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看着我，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猛地站直了身子，雙手撐在餐桌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小念，你可以不愛你的爸爸，不爲他付出，但是我不可以！”
我斂了斂眉毛，眼神裡面迅速的閃過了一絲光，我看着沈清按在桌面上的手指，半晌之後，才輕輕地笑了下，指了指桌子上擺好的飯菜，輕聲道：“媽媽，吃飯吧。”
沈清眼神一變。看着這裝飾華麗的別墅，表情不屑的沙啞道：“小念，這是陸雲非的房子吧？”
“是，但是現在雲非送給我了，它是我們兩個人的。”
我點了點頭，伸手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後搖了搖頭。
日本這裡的茉莉茶也變了味道，好像不如中國a市那間小公寓的茶香了。
可明明是一樣的茶。
大抵我的心境還是不同了吧。
“小念，跟我回家。”沈清走上前來，按住我端着茶杯的手，眼神認真又堅定，她看着我，啞聲道：“媽媽現在只有你了。”
“那你爲什麼不能爲了我放棄之前的那段仇恨？”我揚了揚手，成功的將自己的手從沈清的手掌心裡面抽了出來，我看着她，眼神分外清澈。
“你在說什麼啊小念，爲爸爸報仇，不讓爸爸冤死，這不是我們兩個人生存下去的意義嗎？”沈清的臉色沉了沉，看得出來，對於我這樣說話，沈清很不開心，可儘管如此，她還是儘量和顏悅色的跟我說話。
我對着幾個幫傭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們下去，那幾個人也是有眼力勁兒的，都爭先恐後的往外面跑，只有司機站在我的面前，低聲道：“蘇小姐，我就守在門外面，有事情。您吩咐一聲就好。”
我不動聲色的斜睨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這人現在倒是一點沒有摔壞的心疼模樣了，而且，聽着語氣，應該還是個練家子。
見所有人都走了出去，我這才把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沈清的臉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着沈清那張歷盡滄桑的臉孔，看着她灰白的沒有一絲絲光亮的眸子，扯了扯脣角，雙眼茫然地望着空氣中的某一點，淡聲開口。
“媽媽，你確定還要繼續這樣騙我下去嗎？繼續利用我去傷害陸雲非，繼續利用我去報復你想報復的那個女人，媽媽，是這樣的嗎？”
沈清的面色一白，幾乎是在我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整張臉都毫無血色了，她看着我，有些愣愣的牽了牽脣角，啞聲道：“你，你在說什麼啊，小念，我……”
“我的親生父親死於車禍不假，是被陸峰設計的不假，可是從事情發生到你真正的對陸峰動了殺心卻是在三年之後，按理說，自己心愛的人被設計陷害而死，不應該是第一時間想要報復的嗎？爲什麼……媽媽，你的報復時間來的那麼遲？”
“我，我……不是的。”沈清見我臉上帶着質疑的神色，便急急開口，“不是的，小念，你知道的，那時候你還小，我不可能拋下你去做報復的事情的，況且，那時候，陸峰出了事情，第一個會被懷疑的人就是我。我……”
我突然笑了，笑的倉惶而又無奈，我看着沈清，一字一句說的認真，“媽媽，你忘記了嗎？爸爸剛剛出事沒有幾個月，你就把我丟在了孤兒院的門口了，你走了。跟坐在車裡的男人走了，我那時雖然不知道車裡坐着的人是誰，可我記得媽媽您喊過他‘阿峰’。”
“阿峰”兩個字喊出口的時候，沈清的身子明顯的僵硬了一下，隨即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半晌才訥訥出口，“你，你怎麼知道這些……”
“你問我怎麼知道？”我仰起頭，眼眶微微發紅，滿目瘡痍的開口，“薄少傾的訂婚宴上，你設計自殺，不過是爲了讓我對你心感愧疚，奔赴日本，你好趁機對陸雲非做些什麼而已，可你算錯了一步，那時候我確實心懷愧疚，不過不會對你，是對陸雲非。”
“……”沈清的呼吸沉了沉，一雙灰白的眼睛裡面盛滿了震驚。
“你跟陸峰的事情，是我偶然得知的，你還記得二十多年前的娛樂報紙上刊登的新聞嗎？你跟陸峰在江邊幽會，時間剛剛好是爸爸去世一年整，雖然照片只露出了你的一個背影，但是對於一個從小就對母親十分熟悉的人來說，一個背影就夠了。”
天知道當我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我的心裡又是怎麼樣的悲哀。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沈清連連後退，她看着我，不知所措的看着。
“跟陸峰在一起，背叛了爸爸的人是你！你恨陸家人，只不過是因爲陸峰沒有聽你的離婚，而是選擇跟你分手，跟自己的妻子在一起！”我猛地站起身子，雙目死死地盯着沈清的臉，“你口口聲聲的報復，不過就是對陸夫人心懷恨意而已，你自始至終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守護爸爸的一切，包括我！”
“……”沈清後退到椅子旁邊。在我話音剛落的時候，不受力的軟了腿，猛地坐在了椅子上，脣瓣煞白，毫無血色可言。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聲音越來越小，“我懷孕了，你沒跟我說，只是怕我成不了你牽絆陸雲非的棋子，可你也不打算讓我打掉他，因爲你想讓他成爲陸雲非的另外一個軟肋，你碰不到陸憶，因爲陸憶身邊的保護太過於森嚴，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
