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突然，天邊響起了一陣驚雷。
耳邊，陸雲非的聲音還在繼續，我握着，聽着那邊傳來熟悉而又淡漠的話。
“如果你是那種相信眼見爲實的人，那你爲什麼不肯相信我愛你？”
我握着，茫然地望着馬路上的人來人往，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有些疼。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冷。
“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怕慣了。”我的聲音很小，但是我知道，陸雲非能夠聽見，我也知道，我現在臉上所有的表情，他都能看到。
我真的是怕慣了，五年前，陸雲非可以一聲不吭的就娶了林燦燦，即便是因爲家族的逼迫和身爲陸家長子的責任，即便他一點也不愛林燦燦，那他也是選擇了維護家人，選擇瞞着我娶了林燦燦，而不是站到我的身側。
五年後，他又可以輕而易舉的因爲我的猶豫不決或者搖擺不定而在一瞬間就選擇放棄我們的婚宴或者感情。
這些事情，都讓我覺得怕，讓我覺得不敢輕易去相信陸雲非的愛情。
“……”
電話那邊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你恨我，我可以接受，你恨陸家，我也可以接受。但是蘇陌念，我也恨你，但又不是純粹的恨，我只是失望於你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你，以前的你已經找不回來了。”
雨，大的可怕。
雨水打在身上的時候，刺骨的冷。
“我不恨陸家，不恨你。”我搖了搖頭，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離婚協議書。
雨水已經將它打溼，上面屬於陸雲非的龍飛鳳舞的字跡已經變得模糊不清，而是曾經出現過的甲方那裡卻氤氳開了一片曾經有過簽名的痕跡。
“……”電話那邊傳來打火機的聲音，還伴隨着車門打開後，有風聲呼嘯而來的感覺。
“不要抽菸，還有……”我心裡一緊，四下望着周圍川流不息的車輛，隨即緊張開口道：“我想見你，現在。”
“我……”陸雲非那邊的聲音模糊了起來，我聽不清楚，正想再開口問的時候，卻發現雨水打在身上的疼痛感驟然消失，頭頂上也不再有雨水落下來的聲音。
我心裡一喜，下意識的轉身，叫道：“雲非——”
卻在看到身後的人的時候，愣住了。
“你慌里慌張的從家裡跑出來，就是爲了見他？”面前的女人面容滄桑。一看就是收到了歲月的磨礪，她那雙灰白的眸子瞅着我，黑白分明。
我皺了皺眉，對於這樣的沈清有些吃驚，但是一想到電話那邊的人。心裡就像是被什麼給緊緊的拽住了一樣，下意識的就想繼續對着電話那邊的人說點什麼，“雲非，我……媽！”
我狠狠皺眉，一臉詫異震驚的看着一把奪過我去的沈清，然後眼睜睜的看着她在我的面前，將掛斷。
沈清粗糲的手指緊緊的攥着我的胳膊，她看着我，灰白的眼神裡面有着幽怨，有着指責，“陌念，你當真是爲了他，連爸爸也不認了嗎？”
“轟隆隆——”天邊突然一聲悶雷。
我一怔，隨即開口解釋道：“陸峰做的事情，不應該陸雲非來償還，媽媽，你明明知道這事情跟陸雲非沒有關係，他之所以會……”
“跟我走！”沈清上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就往回去的路走。
我掙扎，啞聲道：“不行，我不走！”
沒有見到陸雲非，沒有確定他安然無恙之前，我不走，絕對不能走！
“你爲什麼不走？你忘記你的爸爸是怎麼死得了嗎？你忘記了我們一家人是怎樣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了？你忘記了我們爲什麼會不斷的搬家的了？！你忘記了我和你爸爸是怎樣疼愛你，期待着你的到來了？！”
沈清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的戳在了我心臟上最柔軟的那一部分。讓我的所有堅持都找不到了理由。
於情，陸雲非是我所深愛的人，但是父母是生我養我的人，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於理，陸家對我們蘇家有生命的羈絆，陸家害得我們蘇家妻離子散，受人白眼冷落，更是讓我唯一的親人進了監獄，一呆就是二十年。最美好的時光就這樣斷送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在回到陸雲非的身邊。
