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求福樹下有很多人,同牧沅赤一般,看着掛在樹上的紅綢,心裡靜靜祈福,是真的誠心誠意。
見那紅綢安好,並沒有掉下,牧沅赤笑了笑,轉身準備進那浮林寺瞧上一瞧,卻聽到一蒼老聲音。
“紅衣夫人測上一字吧!”這是頭髮都花白的老人,可精神頭好的很,相比那些年輕的算命先生,這老人看上去可靠些。
這茫茫人海,偏偏自己一身紅衣,又是挽發,帶着幾分疑慮回頭,走進了測字攤子,對方是個老人自然合上些,不過不代表沒有疑慮,爲何偏偏喚住她一人呢?
“老爺爺這是喚我?”牧沅赤坐在了這頭髮花白的老人對面,沒有不耐煩,只是些許疑慮,些許奇怪,常人定會有的表情罷了。
這老人撫了幾把自己花白的鬍鬚,鬍子的阻擋,看不清其中淡淡的笑意,“夫人死有緣人,不如寫下一字,我老頭兒爲你占上一掛。”
牧沅赤愕然,見這老頭大概是沒有生意,自己就當做照顧生意吧!更何況這老人着實和藹的很,不排斥,接過老人的筆,有些任性妄爲,“爺爺可不要笑我字寫的難看。”
提筆,撇,橫,豎,撇,那,禾做偏旁,口在上,王在下,一個端正的程字出現在紙上。
牧沅赤這輩子,用毛筆寫出來最漂亮,最端正的字就是這個程字。
“夫人這個程字寫得漂亮啊!現在很少有年輕人誠心寫下一字了。”這老頭兒連連讚歎,看着牧沅赤的眼光愈發溫和了。
牧沅赤耳根有些發紅,畢竟自己也就這個程字拿的出手,其他的字可是寫得一片狼藉,誰讓她平常在宮裡一個人呆着的時候,總是寫着雲程的程字,年復一年的練着,自然不會醜到哪裡去。
“爺爺莫要取笑我了,還是測字吧!”牧沅赤經不住老頭兒的讚歎,連忙轉移話題。
老頭兒像是明白些什麼,也不拘泥的讚歎那程字,轉過宣紙,細細看起這字起來,面目越發嚴肅,看上去還真是有那麼一套。
不知道過了多久,蒼老的聲音魏巍響起,有幾分嘆息,“夫人爲他人測的吧?”
牧沅赤到是詫異的很,自己沒有說,竟然猜出來了,難不成當真是可以測字之說?她點了點頭,帶着幾分笑意,“爲我夫君所測。”
“禾字寫得端正筆直,你夫君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甚至可以說是造福萬民的男人。”老頭兒略帶深意,凝視了牧沅赤一眼,“終有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若是說猜中爲他人測字是意外,是碰巧,可這話又該怎麼解釋呢?牧沅赤眸色一暗,對這老頭兒起了幾分疑心。“爺爺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老頭兒只是照字說,這麼可以說是亂說呢?”老頭兒淡淡回覆,對於牧沅赤語氣中的警告漠不關心,就好像察覺不到一般,緊接着指着字的右邊開始言說,“王上有口,各佔二分有一,夫人還是須擔憂其中一劫啊!”
“你說什麼!”牧沅赤聽到一劫之時,便已經亂了心智,竟然站了起來,眼眸有事驚慌失措。
老頭兒並不多加理會,從懷中掏出一枚銅幣,自顧自的紅繩綁成項墜,突然站起來,扯了驚慌中牧沅赤的發,夾雜在項墜中,將其攤放在手心,有幾分笑意,“小娃娃,這青銅幣贈與你。”
牧沅赤半信半疑的拿起那青銅板,聲音有些沙啞低沉,“是什麼劫?”
“小娃娃你心知肚明不是嗎?口在王上,擔心吞噬啊!”這老頭兒這般慢悠悠的說着,收拾起攤位,趁着牧沅赤呆愣時分,站起了身子,錘了錘有些僵硬的背,離去,擦肩之時,留下一句,“小娃娃,這青銅幣能不能擋一劫就要靠造化了。”
這匆匆人流,待到牧沅赤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老頭兒已經不見蹤影了,她就像尋找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四處張望,急得眼角都紅了,手心還捏着那清涼的項墜,紅繩纏繞,打的結很漂亮。
跑到人少之地,依然看不見那白髮蒼蒼的老頭兒,就好像,剛纔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又怎麼見得到夢中人,可手心的一塊冰涼提醒着她,不是一場夢,是真實發生的。
“主人!”有青年單膝跪於她面前,肩背挺拔,眉宇之間有了幾分疲倦,風塵僕僕,是趕路而來。
牧沅赤驚醒,將青銅幣藏在寬袖之中,平息了驚慌的情緒,鎮定自若,“素骨?你怎麼在這?”
