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兄分析天下大勢,可曾想過,國家被威脅着呢?”
牧沅清神情風輕雲淡,漫不經心,說着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挑過耳鬢一縷墨發,勾在耳後。
這話若是他人說起,陸懷寧大概會說簡直天方夜譚,異想天開。
可,這是牧沅清所說,他不得不仔細想想這事的可行率。
“這——我是當真不知有哪個人,或是門派,能夠威脅一個國家。”陸懷寧看着薄紙,心中默唸,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七字寓意太多,實在猜不透測。
雨勢漸漸小了起來,應了牧沅清所說的話,看這雨勢,想來今日當真會停下來。
“誰知道呢,去探探虛實不就可以了,陸兄可願意一同去福州看看。”牧沅清擡眸望天,不憂不鬱,天緩緩亮了起來,烏雲漸漸散去,濃霧也一點點透明。
“福州?牧兄當真是聰慧,陸謀佩服。”
這大雨下了幾天,任誰也知道,三百里的郊外便是福州境界,離福州城內不過五十餘里,安定王身份尊貴,想來也會休歇在城內。
京城與永州相距甚遠,相比永州的連日暴雨不斷,京城反而是連綿細雨,這場春雨,下的恰到時候,這年的收成大抵會很好。
京城的小攤販,在雨過天晴的時候,陸陸續續的出來,開始吆喝,吸引來來往往的俊男靚女。
泰明殿前,桃紅抹裙,薄紗披肩,眉間冷香,蛇髻妖嬈,嫣紅點脣,身旁侍女端着木盤,一盅粥在其中。
“貴妃娘娘,老奴這不是沒辦法,陛下下令,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入泰明殿。”壽安畢恭畢敬的攔住了欲要進殿的王貴妃,笑臉相迎。
王桐俏是工部尚書王振君嫡女,與皇后一年進宮,昭衡帝登基之時,被冊封爲王貴妃。
她本溫婉女子,一把豎琴,彈得極爲出色,今日卻未得昭衡帝召見,來着泰明殿前。
“壽公公,本宮今日特地讓下人煮了這清粥,聽太醫院的人說,這有安神之功效。”王桐俏也不是飛揚跋扈之人,對待陛下身邊的紅人自然更加以禮相待。
“陛下日理萬機,妾身關切陛下龍體,特送來這粥,不知公公可否通融,讓妾身見見陛下?”王桐俏使了個眼色,身旁另外一個宮女立刻走上前去,粉色手帕下是硬邦邦的元寶銀。
壽安推卻了宮女的手,自然如面春風的笑容,有些銀子可以收,有些銀子不能收,在皇宮裡混了這麼多年,壽安顯然不傻。
“貴妃娘娘言重了,老奴不敢擾了陛下忙國事,這粥老奴就給貴妃娘娘送進去,這面聖——”壽安故作爲難,停頓了片刻。
“老奴給娘娘送進去可好?”
王桐俏雖是惱怒氣憤,也不敢在泰明殿前鬧事,勉強的扯顏歡笑,對壽安萬般感謝,“那就有勞公公了,望公公讓陛下龍體爲重,妾身便回章庭宮爲陛下,爲啓黎祈福”
“娘娘當真知書達理,老奴定會原話回陛下。”壽安接過宮女手中的木盤,垂頭躬腰,送王貴妃忍着脾氣離開。
壽安搖了搖頭,這王貴妃還是不如皇后那般知進知退。
在進泰明殿內御書房之前,遇上了正要進去的紅衣,見她笑意連連,興致極好,精緻容顏相當明媚。
“壽公公,這是拿的什麼?”修養了一段時間,傷勢雖然沒有全好,可這日日在泰明殿了,時刻陪着雲程,紅衣臉色也好了很多。
人的心情好了起來,傷勢也是好的極快的。
壽安心裡是歡喜紅衣的,這皇城之中,也只有紅衣能讓陛下稍有慰藉。
他笑言,不是遇上宮裡貴人那樣卑躬屈膝,不是遇上宮裡奴婢那樣左右逢源,像是和朋友一般悠然自在。
“章庭宮的王貴妃送來的,是清粥。”
紅衣也沒顧忌什麼,揭開那盅粥,聞了聞,到是沒什麼不滿情緒。“挺香的,銀針試過了嗎?”
“試過了呢!老奴侍奉陛下這麼多年,還不比你這個鬼精靈清楚?”壽安雖是有些埋怨的話,可眼眸裡笑意可清。
紅衣心裡也知壽安是玩笑話,咧着嘴,一展容顏,明媚至極,不庸俗難堪,自然活力。“那我端進去了。”
接過木盤,小心翼翼的用手肘推開御書房殿門,側身進入,將那盅粥擺上御書房內的圓桌上,也沒有多說什麼,盛一碗粥,端給手執硃筆,聚精會神批閱奏摺的雲程。
“爺,喝粥,你午膳可是沒吃哦!”
雲程自知多說無益,更何況這時腹中也有些飢餓了,停筆,嚐了一口,眉目微蹙,疑惑開口。“不是你做的?”
