖,聞訊而至的鐵衣門門徒將一支送魂幡拋入此戶家中之後不到兩個時辰,這家大戶人家連同保護的官兵,無一生還,死因都是中毒。
“在那之前,鐵衣門曾經修書告知那中原大戶,給他們兩個選擇,第一,半年的時間交代後事,然後全家大小自盡身亡,第二,就是讓鐵衣門的門徒來送他們全家上路!”刑術搖頭,“不過合玉門脫胎於鐵衣門,兩者行事方法幾乎相同,有時候聯繫起來想想,也就明白了。”
薩木川點頭道:“那張月照的確是心狠手辣,他告訴巫師,當時他入石川的時候,偶遇了一羣土匪,這羣土匪實際上是在這裡準備伏擊苗人的,想揀點屍體上的東西,發點小財,因爲苗人是絕對不會將死人身上的東西扒下來當戰利品的,張月照自稱勸說無果的前提下,只得下了殺手,與自己的徒弟一起將那羣土匪盡數殺死……”
張月照說完,才領着巫師上了旁邊一塊較高的岩石,站在岩石之上望去,在石川之中橫七豎八的躺着四十多具肢體不全的屍體,而在屍體血泊之中還站着一個渾身血污,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張月照看着那名年輕人道:“少卿!住手!”
張月照之所以要說住手,完全是因爲此時既是他徒弟,也是他兒子的張少卿正在挨個將那些死去的土匪頭顱給割下來。
巫師大驚,不明所以,而張月照則冷靜地解釋說:“此石川千年前就是戰場,陰氣極重,如果留全屍在此處,時間一長,屍體如果只腐不爛,極有可能變成殭屍,要防止屍體變成殭屍的最好辦法,就是砍掉屍體的頭顱,以免這些怪物危害人間。”
巫師只得默默點頭,回頭看了下正在後面等待着的搬屍隊伍,擔憂地問:“時間到了,我們得舉行儀式了。”
“不可!”張月照揮手道,“你們不能在此處焚屍,我剛纔說了,此處是極陰之地,經過千百年的陰化,我懷疑此處可能已經產生了陰陽縫!”
巫師一愣,其身邊的巫徒也是大驚,因爲在中華大地之上,各門各派,不管是道士、巫師、薩滿等等都知道什麼叫“陰陽縫”,而張月照說此處產生了陰陽縫,在當時,等於是告訴巫師——世界末日快到了。
薩木川的故事說到這裡,除了刑術、凡孟、薩木川之外,其餘人都是一臉的茫然,不明白什麼叫做“陰陽縫”。
閻剛率先開口問:“那是什麼東西?”
凡孟抱着賀月佳,皺眉道:“中國最早的典籍中,有一套書籍叫‘醒世卷’,這裡面就記錄着從最早對人間與陰間的看法,以及民間發生的一些怪異事物,陰陽縫最早在那裡就有提及。”
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各諸侯國都建立和書寫了類似“醒世卷”的東西,作爲本國的檔案。後來秦統一六國,建立了真正的系統化的檔案館,其中也有類似陰陽縫的記錄,只是稱呼不一。
漢朝建立後,天祿閣和石渠閣成爲了宮廷檔案室,由蕭何督建管理,隨後唐朝的甲庫、宋朝的龍圖閣、明朝的皇史宬、清朝的方略館等都屬於當時政府所建立的檔案保管部門。
這些部門內無一例外都藏有類似“醒世卷”一樣的書籍,內中有記錄過關於發現陰陽縫的記載,名稱不一,有稱陰陽界,有稱地陰門,有稱先人井,雖然說法各異,但看到的東西都大同小異,作用也相同。
譚通在一側不耐煩地問:“那這玩意兒到底是啥呀?”
刑術解釋道:“說白了,就是可以從陰間通向陽間的一個出口。”
“扯淡!”譚通聽完就樂了,“哪兒有這種東西呀。”
刑術搖頭:“是呀,聽起來是很扯淡,薩木川,你接着說。”
薩木川點頭,繼續道:“雖然張月照說那裡會產生陰陽縫,但那僅僅也是推測而已,無法有準確的證據,而擺在巫師眼前的唯一一條路,就是在這裡焚屍,因爲戰爭留下的屍體數量太多,去另外一個石川,來回需要十來天,根本不可能,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挖坑掩埋,在山上焚燒的唯一結果就是引起山火,大家同歸於盡。”
巫師的難度,張月照也理解,他知道如果不抓緊時間焚屍,在這個天氣,屍體一旦腐爛產生疾病,周圍山中的苗寨都得完蛋,到時候產生的結果與陰陽縫帶來的後果完全一樣。
最終,張月照也只得認同苗人焚屍,但是他提出,他必須要在周圍守護,他很清楚苗族的規矩,他是無法進入石川的,但他可以在高處觀望,以免出現任何意外。
張月照帶着張少卿從石川外的山道上山的同時,苗人也開始將屍體搬運進去,等張月照兩人爬到半山腰往下望的時候,發現苗人的隊伍浩浩蕩蕩,一眼根本望不到盡頭——隊伍分成兩批,一批負責運送屍體,另外一批負責運送焚燒屍體所用的柴火、火油之類的物品。
張少卿站在那,皺眉道:“爹,看樣子,焚燒至少要好幾天的時間,會出事嗎?”
