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孤雨有些凌亂了。
這目光分明沒有半點憤怒和煩躁,清澈的如水,柔和的如絲綢,怎麼會是一個憤怒的人應該表現出來的?
憤怒的人不該是眼中冒火的麼?
柳孤雨心道:難不成這老牛鼻子在做戲?
想到這裡,柳孤雨心中開始有些興奮了。若是老道這是在做戲,要掩蓋一些東西,那麼這老道對下毒這事,定然是有些警惕的。只是不希望事情鬧大。
若是老道果然有所安排,那倒是自己真的多事了。
柳孤雨又想,據說老道很早之前,便開始不適用這洞府的飯菜了。難道自己真的多慮了?如果這事真的沒什麼要緊的,老道應該震怒纔是,怎麼眼中又沒火氣,難道這老道真的修爲到了心如止水了?
柳孤雨繞着這事,想來想去,心裡亂成一團亂麻。
他心想:就是這麼自己瞎琢磨,想不出什麼名堂,不如試探試探。
故而張嘴問道:“老仙長,這下毒驅蟲難道還真要用道法麼?”
桃木真人聽了,沒好氣的道:“這是自然。”
柳孤雨又道:“那怎麼個用法?”
桃木真人哼了一聲,道:“不用心修道,你怎麼能知道如何用法。這麼簡單的道術,日後慢慢學着就知道了。問什麼。”
日後?慢慢學?
柳孤雨琢磨這兩個詞,這老道是說自己可以在這洞府中呆下去?
難道他的意思是,不論這次事情的結果如何,自己都能呆下去?
柳孤雨心裡更加高興,張口更加直接的問道:“老仙長,你真不知道這下毒的事情?”
那老道這回卻急促罵道:“胡說,哪裡有什麼下毒的事情,趕快給我閉嘴。”說完擡眼往門外望去。
柳孤雨看他情形,似乎並非罵他,而是提醒他門外來人了。
柳孤雨仔細一聽,門外似乎確有腳步聲。再回頭一看,門已經被推開了。桃陽子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瞪了地上跪着的柳孤雨一眼,抱拳對桃木真人施禮:“師尊,這小鬼又鬧哪樣?”
桃木真人嘆息一聲,“沒什麼,等你兩位師弟和師妹來了再說。”
桃陽子聽了不語,站立一邊,怒視着柳孤雨。
畢竟這事是柳孤雨挑起來的,他有些心虛,對着桃陽子帶火的目光,不敢直視,低着頭不言不語。
過了一會,門又開了,吳胖子和桃上人一起走了進來。
吳胖子回稟道:“掌教,二師兄和四師姐閉關了,五師姐外出修行去了。都不能來。”
桃木真人聽了,道:“靈兒是無所謂的,湘月和花仙是要來的,你請不來,我來喚他們。”
說完,手一擡,一道粉色桃花隨手而生,真人輕搖手指,那朵桃花開始旋轉,一邊轉着,一邊花瓣脫離花朵,飄飛開來,而後,在房洞內各人頭上轉了幾圈,從門縫裡漂了出去。
柳孤雨看的呆了,一來這道法清明,二來桃花美麗,柳孤雨真想將這捏指成花的本事學了來,就算沒什麼功用,日後見着秦如意,做給她看,她定然喜歡的緊。
柳孤雨想到秦如意,便想起小時候和秦如意秦中一起玩耍時,那秦如意最愛鮮花,也時常摘了一支桃花,拿在手中,而後坐在柳孤雨秦如意兩人肩上,擡轎子回家。
柳孤雨十分唏噓:不知道秦中和秦如意如何了,又不知爹孃現在如何了。
他正想着家,回憶着童年,那門又開了,桃湘月和桃花仙急匆匆的也跑了進來,拜道:“不知師尊有何急事,用桃花訊傳我二人。”
柳孤雨看他們行色匆匆,衣衫不整,臉上還泛着紅潤,心中奇怪:都是有道法的人,走這兩步路,怎麼還這麼氣喘吁吁的?
桃木真人道:“原本你二人雙修閉關,我也不想去擾動你們,但是你們推薦的這小娃娃,實在囉嗦,上回和吳胖子打了一架不算,這回又誣陷吳胖子。”
柳孤雨一聽“誣陷”兩字,心中有些不服,正要辯解,卻見桃木真人望着他,給他眼色,那意思:“不要說話。”
柳孤雨想着適才桃木真人的目光柔和,這回也只是要他閉嘴,而沒有責怪之意。柳孤雨想這桃木真人必有深意,於是便沒有再說些什麼。
桃湘月一聽,有些着急,忙問:“誣陷什麼?”
桃花仙在一旁,卻不以爲然。
桃木真人道:“這娃娃誣陷吳胖子下毒,要爲害本師。”
這話一出,四個大弟子都有不同程度的驚愕。
柳孤雨仔細查看,桃陽子更多的是表現出憤怒,顯然吳胖子已經跟他說了這事。
桃湘月和桃花仙則確實是完全的驚駭和詫異,他們顯然什麼都不知道。聽說有這種事情都是極其震驚的。
最後柳孤雨盯着桃上人看,這人和桃湘月桃花仙一樣的表現出了震驚,但是其中有略微有些激動。柳孤雨總覺得這人的外在表現,和他眼睛裡表現出來的東西,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是說,對於這人,柳孤雨有些看不透。
所以柳孤雨觀察了一圈,只得出了一個結論,桃湘月和桃花仙是一夥的,至於桃陽子和桃上人,不知道他們到底和誰一夥。
柳孤雨回頭,卻見桃木真人這老道,也在眼珠子不停的轉悠,觀察着幾人的情形。
“這是個什麼狀態?”柳孤雨不解,心道:難道這老道士也知道有下毒這麼回事,卻也不知是誰做的?不是說道家能夠算天算地,算過去未來麼?怎麼這回不算上一卦?