“媽媽，你不愛我，不愛爸爸。更不愛陸峰，從始至終，你愛的人只有你自己。”我手握成拳，掃過平坦的小腹，落到我的身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清。
“不是，不是的，我愛他，我真愛他，是他騙我，他，他不肯離婚，他不肯要我，他讓我走，讓我去美國，他給了我一大筆錢，好大一筆，可是，我根本不想要……”
沈清像是受了刺激，眼睛瞪的大大的，眼淚一點一點的從眼角滑了下來，落到了地上，氤氳成一個一個的圈圈，她看着我。聲音悽愴。
“都是那個女人跟那個女人的孽種，如果不是他們，我們現在會很好！！如果不是他們！！”
我深深的看着沈清一眼，突然明白過來，爲什麼提到陸雲非跟陸家脫離了關係的時候，沈清還是對陸雲非充滿了敵意，原來……
從一開始，沈清就準備好了報復陸雲非和陸夫人，而我，從始至終都在被利用。
“媽媽，我說過的吧，信仰，只要有一個就夠了，而你的信仰，太多了。”
我看着她，面色上多了很多的同情和可憐，我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將她冰涼徹骨的手指給握住，一字一句地說道。
“媽媽，聽我的，放手吧。我會給你安排好你的未來，在陸雲非所不知情的狀況下，永遠的阻止你們見面，媽媽。我不會給任何機會傷害到陸雲非的，他爲了我甘願跟陸家決裂，我一樣也可以爲了他，禁閉我的母親。”
我的話說的風輕雲淡，漫不經心，可是卻讓沈清在一瞬間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脣瓣不住的顫抖着，重複着一句話，“你，你，你說什麼？你要把我關起來？！把你的親生母親關起來？！”
我垂了垂眸子，看着手指上多出來的戒指痕跡，鎮定開口，“你就當贖罪吧，贖那些對不起爸爸的罪過……”
“不！我絕對不接收！蘇陌念，你不能這麼對我！”沈清突然站了起來，作勢就要向我衝過來，門外一直等着的司機這個時候也跑了進來，一把按住了沈清衝動的身子。
我看着那個司機淡淡的挑了下眉毛，“帶她走吧，軟禁起來，不要讓她在出現在我和陸雲非任何一個人的面前。”
司機點了點頭，看着我，有些困惑的問道，“那要軟禁多久呢？”
軟禁多久……？
我歪了歪頭，抿脣道：“到她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吧。”
沈清瞪大了眼睛，不住的掙扎，尖叫，“不要，蘇陌念！！我是你的媽媽，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
“……”我沒說話。有些木然的站在那裡。
沈清做錯了什麼？我不知道。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爲了一個人而瘋狂也沒有錯。
“就算我真的跟陸峰有什麼，那我對你不好嗎？小念，你不能爲了一個陸雲非就不要媽媽了啊，我是媽媽啊！！你這樣做，不怕遭天譴嗎？！”
司機皺眉看着喊得歇斯底里的沈清，視線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扭過臉點了點頭，?許了司機的行爲。
很快，在司機用力的一擊下，沈清安靜了。
我看着她飽經風霜的面容，心裡一陣一陣的難受。
對不起，我又爲了陸雲非做了一次劊子手，對不起，媽媽，我必須要保護好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所以，對不起。
“你叫什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沈清因爲掙扎而散落的頭髮給她別好，然後漫不經心的問着司機的名字。
那司機詫異的看了我一眼，隨即張口回答道：“丁力。”
“嗯，我把她交給你了，照顧好她。”我將自己的手從沈清的臉上抽了出來。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後，淡聲道：“她想要什麼儘量滿足，除了……自由。”
丁力重重的點了下頭，隨即遞給我一張紙，啞聲道：“小姐說，婦產醫院這一家比較好，如果要手術，小姐也方便打點一些。”
我將那張紙捏在手心裡面，緊緊的捏着，半天之後才猛地鬆開手指，那張紙已經皺的不成樣子了，我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道：“你們走吧。”
丁力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抱起沈清就往外面走。
我閉了閉眼睛，對着即將邁出大門去的丁力說，“回去告訴戚瀟雲，她這次派來的人我很滿意，逃婚的事情，我會助她一臂之力。”
丁力點了下頭，走了。
我扶着餐桌緩緩坐了下來，桌子上擺着的都是那些沈清以爲我喜歡吃的東西。
曾經喜歡吃的東西，現在在吃到嘴裡，已然不是當初的味道。
這一點，人也是一樣的。
時間久了，誰也不會記得誰，那些怨恨和欣喜，終究有那麼一天會隨着時光的流逝而消失的一乾二淨。
我端起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茉莉茶放到脣邊，小口的喝着，視線卻落到了那張寫着婦產醫院地址的紙張上，有熱熱的東西氤氳而出，模糊了我的視線。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那天，回到了第一次知道我懷孕的那天。
更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