張月照嘆氣:“會不會出事,不是我們說了算,誰知道會碰巧遇到他們焚屍,也許這就是天意吧,如果此處真的有陰陽縫,那隻能期待着,跑出來的只是鬼蟲。”
張少卿仰頭看着天空:“爹,門主看天相的時候說了什麼?”
“他說,地陰門如果要開,天下將會大亂,又會改朝換代。”張月照皺眉,再次嘆氣,“遼國、西夏都是虎視眈眈,朝廷腐朽不堪,改朝換代也是遲早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更改天命,走吧,我們除了盡力而爲之外,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兩人上山,等爬到山頂之後,石川內的苗人才準備妥當,在巫師與巫徒的一番詭異的舞蹈之後,由巫師親手拿着火把,開始一一點燃那些屍體周圍的柴火。
火把靠近柴火,因爲火油的關係,火焰立即翻滾着吞噬了石川內的所有屍體,幾百具屍體被火焰吞噬的同時,發出古怪的惡臭,加上不知道是柴火還是屍體本身因爲燃燒而導致的“噼啪”聲,讓山谷內外的人聽起來就如同是一聲聲悶響的雷聲。
黑白兩色的濃煙在石川山谷之中流竄着,因爲山谷一端吹來狂風的關係,如同一隻能看見卻抓不到的野獸四下奔走着,但野獸的奔走始終只是持續在一定高度,無法升高,所以不到一個時辰,整個石川山谷之中能見度降到了都無法看到一丈開外的人。
站在山頂的張月照、張少卿父子往下看去,隱約可以看到在濃霧之中有黑白兩股氣流在那纏繞,碰撞着,彷彿是一黑一白兩條龍在那裡廝殺。
巫師也覺得不對勁,早就下令讓本族苗人退出山谷,站在山谷口等待着,按照規矩,大火不消,煙霧不散,屍不化灰之前,他們是不能離開的,就算是燒上一年,他們也得在這裡等上一年。
就這樣,大火連續燒了兩天兩夜,煙霧也在其中環繞了兩天兩夜,最詭異的是,無論另外一端的狂風如何灌入山谷石川之中,煙霧都不會被吹散,也不會從巫師等苗人所在的那一端吹出,始終只是在山谷之中環繞,旋轉。
而且,張月照與張少卿清楚看到,山谷之中的煙霧最終形成了一個漩渦,而先前那條白色的煙龍已經消失不見,獨留下那條黑龍在其中盤旋。
張少卿看着父親那張鐵青的臉,問:“爹,是不是……”
張月照默默點頭,許久才道:“這裡肯定有陰陽縫,但應該與我五年前看到的那個不一樣,要小很多,應該可以堵上。”
張少卿點頭,問:“那我們可以下去了嗎?”
張月照道:“用藥巾蒙面!以免中毒,下去之後先告知苗人,讓他們退後至少一里,做好準備,如果你我扛不住,只能靠他們了,如果他們也扛不住,那就完了。”
張少卿深吸一口氣:“爹,我們雙方力量有限,不如上報朝廷?”
“來不及了!”張月照面色難看,“別忘記了,上次報告朝廷的下場是什麼,他們不會相信的,走吧!”
張月照帶着張少卿快速下山,但在下山的同時,意外發生了——從石川的岩石下鑽出了無數巨大的蜈蚣,這些蜈蚣就是張月照口中所稱的鬼蟲,這些鬼蟲以較快的速度朝着下方的石川口爬去,同時發出如同孩子嬉笑一般的聲音。
那種“嘻嘻嘻嘻”的聲音迴盪在山谷之中,讓站在石川外等待着的巫師和其手下苗人不寒而慄,大家都不由自主退後了幾步,隨後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嚴陣以待。
巫師看着半山腰上的張月照朝着他揮手,卻因爲那陣陣的嬉笑聲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終於,巫師看清楚了第一批衝向自己的鬼蟲——身體大小如人的手臂一樣粗壯,身體長度至少達到半丈的蜈蚣!
張月照一邊朝着山下跑,一邊揮手喊道:“跑!快跑!快跑!”
