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兒的頭腦反應極快……
一聽到門響,心裡立刻就打定了主意……不管來人是誰,現在都不適宜知道這封信的事情。
如果來的是雲景庭?
依着他的軍人身份,家裡有這個海外關係……還是儘量不讓他知道爲好,容易惹麻煩。
如果是唐喜玲呢?
那暫時更不宜向她透露了!
因爲唐喜玲對待感情非常執着,爲了見心上人一面,她甚至拋家舍業的去了廣州,還中了人家的圈套,簡而言之一句話,唐喜玲平時也算智商在線,可一牽扯到感情,就有些莽撞和衝動,如果做出了什麼過激的行爲,不但會傷了她自己,也會連累到雲景庭和這個家。
這是米香兒不願意見到的局面。
所以……
關於這封信,她還要再認真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交到母親的手上?
一念至此……
米香兒趕忙把信封飛快的藏在了枕頭下。
身子再一坐穩,雲老虎已經進屋了,彷彿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皺了皺眉,“香兒,你幹嘛呢?”
“沒,沒幹嘛,等你呢!”米香兒笑呵呵的迎了過去,“你去哪兒了?”
“哦!田心兒家的電閘跳了,我過去看看!”雲景庭走到桌邊倒了杯涼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這才又轉過頭,“那個陳什麼的海外華僑走了?”
米香兒點了點頭,“走了!已經上飛機了。”
“那你以後和倪大海就沒什麼瓜葛了吧?”
米香兒沒正面回答……這問題怎麼答呀?大家都住在一個城市,又是關係不錯的朋友,誰能說出“永遠”不見?命運這東西……它也不聽人指揮呀。
既然做不到,索性就別把話說死了纔好!
溫婉的走過去挽住了丈夫的胳膊,“老虎,咱們去醫院吧?”
雲景庭也是聰明人,剛纔只是一時醋勁兒上涌,沒忍住,見媳婦兒不動聲色的岔過了話題,索性就下了這個“臺階”,不再多說了。
兩個人出發去了醫院,做了各種常規檢查,得出的結果是:
腿傷恢復的非常好,雖然暫時不能夠參加激烈的運動和訓練,可如果想要做一些行政方面上的工作……還是可以的。
這也就是說,雲老虎離着歸隊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米香兒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了。
兩個人出了診療室,都有些心情複雜,默默的誰也沒說話,一前一後的往樓下走,忽聽得走廊盡頭有人小聲的叫道,“雲團,香兒?”
米香兒回頭一看,正是徐明偉。
趕忙笑眯眯的打招呼,“徐大哥,你今天上白班啊?”
徐明偉快步走上來,“你們來做複查?”
上上下下的打量雲景庭,“雲團,我看你的氣色好多了,傷勢也差不多痊癒了吧?”
雲老虎點了點頭,“嗯!謝謝關心!”
徐明偉拍着額頭解釋,“我一開始就想去探病來着,後來忙三忙四的,也沒顧得過來,等到我有空閒的時候,你已經出院了!唉,真是!你受傷了,我卻一點忙都沒幫上!”
他又轉向了米香兒,“你們搬家了吧?搬到哪兒了?趕明兒我去認認門兒!”
米香兒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搬家了?誰跟你說的?”
徐明偉的臉上帶着幾分洋洋自得……還沒開口呢,先笑得合不攏嘴了,“我……呵呵……最近見了幾次姜婷婷。偶爾從她的嘴裡聽到了一些關於你們的消息!”
米香兒皺了皺眉,沒多說,可心裡還是有些納悶,姜婷婷是沈院長的千金,舞蹈團的臺柱子,爲人一向眼高於頂,怎麼會願意與徐明偉這個農村出身的實習生走的近呢?
不會是……又要鬧什麼幺蛾子吧?
她扭頭瞧了一眼丈夫,正趕上雲景庭也望向她,兩個人頗有些心意相通的對視了一下……都覺得這個姜婷婷肯定是“意有所指”。
徐明偉興奮的有幾分找不到北了,“香兒,姜婷婷明晚在省文化宮有一個演出,紅色娘子軍,給了我幾張票……你想要嗎?她的演出技藝精湛,一票難求,一般人我還不給呢!”
說完了話,從褲兜裡掏出了兩張芭蕾舞票,喜滋滋的塞到了米香兒的手裡。
他也是好意!
一是覺得米香兒是個小妹妹一般的存在,又跟自己一個村裡出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可以藉機開開眼界。
二呢,也略帶一些顯擺的意思,他一個農村出來的學生,居然“結交”上了軍區醫院院長的“千金”,司令員的“繼女”,這也不是容易的事兒。
米香兒還沒來得極推拒,徐明偉已經急着忙慌的要走了,“我還有個會!不說了!再見!”
又趕忙補充了一句,“哪天你把家裡的地址給我啊,我爸說了……讓我去看看唐姨!”