紅衣略微驚奇,這些日子的確是自己做的,今日她去太醫院換藥了,這才碰見了壽安,這粥聞上去挺香的,又有云程今日尚未用午膳,所以才直接端進來了。“爺也覺得沒平日的好吃吧!”
雲程吃了幾口,放下碗筷,微挑眉目,稍稍有了少許的笑容,像是沾染塵世風情的九天姑射神,讓人着迷。“你倒是自信的很。”
“本就是事實啊!御膳房裡的廚子,還是學的我怎樣熬粥。”紅衣頗爲自豪,揚起下巴,驕傲自信。
雲程嘴角有了些弧度,想來興致極好,捧起一卷書,看了起來,明黃的奏摺整齊擺放在書案上,想來國事已經忙完了,難得清閒,便讀起了前些日子沒看完的書籍。
靜靜的感覺那一剪紅影,忙着收拾餐盤,明明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偏偏又是一個靜不下來的性子,也只能由着她,不然在這宮闈之中,漫漫長日是難爲了她。
輕眨眼眸,正了心思,這纔將心放在了古籍上,不知爲何,竟有些氣悶的感覺,眉目微蹙,尋望四周,想來是太憋悶了。“紅衣,打開窗子透透氣。”
正要將木盤碗筷送去洗乾淨的紅衣,停下了動作,想着昨日便打開窗子透過氣,如今天氣微涼,總是開窗怕是會風寒,卻也拗不過雲程。
上前走上十幾步,推開明黃書案左邊的窗子,春風吹進,窗外牡丹薔薇在陰雨綿綿之後,並沒有敗落不堪,反而有些嬌豔欲滴。
紅的豔麗妖魅,就像熱情似火的人,冷白的牡丹到是顯示這宮闈之中的孤傲。
春風吹起,雲程墨發揚起,這風雖冷,迎面而來,若是昏昏欲睡的人也會清醒過來,可雲程胸悶的感覺沒有半分消退,反而愈演愈烈,運功強壓,誰知遭得反噬,經脈阻塞,喉嚨中突然腥甜,壓抑不住,咳嗽一番,吐出鮮血。
那捲古籍上血跡斑斕,脣中嘴下,盡是鮮血,紅衣瞳仁迅速縮小,那捂着胸口的雲程搖搖欲墜,她幾乎是踉蹌的衝過去,扶住快要倒下的昭衡帝。
“爺、爺、這是怎麼了?”紅衣顫抖的聲音,伸手想要擦去雲程嘴邊的血跡,隨即想到什麼一樣,朝着門外高聲道。“壽公公!壽公公!——”
壽安本在門外候着,等着昭衡帝召見,正是打屯的時候,被紅衣帶着哭音的叫喚,猛然驚醒,衝進御書房,也是慌慌忙忙的連聲問道。“怎麼了?老奴在!”
一眼竟看到那清冷無比,無情無慾,永遠無所畏懼,武功獨絕的昭衡帝,竟滿身血跡,正如當日紅衣被一箭刺中胸膛一般,只是如今驚慌的是紅衣。
“太醫!對!壽公公,叫太醫!”紅衣那雙異眸裡全是驚慌失措,眼淚迅速溼了衣襟,開口說話也是哭泣的吐詞不清。
幸而壽安也是個伶俐的人,立刻出去叫太醫,屋閣上的影衛不再藏着身形,出現在紅衣面前,冷着神情,也是六神無主,也是極快的冷靜下來,把上雲程的脈搏。
“扶朕去寢殿,封鎖消息,別讓殿外的人知道!咳咳——”雲程慘白着容顏,依然鎮定自若的發佈命令,就算死亡,考慮的也是政局的平穩。
“爺!你別說話——血流出來了、”紅衣咬着脣,哭音明顯,顫抖着手指,抱緊了雲程。
雲程輕輕的扯出淡淡的笑容,拍了拍紅衣的手背,明顯安慰着她。“朕無礙,紅衣莫在哭泣,這樣可是會變難看的。”
“暗一!去攔着壽安!叫壁心過來即可!”
暗一聽命,即刻趕過去。
紅衣也是怕雲程既要忍受痛苦,又要安慰她,胡亂的擡袖擦着臉色淚水,吞了吞口水,略微抽咽着,和暗六一起扶着雲程,往着寢殿過去。
這次是嚇壞了紅衣,雲程向來清冷,雖有些飲食不當,身體卻一直很好,加之武功無人敵手,從未吐血過,言語不免有些着急,見着暗六把完脈,立刻詢問,步步緊逼。“暗六,爺是怎麼了!”
暗六搖了搖頭,實在不知昭衡帝是染了什麼惡疾,明明把脈沒有任何問題,像是練功走火入魔,氣血攻心遭到反噬一般,但細細看來又不像。
“朕沒有走火入魔。”雲程現在虛弱,全靠內力壓制着胸膛經脈裡那會走動的不明物。
紅衣緊張的擦去他額上冷汗,指尖泛白,她聲音在哭過之後,有些沙啞。“那是什麼?中毒還是受傷?該怎麼做?”
一連串的問題,讓人有些想笑,可雲程擡眸撞進了她異眸之中,竟笑不出來,也說不出安慰她的話,那是一種面如死灰的感情,就好像,如果他自己這樣死了,紅衣也活不了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