他的呼喊聲,傳到山谷之中,在頃刻間就被鬼蟲觸角摩擦出來的那怪異的“嘻嘻”聲給吞噬,無奈,他只得與兒子張少卿加快了腳步,期間摔倒數次,都忍痛爬起來,每次摔倒心中就會絕望一次。
下方的巫師率先用身上的腰刀,將一隻鬼蟲刺透,又劈成兩段,但鬼蟲身體刺穿之後飛濺出的那股液體將他的鞋子都腐蝕燒穿,巫師只得一邊後退一邊脫下鞋子,並且告誡着其他苗人,要用長矛或者是石塊來對付,切記不要近身。
但面對蜂擁襲來的鬼蟲,要想不近身幹掉它們的辦法只有用弓箭,但這次的弓箭手只有不到二十人,所攜帶的羽箭也只是爲了狩獵而用,所以派不上太大的作用。
鬼蟲鋪天蓋地襲向石川山谷之外,苗人在隘口處阻擋着這些他們不知道來自何處,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目的的巨型蜈蚣……
當張月照與張少卿趕到山下的時候,只看到遍地的鬼蟲與苗人的屍體,大部分苗人的屍體都被鬼蟲身體內濺出的腐液給腐蝕掉了,變得殘缺不全,還散發出陣陣酸臭味。
“完了。”張月照愣在那,看着死在一旁,身體已經變成了兩截的巫師,再擡眼往石川山谷外望去,已經看不到還站着的苗人,也看不到那些原本席捲而出的鬼蟲。
張月照將手中提着的一柄劍扔給張少卿:“少卿,看來鬼蟲的數量有限,咱們還有機會!你出山谷去追那些出去的鬼蟲,我去堵住陰陽縫!”
說着,張月照提劍轉身就朝着石川中走去,張少卿擡手要招呼父親,但看到頭也不回,再也不多說半句話的父親,咬牙抑制住心中的那股悲痛,朝着山谷外奔去……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張月照,而張少卿出了山谷後,與聞訊趕來的苗人戰士會和,合力將那些跑出石川的鬼蟲一一斬殺。鬼蟲的災難也沒有擴散,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最後清算下來,跑出山谷被斬殺的鬼蟲一共有三百多隻,那片石川山谷從此之後也成爲了苗人的禁地,不允許苗人和任何外來人進入,哪怕你是皇帝都不允許。”薩木川仔細回憶道,“但我也不知道那片石川的具體位置到底在哪兒,總之是在湘西。”
譚通“嘖”了一聲後道:“你這不是說廢話嗎?現在的重點是,襲擊賀月佳的那東西到底是不是那巨型蜈蚣,也就是鬼蟲,如果是,她身上的毒要怎麼化解?”
元震八、白仲政在外面燒好水,又摘了驅毒的草藥簡單煎熬後,帶了進來,先是給賀月佳清洗了傷口,隨後將那些驅毒草藥敷上去,又讓凡孟用溫水替賀月佳擦身,降低她的體溫,抑制她的病情。
刑術看着一直叮囑凡孟的元震八,想起來了什麼,上前輕輕觸碰了下元震八,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示意他出去。
元震八會意,低聲對薩木川叮囑了兩句,擦了擦手跟着刑術走出帳篷。
走出帳篷,來到篝火邊之後,元震八看了一眼在外面巡視的譚通和閻剛,剛要開口,刑術先問道:“元兄,你到底要去甲厝殿找什麼?”
元震八看着他,卻是反問:“刑術,你是聰明人,我想,事到如今,你應該知道我要去做什麼了。”
刑術搖頭:“我只是推測,但我現在知道你的確應該是去找藥了,但不單單找的是‘巫神的憤怒’,也許是苗人的奇藥、古藥之類的,總之是類似的東西,而且,我還可以肯定的是,甲厝殿中除了當年成就鑄玉會的玉器相關的技巧記錄之外,還有其他的東西。”
元震八點點頭,盯着篝火道:“我也不隱瞞你了,我想,甲厝殿內具體有什麼,當今世上只有三個人知道,一個是刑仁舉,一個是我師祖,但我師祖仙逝幾十年了,現在就我知道。”
說着,元震八停頓了下,目光從篝火邊移開,看着刑術道:“甲厝殿中有三窟,一爲玉窟,二爲銀窟,三爲藥窟。你們要找的是玉窟,我要找的是藥窟,至於奇門的線索到底藏在三窟中的哪一部分,我師祖當年也沒有找到,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眼下的情況來看,要救賀月佳,只有抓緊時間趕到藥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因爲當年我師祖他們去尋找的途中,也有人被鬼蟲咬過,也是在藥窟中找到了解毒藥。”
刑術聽完,卻是問:“你先前說三個人知道,不過你就說了刑仁舉和你,還有一個人是誰?”
元震八看着刑術道:“這個人你不陌生,他有個綽號叫‘關外佛’。”
刑術一愣,脫口而出:“你是說,陳泰東?”
元震八默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