實則柳孤雨將這開卦之事,想的太過簡單。那卦象,只能指明事物的發展方向,卻難以落實到細微之處。以卦象查天道人道,對應重大事件的發展脈絡,容易成功;用卦辭對細節,查一人一事,卻非常之難。更何況,開卦只能查凡間的事情,沾染上了道法本身的東西,就會擾動卦象的變化,連開出的卦象都不符事物本原,再對應卦辭駁詞,又有何用。故而凡事更道法有關的事情,都不宜開卦占卜。
柳孤雨覺得卜卦能預知一切,乃是受了凡間騙吃騙喝的算命先生的蠱惑,他們都是靠的一張嘴混飯吃,哪裡真知道什麼卦術。
柳孤雨正胡思亂想之際,桃陽子開口罵道:“我洞府中數百年來,相安無事,一切太平。自從這小雜種進洞,才幾日?便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來。我看,這小雜種果真是其他道宗法系的奸細,看我洞內師兄妹們相互和睦,實力強勁,害怕我們在即將來到的證道法會的大比上獨佔鰲頭,是以派他來我洞中,不但窺探我洞府內情,還要挑動我洞府內的爭鬥。”
柳孤雨原本被他罵慣了,並不生氣,但是他口口聲聲罵着“雜種”,柳孤雨卻忍不住了。
關於柳孤雨的出身,樑重陽老兩口對他並不隱瞞,以誠相待。柳孤雨從小便知道自己是爹孃抱回來的孤兒,但是如此一來,柳孤雨更加尊重孝敬樑重陽老兩口,因爲他們並沒有爲了怕柳孤雨去尋找親人,丟下他們不管,而隱瞞什麼。
柳孤雨年紀不大,一隻都沒想過要去尋找親生爹孃,但是樑重陽老兩口,反而總要他長大後,還是要找到自己真正的親人。
柳孤雨一直想着,若是自己真去找尋親人,那這老兩口定然會十分失落,那將自己遺棄的家人,沒什麼好找的,就拿樑重陽夫婦當做爹孃,也是很好,故而他總推說年紀還小,以後再說。他這態度,叫樑重陽老兩口更是覺得貼心。
是以那些知道柳孤雨是抱來孤兒的人,若是說起柳孤雨不是兩口子生的,是個雜種,老兩口沒聽見還罷了,只要聽見,定然掀桌子,摔板凳的跟人爭吵。
這老兩口平日做人,十分老實溫和,唯獨這件事情,生怕傷了柳孤雨的心,十分看重。柳孤雨自己到沒什麼感覺,但是既然爹孃都十分重視的東西,他也便十分重視,長此以往,形成習慣,每每聽見“雜種”二字,火氣便騰的一下自然而然就冒了上來。
這回桃陽子說出這二字,柳孤雨也是如同乾菜烈火,一下便被點燃了,他立刻站起身,指着桃陽子高聲罵道:“你是洞府裡大師兄,出言如此不堪,像什麼樣子。我柳孤雨雖然地位卑微,法力全無,但是你若是再敢說我“雜種”,別說不能在這洞府裡呆着,就算丟了性命,我也不答應。
洞內的人還着實沒見過誰敢這麼着跟桃陽子說話,都吃了一驚,桃陽子自己也被柳孤雨喝的愣了一愣,但是立刻便火氣更甚,正要發作,卻被桃木真人止住。
“桃陽子啊,你是這洞府中的大師兄,這麼多年,怎麼那火爆傲慢的脾氣,絲毫也沒變更。你一個堂堂桃木法系掌教的未來繼承人,跟這麼個娃娃置氣,還雜種雜種的亂罵,成何體統?”
桃陽子一聽這話,一股寒氣從頭上透到腳底。心道:師尊許多年前就說,若我不能改了這脾氣,終究難成大事,這回又提及此事,若我再不斂一斂鋒芒,說不定這掌教的,真要被兩個師弟搶去。
想到這裡,趕緊對桃木真人賠罪,“弟子知錯了。”
桃木真人轉頭對柳孤雨嗔怪道:“你也是一樣,成天做事咋咋呼呼,頗不沉穩,虧你還是我們洞府最穩健的桃湘月引薦的弟子。叫你二師兄好好教教你。”
旁人眼裡,桃木真人這是責罵柳孤雨,但是柳孤雨聽來,可完全沒有責罵之意。他撓了撓頭,答了聲:“哦”
桃木真人看他們都消停了,於是接着道:“小孩子說的話,雖不能當真,但是也確有其事,”說着桃木真人指着桌上的死蟲子,“你們都來看看。”
幾個大弟子都是道法高深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些蟲子,果然是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