“鐵血奇兵七十二人被編入謝家軍中,如今正是鎮守昆州城外的七千精兵的一支。”素骨一直聽從牧沅赤的命令,爲國效力,不敢有半分違抗,如今在軍隊是混的風生水起,昔日恩人,若不是她訓練,也不會有七十二鐵騎的今天。
聽聞牧沅赤在昆州,他作爲代表,特意來拜見牧沅赤,若是她有什麼命令,自當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既然在軍隊裡呆的好好的,過來找我做什麼,軍爺吃皇響多好啊!”牧沅赤也不是嘲諷,到是真心實意的想法,不說她如今一直在爲長生的事着急,本訓練七十二鐵騎是爲了一統山河,現在到是還沒有那個必要,邊疆安穩,這七十二人在軍營混的越好,日後她若真的上戰場也是一個助力。
“屬下願聽從主人命令。”素骨這一批七十二人是對紅衣忠心耿耿,一條直腸子,聽牧沅赤的話,到是以爲牧沅赤不管他們了,一個勁的表示衷心。
這讓牧沅赤無奈的很,“現在你們在軍營混的越好,對我以後上戰場就是莫大的好處,又不是不管你們了。”
四處張望間,竟發現了白依依那個女人,偷簪子的仇還沒有報呢!
“屬下——”素骨本打算重複之前的話,牧沅赤卻打斷了他。
牧沅赤讓素骨站起來,指着右手邊,那粉衣俏皮的少女,面色狠厲,語氣格外不舒坦,“當然,你們混軍營是一回事,可依然不影響幫我的忙,看見那個姑娘沒有。”
“是——”素骨有些反應不過來,牧沅赤突然轉變了話,不過不得不說,這讓素骨的心放下了不少,他可是帶着剩餘七十一個兄弟的託付,千萬不能讓主人不管他們,牧沅赤早就於他們而言,是師父了。
“給我盯緊那個姑娘,一舉一動,見什麼人都告訴我,這個小賤人,偷了你小姐我的簪子!簡直太過分了!還給我下畔子!”牧沅赤對白依依是極爲不爽的,想起她偷了自己的簪子,還貌似是有陰謀的偷,這讓她不滿極了。
素骨嘴角抽了抽,他們家主人還真是豪邁啊!不過他們七十二鐵騎奉行的原則就是,主人說誰是賤人,那他就是賤人,主人看誰不爽,他們就負責揍人,主人是對的就是對的,主人是錯的,還是對的。
“還有還有——”牧沅赤喚住了準備執行命令的素骨,有些任性妄爲,“素骨啊!姐姐跟你說,你可別被那個小賤人迷上了,那樣我可就不認你這個弟弟了!”
素骨有點頭痛,他怎麼就忘記了主人這個任性脾氣呢?他點頭,表示絕對不會的。
“還有,之前我碰到一個老頭兒,頭髮鬍子都花白,是個測字算命的,你們軍爺幫我找找他,我得感謝他。”
“是!”素骨一聽是正事,連忙接到,在牧沅赤的示意下迅速消失在人羣中,不見了蹤影。
牧沅赤低眉垂眼,捏緊了手中的青銅幣,抿了抿有些乾燥的脣,將手掌攤開,暗了眸色,擡腳往居住的小院回去,現在天色暗淡下來,她要回家了,她的夫君正在等她。
紅色身影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人海中,再也看不到,那求福樹後,走出一個人,面容年輕,身上卻是老人穿的青布麻衣,寬袖袍子,在夏季的風裡微微飄動,到是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師傅爲何不直接告訴那姑娘,反而掩藏面目,將青銅幣贈給她。”這男子身邊站着一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面目有幾分疑惑。
這人臉上有了幾分憐惜,嘆下一口氣,“時候未到,作爲一個神秘的陌生人,她自會以爲是提點她的人,若是相識了,所有的話就會帶上猜測,帶上陰謀詭計的面具,這樣突然而來,會更讓人相信。”
‘會麼?心機叵測,疑慮易生之人,不是不管如何都會懷疑麼?”這少年顯然不明白自己師傅所說,更是有些不信,易起疑心的人,別人爲他好,他都會覺得是在害他。
男子頷首,很是自信,又帶着淡淡的哀慟,像是感同身受,“會的,因爲那是唯一可以信仰的,唯一的希望,人在驚慌失措的時候,總是會假想一樣東西,讓她託付。”
就像人在絕望,在無助的時候,將希望壓在佛祖菩薩身上,一個虛無的他們不曾見過的神仙,讓其成爲自己絕望裡的希望,深淵裡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