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孤雨覺得很怒。
因爲這沒臉沒皮的傢伙居然將那被砍頭的女囚弄成紫靈珠的模樣,還將自己弄成儈子手的模樣。
那感覺,就像是在飯粒看見半截臭蟲一樣。比剛纔和天牛蟲的魂魄糾纏在一起還要難受。
柳孤雨怒罵道:“玩笑你個鬼頭,誰跟你開這種玩笑。”
那骷髏般的鬼魔也不氣惱,似乎很淡定,“你莫急切嘛,聽我慢慢說,慢慢來。適才你們看到的場景,是我上次去收魂魄時的場景,我很喜歡向一切的闖入者展示我的成果。並且,將闖入者代入到那種情境之中,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對你們而言,一定關係密切,但是錯位一下,感受一下敵對的殘忍的關係,也是一種不錯的特別的體驗。而對我來說,則能感受到你們心情的變化。在你們看到那些場景的時候,有喜,有怒,有悲,有樂。凡此種種,都很有趣,我看你們的心緒的變化,就像你們看那影子戲一樣,十分開心。”
紫靈珠也忍不住罵道:“你開心了,你可想過別人的感受?”
“感受?”那骷髏鬼魔愣了一下,而後笑道:“都一樣的,沒有區別,結局都是一樣的。無論是你們所見的影像中的人物,還是你們自己,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你們想不想看看適才影像中的那羣人的結果?”
柳孤雨等人聽了這番話,都不做聲了。儘管他們知道這樣想不對,但是依舊還是忍不住好奇想看看那羣人到底怎麼了。
就像看一場大戲,沒有看到結局,就會忍不住想去知道結局。
那骷髏鬼魔見狀,骷髏頭上的嘴巴一咧,似乎是笑了一笑,點頭髮聲,“很好。”
然後,它擡腳跨出石棺,跨越的時候,又露出了枯骨般的腿。
骷髏鬼魔站在了石棺的旁邊,將枯骨長甲的手,輕輕一掀石棺,石棺便翻了過來。
裡頭居然藏着許多縮小了的魂魄,和適才影子戲裡的人物一般無二。
只有剛纔那幾個和柳孤雨長相相似的衙役、儈子手和女囚,換了面相。只是,其中的那個女囚的魂魄,居然站在哪裡,捧着自己的腦袋,脖子上似乎還在留着獻血。只有一雙蒼白的眼睛,惡狠狠的瞪着柳孤雨等人,看的柳孤雨等人心裡發毛。
骷髏鬼魔又說話了,“他們都是凡夫俗子。我上次出去採魂,就是在你們看到的那座城市裡。就和這些佈局一樣,正好碰見了這麼一場行刑的過程。那被砍頭的女子,據說是犯了通姦殺夫的罪名,這些是我之後對他們的魂魄拷問得知的。只是,在我嚴刑拷問之下,其真相卻十分有趣,你們想聽麼?”
草無雙最是天真,居然拿答道:“想聽,你且說說看。”
“其實,這女子是被冤枉的。真實情形是,有人,要霸佔她,那人是那城中的第一富豪,買通了官府,找人故意害了她的丈夫,而後姦污了這女子。這女子不服,到官府告狀,還說要將官司打到他們人間的皇帝那裡去。所以,那富豪惱羞成怒,串通官府,坐實了她一個通姦謀殺親夫的罪名,然後便立刻開到問斬。這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怪不得那城市怨氣沖天。我出去採魂,最喜歡找怨氣大的地方,那種地方出來的厲鬼,十分厲害,可用做幫手,就算是吃起來,也十分有味。”
說完,那骷髏鬼魔居然砸吧砸吧嘴巴,似乎在品嚐一件美味。
草無雙等人在此情此景之下,聽着這惡魔如此淡然的說出如此慘烈的人間慘劇,居然彷彿是在敘述一場十分精彩的大戲一般,這叫他們六人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骷髏鬼魔看他們的臉上露出惱怒,而後又露出悲憫等不同的神色,居然又咧嘴笑了。
“不要激動,不要激動。事情並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糟糕。沒有那麼慘,沒有那麼麻煩。什麼冤枉,什麼不平,等我到來的時候,便都抹去了,大家都一樣。按照西天的佛祖所言,衆生平等,額,對的,是平等的。”
“你們看,”鬼魔指着棺木中的一個男子道:“這個,是被毒死的丈夫,”然後又指指另一個男子,“這個是下毒的人,”再指指一個富態蠻狠的魂魄,“這個是那個首富,這是縣官,這是儈子手,這是衙役,這是冤死的女人,此外的是那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人們。”