米香兒望着他的背影,還沒收回視線,就覺得手裡一鬆,雲老虎已經把芭蕾舞票搶走了,隨手團巴了兩下,順勢就要扔……
米香兒連忙攔着,“幹嘛呀,你沒聽見徐大哥說……這是一票難求嘛!”
雲老虎冷哼了一聲,“怎麼個意思?你還真要去看?”
米香兒梗着脖子,“你怎麼個意思?你還不讓我去看?”
雲景庭魁武的身形往後退了半步,完全是一副息事寧人的姿態,“哎!你別跟我來勁啊!你願意幹啥就幹啥,我管不了你,我閉嘴,我撤……還不行嗎?”
米香兒一看他那副“投降”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傻樣!”
雲老虎有幾分不服,“我又怎麼啦?不是我吹,這世上除了你,根本沒人說過我傻!”
米香兒嬌嗔的瞪了他一眼,“那是因爲沒人像我這樣一天24小時的陪着你,人家是被你平時的假象迷住了……看不到你骨子裡的傻!”
雲景庭咬着嘴脣,擡手假裝要打她,“你個臭丫頭,我是不把你慣的,都要上天了?”
米香兒拉下了他的胳膊,順勢挽住了他的臂彎,聲音輕輕柔柔的哄着,“喲?還真來勁兒了?得了!我說錯了還不行嗎?我老公是絕對的聰明……”
雲景庭擺了擺手,滿臉的認真狀,“等等!你叫我什麼?老攻?我怎麼老攻了?”
一轉眼珠,大概是會錯了意,曖昧的抿着嘴角,壓低了嗓音,“咱倆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是我老攻,這樣吧,今晚換你攻我!”
攻……我?
米香兒眨巴了兩下大眼睛,這才明白了……也不怪雲景庭不懂這個稱呼,那個年代,東北的女人很少有叫自己丈夫老公的,她剛纔只是隨口這麼一說,並沒考慮到時代上的差異,結果男人會錯意了,才鬧了一個這麼個笑話。
她握着小粉拳,照着丈夫的後背捶了幾下,“你可真不要臉,這話也說得出口?”
雲老虎還覺得挺委屈呢,“我怎麼不要臉?不是你先說的嗎?”
“我說的老公,那個公字是……男人的意思!”
雲景庭嘴裡低聲的重複着,“老公?老攻?咳咳……什麼都行啊!男人,老攻,實事求是嘛!”
米香兒抿着嘴笑,也不再糾結這個稱呼了,低着頭,把芭蕾舞票弄平了,小心翼翼的揣進兜裡。
雲景庭不解,“你到底要幹嘛?”
米香兒挑了挑眉,“這還不明白嗎?雖然我沒打算去看什麼芭蕾,可田心兒卻喜歡熱鬧,她來城裡這麼久了,除了上街閒逛,也沒什麼娛樂,我想把這票給她送過去,既不浪費,也可以開心一下嘛!”
雲景庭不說話了……這個主意也未嘗不可,田心兒是在山區里長大的,也許還真沒看過芭蕾舞表演,開開眼界也是好事。
頓了一頓……
岔過了話題,“別說這些了,走!咱們去照結婚照!”
順勢挺了挺腰板兒,整了整領口,像是個嘚瑟的孩子,“我今天穿了件新襯衫,你也沒誇誇我!我現在在你眼裡已經沒有分量了?你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了?”
這話說的……
米香兒只能向後退了兩步,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不錯!
雲景庭今天特意換了一套便裝……衣褲都是米香兒在商場裡親自挑選的,沒有了威嚴的軍裝,雲景庭倒增了幾分儒雅之氣,依舊是大長腿,小細腰,寬肩膀,厚脊背,帥氣得讓人離不開視線。
既然人家都提出來了,米香兒只能“狠狠”誇獎了,“老虎,你長得真是好,氣質也沒得挑,身材更是出類拔萃,像玉樹臨風,像浩浩日月,像山川流水……”
艾瑪!
說的自己都起了幾層雞皮疙瘩。
可雲老虎彷彿聽得挺享受,淺笑盈盈的勾了勾手指,輕聲的咳了兩下,“嗯!不錯,你……繼續說!”
哈?
還繼續?
米香兒撇了撇嘴,“你就不能謙虛點?”
“謙虛不了!”雲老虎一臉認真,“實際情況在這擺着呢嘛!”
米香兒真拿他沒辦法了,索性不說了,邁着大步出了醫院,站在樹蔭下等着。
不大一會兒,雲景庭悠哉悠哉的跟上來了。
兩個人一起去了國營生生照相館,接待員一看兩人的行爲舉止,長相氣質都不凡,態度很是客氣,“二位,是要照相?”
雲景庭搶着答,“是!結婚照!”
“結婚照”三個字說的特別響,彷彿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接待員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對不起啊!我們今天下午政治學習!照相業務暫停!”
啊?
這麼巧?