可是……
像是有心電感應一般，我赫然擡頭，望向不遠處停着的一臺計程車，聲音低啞的響起，“陸峰已經死了，在最風光的時候死了，難道這還不夠嗎？非要也讓身爲後輩的我們，再過一次你們所經歷過的悲劇纔可以嗎？！”
“不夠！他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夠！陌念，他害死了我最愛的男人，害死了我這輩子唯一的依靠，你不會懂得，你不會懂如果你在這個世界上的信仰就這樣徹底的消失後的那種痛，你不會懂得……”
沈清的精神自從出獄後一直就有些問題，此時更是癲狂。她滿目瘡痍的看着我，長着厚厚繭子的手指不斷地用力握緊我的胳膊，她看着，一字一句地說着話，聲音悲愴無比。
“他死了……就這樣死了，出車禍的時候，我們還在打電話，他說他愛我，他準備了禮物給我，他說車裡有玫瑰花，有蛋糕，還有他，最後砰的一聲響，什麼都沒有了，他沒了。花沒了，蛋糕，也沒了……”
我站在她的面前，眼眶酸澀，手腕上沈清的力道大的我忍不住想收回手，我擡起頭，看着她的臉，看着那張被時光和歲月磨礪摧殘的異常嚴重的臉，沒有逃避的直視着她眼睛裡面的恨意和絕望，聲音溫柔的響起來。
“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媽媽，你還有我，還有我……”
沈清的眼睛猛地瞪大，她看着我，眼神裡面的瘋狂越發的明顯，她的聲音激動，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拽着我的胳膊，不斷地低聲說着些什麼。
“對，我還有你。我還有我們的小陌念！陌念，所以你不能跟陸雲非在一起，你不能跟仇人在一起，離婚，你們馬上離婚！你馬上離開他，徹底的離開他……”
手腕上的力道在不斷的收緊，可是這一次，我都麻木的不疼了。
我看着不遠處一直停着的計程車，站在沈清的面前，手腕上紅彤彤的一片，臉色有些白。
想到沈清的話，心裡一陣難受，我閉了閉眼睛，再一次睜開的時候，眼睛裡面是一片清明的堅定。我看着不遠處的計程車，說道。
“我不會離開陸雲非的，也不會跟他離婚的。”
爲了媽媽，我什麼都可以做，只有離開陸雲非這一點，我做不到，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聽到我的話，沈清先是徹底的愣在了原地，隨即驟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脣瓣顫抖的怒斥道：“你說什麼？！不離婚？你要跟一個殺父仇人的兒子在一起？！蘇陌念，你對得起你的爸爸，對得起我們給予你的生命嗎？你這樣做就是不仁不義，不孝！！”
“……”
對於沈清的話，我無言以對，也不敢說些什麼去辯駁，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字一句的聽着，心臟的位置，宛如刀割一般，疼得厲害。
“砰——”
頭頂的雨傘被沈清一把丟到了地上，她的雙手緊緊的握着我的肩膀，不斷的搖晃着。
“你說話啊？！陌念，你跟媽媽說，你剛剛是騙媽媽的，你不會這樣做的是不是，你會乖乖的跟陸雲非離婚的是不是？”
沒有了雨傘的遮擋，雨水再一次打在身上，冰涼刺骨。
“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能爲了爸爸的死離開陸雲非；對不起，我不能爲了媽媽的二十年冤獄離開陸雲非；對不起，我不能爲了我童年的悲劇離開陸雲非……
我低下了頭，不敢去看沈清臉上的表情，不敢去接觸她那雙飽含着銳利，痛恨和絕望的灰白雙眸，我甚至沒有勇氣去聽她溫柔卻沙啞的聲音。
除了對不起，我真的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話可以說了。
可偏生的，哪怕就是這句對不起，都透露着深深地無力感和蒼白。
或許，在沈清的眼裡，我就是她最後的依靠，可是現在就是連自己最後的依靠都……
她該有多絕望，多無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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