介紹完那些人物之後,鬼魔居然接着笑道:“你看,這些人原本應該相互仇視和敵視的。但是當我把他們收入我的聚魂棺中之後,他們之間便再沒了什麼冤仇,無論之前是活人,還是死人,是強勢還是弱勢,如今都成了我驅使的奴隸,或者說我食用的糧食。在我的聚魂棺中,所有的鬼魂都是平等的。我覺得我十分的偉大,和西天佛祖一般偉大,我這,也是在超度他們啊。只不過佛祖,用的是所謂的無邊佛法,我用的是我的肚子。其實有什麼不同呢?都叫它們遠離了痛苦,找到了最終的歸宿。西天?天庭?還有我的肚腹,並沒有差別嘛。我覺得我還是很有菩薩心腸的。其實我不該被叫做魔的,完整的說,我應該是,鬼魔菩薩佛祖。”
說到這裡,骷髏鬼魔居然哈哈大笑起來,在它看來,它枉奪人的姓名,抓捕人的鬼魂來奴役和吃用,居然是一種順應天道的行徑。
這種在它看來十分“仁慈”的行爲,在柳孤雨等人看來,簡直是逆天而行,殘忍無比。他們從這鬼魔對生命甚至魂魄輪迴的漠視之中,看到的是魔的本性。
蝠王喃喃的道:“你們看到了吧,妖和魔的區別在於,妖還有些立場和是非之感,魔已經沒了對錯了。如果說妖是惡人,那麼魔,則是惡人中的瘋子。”
骷髏鬼魔聽了蝠王這話,搖搖頭道:“你們不懂,能夠隨意處置別人的性命和魂魄,是一種叫人十分快慰的事情。這城中的所有活人和死去不足四十九天的魂魄,都被我收了來,失去魂魄的活屍,被屍魔那混蛋給拿去了。我喜歡和屍魔同行,那樣大家就可以分享成果,我討厭人魔,人魔總是獨佔人和生靈的肉體和魂魄,太討厭了,我不喜歡它。”
說到這裡,它忽然對柳孤雨等人到:“好了,別說別人了,戲看完了,其實我是在提醒你們,你們的下場,和它們,”他指了指聚魂棺中的那羣鬼魂,“都是一樣的,不過我看你們似乎是修道之人,所以多給你們看場戲,讓你們好有些準備。啊,下面,是你們自己自裁,老老實實的鑽進我的聚魂棺,還是讓我的這些奴僕和糧食動手,請你們進去?順便說一句,若是讓它們動手,你們會很痛苦。”
柳孤雨聽了這話,忽然仰天大笑起來。起先聽這鬼魔演示和述說着別人的事情,叫他心中十分難受,替他人擔憂,覺得心驚肉跳,這回輪到他們自己,柳孤雨反倒淡然了。
而且,柳孤雨居然憤怒的心情,還變得十分的平靜,冷笑一聲道:“你覺得你那些傀儡真的可以來收拾我們?”
鬼魔聽了這話,皮包骨頭的臉上似乎有些變化,“不能麼?”
柳孤雨又是哈哈一陣大笑,“你這麼強悍,怎麼不知道外頭那些大大小小的棺材裡的鬼魂,都被我們給收拾了。”
鬼魔皺了皺眉,但是緊貼着骨頭的皮根本皺不起來,“那些和這批比,要弱許多,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說完,枯手一擺,那聚魂棺中的那些怨靈,全都衝了出來,只有捧着腦袋的那女囚的鬼魂,呆立在聚魂棺中一動不動。
其餘所有的魂魄,全都衝向了柳孤雨等人,伸出利爪,撕扯柳孤雨等人的衣衫頭髮,甚至探出鬼爪,進入他們的身體,要將他們的魂魄給扯出來。
但是這些鬼魂再厲害,也比不上這些常年修行的修士,故而雖然難纏,但是一陣亂鬥之後,那些孤魂野鬼,也被收拾的差不多了。
鬼魔有些站不住了,它有些鬱悶的道:“看來你們的道行還行。”
柳孤雨冷冷答道:“還行?恐怕不止如此。”
鬼魔冷笑一聲,轉頭望向那砍了腦袋的女囚魂魄,道:“那你們就試試這個。你,去殺了他們。”
手裡捧着腦袋的女囚的鬼魂,手裡的頭臉面無表情,無頭的身子呆滯的走出棺材,它一走出棺材,柳孤雨等人就感受到了潑天的怨氣。
被毒死丈夫,是第一重怨氣。
被強行姦污,是第二重怨氣。
屢屢遭受官府的折磨是第三重怨氣。
被陷害最終砍頭是第四重怨氣。
若不是鬼魔現身,當時她死的時候,是要六月飛雪的。
但是鬼魔出現了,收取了所有活人和死人的靈魂。
所以六月飛雪即使下到一半,也不知道還用不用繼續下,爲誰下了。
所以,這些怨氣在這女鬼的身上積累,再加上鬼魔的魔力的驅動,那女鬼身上的怨氣,十分強大,一走出棺木,便讓柳孤雨等人也感到一種壓迫。
女囚的斷頭鬼魂往柳孤雨等人那邊走了十幾步,卻忽然停下。
鬼魔覺得有些奇怪,喝道:“你做什麼?還不去收拾他們?你再敢耽擱,小心我這就將你做鬼食吃了。”
那女囚依舊不動。
鬼魔還要發火,但是突然之間,女囚的鬼魂猛地將手裡的腦袋,對着鬼魔就砸了過去,鬼魔沒想到有次一變,被那女鬼的腦袋砸個正着。
而且女鬼的腦袋砸到那鬼魔的脖頸之上,女鬼這似乎是故意爲之,她口中的利齒露了出來,對着鬼魔的脖頸啃咬,居然一口將那鬼魔的細長乾枯只有一根脊椎骨的脖頸給啃斷了。鬼魔的腦袋也跟着掉了下來。
在前頭觀看這一幕的柳孤雨等人,都驚呆了。
身負四重怨氣慘死的女鬼,身上還揹負着第五重怨氣。
被鬼魔拘禁了魂魄而不得偷生,纔是最大的怨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