米香兒和雲老虎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有點兒不大吉利的預兆。
出了照相館……
雲老虎雖然心裡覺得彆扭,可嘴裡還不停的安慰媳婦兒,“沒事兒!咱們改天來!照相嘛……哪天都一樣!”
米香兒只能點了點頭,兩個人一起回了家。
還沒進院子,米香兒就先說,“老虎,我把票給田心兒送過去,你先回去吧!”
快步奔着田心兒的家去了,敲了敲門,開門的是童澈,依舊儒雅紳士,“小米,你……”
話還沒說完,田心兒就從童澈身邊擠了出來,“香兒,你是來找我的吧?太好了,我簡直要悶死了,你都不知道……我哥罰我在這抄書!這簡直是對我的虐待!”
童澈雙手抱胸,站在一邊斜睇着她,“我怎麼虐待了?我讓你抄書有錯嗎?我今天考了你二十個生字,你寫錯了十個不算,其他那十個也缺橫少豎,我還不該罰你?”
田心兒嘟着嘴,“反正,我現在要和香兒聊天,字先不寫了,晚上……不,明天再說!”
拉着米香兒就要進屋。
童澈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對待田心兒,他好像總是束手無策。
米香兒推讓了一下,“我不進去了,雲景庭還在家裡等我呢!”
順勢在兜裡掏出了那兩張舞票,“喏,我來給你們送這個!”
“什麼啊?”小田心也沒客氣,一把接過了,低頭認真的看了半天,“這是……電影票?”
童澈餘光只一瞄,“呦!小米,這個芭蕾舞表演很是搶手,聽說……在黃牛黨那裡都買不到票!你和老虎不去看?”
米香兒淡淡的,“我和雲景庭也不懂欣賞這些,他腿上有傷也坐不住,你帶着心兒去吧!”
田心兒扭過頭,“哥,什麼是巴雷?”
米香兒微微一笑,“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對了!明晚7點半開場,你們可別遲到!”
也沒多待,心裡惦記着丈夫,轉身就回了家。
一進院子,不由得愣了……只見雲景庭正在曬褥子呢。
米香兒心裡“咯噔”了一下,也沒幫忙,快步就進了屋,往牀上一看……枕頭放在一邊,那封藏着的信已經不見了。
她透過窗子望向院子裡的丈夫,想了想,走到門邊,故作雲淡風輕的說,“老虎,我問你件事兒?”
“嗯?”
“我早上在枕頭下壓了個信封,你看見沒?”
雲老虎連奔都沒答,“沒看見啊!信封裡裝的什麼?”
米香兒一見他的表情,心裡就明白了……雲景庭做事從來都是敢作敢當,如果是他拿了信封,就一定會承認的。
那……
院子裡也不會來外人。
就只有唐喜玲了!
這可有點兒麻煩了。
剛想到這兒……傅博文和唐喜玲就有說有笑的進門了,兩個人手裡拎着菜籃子,看起來心情不錯。
唐喜玲擡眼一瞧女兒,“你怎麼傻站在那兒?真是沒有眼力價!也沒幫景庭晾被子?”
“媽,我問你件事兒……”
唐喜玲擺了擺手,臉上的笑意瀰漫,“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吧,趕緊幫我摘芹菜,今天晚上咱們吃餃子!”
雲老虎扭過頭,“不年不節的,吃什麼餃子啊?媽,這是有什麼好事兒吧!”
唐喜玲也沒回答,笑殷殷的抿着嘴角,一低頭就進了廚房。
米香兒一看她的表情,心裡幾乎是確定了,趕忙跟過去,回手關了廚房的門,直截了當的低聲問,“媽,那封信是你拿的吧?你翻我的東西?”
唐喜玲怔了一下,“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沒翻你的東西!我去收髒衣服,正好看到了枕頭下的信封!有什麼不對的嗎?那封信不是給我的嗎?上面不是寫着我的名字嗎?”
米香兒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不是掰扯這些事的時候,必須要把利害關係馬上講清楚,“媽,我雖然沒拆開信看,可我隱約的感覺到這件事情也許是……”
她頓了頓,語氣放溫柔了些,“媽,你心裡清楚吧?如果咱們和美國的爸爸私下取得聯繫,對雲景庭來說就是一個大隱患!我倒不是阻止你和爸爸互通消息,可咱們要三思而行,現在的情況是……”
唐喜玲面沉似水的打斷了她,“香兒,我先問問你……你明知道那封信的緣由,爲什麼沒立刻轉交給我?你心裡惦記着丈夫,這無可厚非!可我也是個女人,我也牽掛着自己的男人!我和你爸爸分開18年了,我想見他的迫切心情……你永遠理解不了!”
“媽,你聽我說……”
唐喜玲執拗的一哼,“我不聽!香兒,那是你爸爸的來信,你難道就不好奇裡面寫的什麼嗎?”
話一說完,從兜裡掏出了信封,“你自己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