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的是倉皇而斑駁的災難,是用整個生命也敵不過的假象。
在那個有些蕭瑟的下午,我跟陸雲非就這樣坐在車裡,眼睜睜的看着薄少傾抱着渾身是血的戚瀟雲往救護車上衝,一次又一次,像是瘋了一樣。
那個做事情總是喜歡嘴角掛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的薄少傾,那個總是喜歡西裝革履一點失了風度的事情都不願意做的薄少傾,那個臉上除了假笑便不會再有其他表情的薄少傾,那個總是喜歡“那個蠢貨那個蠢貨”的叫着戚瀟雲的薄少傾……
在那個蕭瑟的下午,終究是丟掉了所有的風度,失去了所有的原則,理智崩潰的衝着所有想要去觸碰戚瀟雲的人聲嘶力竭的大喊。
我坐在陸雲非的車裡面,淚如雨下,卻沒有勇氣打開車門。走出去看一看戚瀟雲渾身是血的樣子,沒有勇氣張口叫一句,“瀟雲,我來了……”
……
我跟陸雲非開車沿着戚瀟雲常去體檢的那家醫院的公路走,終於在一個路口看到了煩亂不堪的警戒線和救護車。
這裡是車禍現場。
交通被堵塞了,我坐在車裡跟陸雲非對視一眼,隨即整顆心都跌了下去。
警車鳴笛的聲音,救護車急救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轟炸在我的耳邊。
這是,誰出了車禍?
車禍現場圍了一堆的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將現場裹了個嚴實,讓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到車禍現場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有警察靠近,衆人讓出了一條路,而正是這條路,讓坐在車裡的我清楚地看到了那輛嚴重變形的紅色寶馬車的車牌號。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車牌號。
讓我不能也不敢確認的車牌號。
我的手指顫抖的擡起來,眼神劇烈的晃動着,我指着窗外的車禍現場,不確定的開口,道:“你看,出車禍了,雲非,你說,這是誰……出了車禍呢?”
陸雲非心疼的看着我的臉,睫毛輕輕顫了顫,聲音低啞的響了起來,道:“陌念,你不要這個樣子……”
不要這個樣子?
不要這個樣子。那我又該怎麼樣呢?
我搖了搖頭,面目瘡痍的看了一眼陸雲非,隨即就要推開車門下車。
地上車禍的碎片很多,顯然這次的車禍很嚴重,車裡面的人生還的可能性爲多少顯而易見,甚至可以直接說是爲零。
陸雲非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眼神複雜的對着我搖了搖頭,他說:“陌念,你不適合去。”
我不適合去嗎?
戚瀟雲出了車禍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她求我救她,救她的孩子,可是我來晚了,我竟然還因爲擔心陸雲非的心情而掛了那足以拯救戚瀟雲生命的電話。
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在這樣的狀況下,陸雲非還在說我不適合去?
我的喉嚨裡面發出嗚咽的聲音,我轉過臉看着陸雲非,眼神裡面裝滿了失望,半晌,我搖頭,道:“雲非,你不會懂,如果我早來一分鐘,也許瀟雲會比現在有更大的存活率,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陌念,別這樣看着我,不要對我失望。”陸雲非看着我,眼神裡面的那種複雜越來越濃,他看着我,就那樣看着,讓人心疼的表情。
我倏地甩開了陸雲非的手,手指按在了門把手上,推開車門就要下車,卻在腳尖點地的一瞬間。渾身僵硬。
因爲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另外一個方向衝進了那羣人之中。
是薄少傾。
他來了,在我打完電話之後的七分鐘之內。
從公司趕來這裡,他只是用了七分鐘,這一路上,薄少傾有多瘋狂,車速有多快,我想象不出來。也不敢去想象,這樣飆車而來的薄少傾,如果……
看到這樣的車禍現場,整個人會陷入到一種怎樣的癲狂狀態。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他衝進人羣裡面,在看到那輛熟悉的紅色寶馬車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被嚇到了一樣。
整個人驟然失力的跪在了地上。
扭曲變形的汽車,七零八落的碎片,滿地的大片血漬。
這一切,都讓薄少傾無力承受,他跪在那裡,像着了魔一樣,一點一點的挪到了那輛紅色寶馬車的車窗旁邊。
車子嚴重變形,從所謂的車窗那裡根本就看不清車內的人的模樣,而薄少傾就是站在這樣的車窗那裡,一句一句的呼喚着戚瀟雲的名字。
我從車上走下去,距離薄少傾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我站在了他的身後,他卻始終都沒有看到我,我想上前去觸碰他,卻不敢伸手。
“瀟雲,戚瀟雲!!”
薄少傾焦急的拍打着窗戶,不斷地吼着,叫着。
周圍的警察正圍着車邊,盡力的拉住失控的薄少傾,勸誡道:“先生,你先冷靜一些,車子嚴重變形,裡面的人生存下來的可能性不大,你這樣激動,很容易出事!”
“……”我的腦子突然“嗡——”一響聲,有什麼東西似乎在腦海裡面斷掉了。
生存下來的可能性不大。
不大?不大是多大?
聞言,薄少傾猛地一拳揮倒了那個好心拉着他的警察,目呲欲裂的喊道:“你胡說!!她怎麼可能會死。她怎麼可能會死?!她今天早上還叫我起牀,還給我做早餐,她還給我打領帶,她怎麼會死,怎麼會?!你胡說,你胡說!!”
像是爲了證明那個警察是在胡說,薄少傾甚至還上去不斷地扭打着那個警察,像是在用力的發泄着自己內心的恐懼……
“先生,先生——”我看着好幾個人上去拉着薄少傾纔將他徹底的拉開。
薄少傾揮開衆人的手,不過再沒有去打那幾個警察,而是身形紊亂的跑到車門的地方,用力的拉着車門,臉色蒼白的嚇人。
“瀟雲,瀟雲。你醒醒,你醒醒,你不是說要去醫院體檢嗎?你起來,你起來,我陪你去,我以後以後再也不讓你自己一個人了,你起來啊……”
“瀟雲,對不起,對不起,我說我不愛你,那都是騙你的,我愛你,我愛你啊……”
“瀟雲,你不是喜歡日本嗎?我們也去日本結婚好不好,我們不等以後結婚了,現在就結婚好不好,你醒過來啊,你醒過來我們去結婚……”
“瀟雲,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我的心,我的身。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
“瀟雲,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來了,我來找你了……”
“瀟雲,你不是想吃我做的菜嗎?你醒過來,你醒過來我天天做給你吃好不好?你不要不說話,我害怕,瀟雲,我真的害怕……”
“瀟雲——”
“……”
一句又一句,聲嘶力竭的響在我的耳邊。
一聲又一聲,每一聲都讓我心如刀絞。
車門在薄少傾的用力拉扯之下,終於被打開,而打開的一瞬間,便掉了一地的玻璃殘渣。
薄少傾像是沒看到一樣,彎下腰小心翼翼的把渾身是血的戚瀟雲抱了出來。
戚瀟雲身上穿着的衣服滿是玻璃的碎片和鮮血,她的雙眼緊閉,手臂垂在身側,臉上的鮮血順着頭頂一點一點的留下來,而她安詳的像是睡着了一樣。
薄少傾將戚瀟雲抱到了醫生的面前。大叫着,“快,快救救我太太,她還活着,還活着!”
那醫生趴在戚瀟雲的胸口聽了聽,似乎確認了戚瀟雲還活着的事實,他指揮着護士,將戚瀟雲殘破的身子往擔架上放,大喊道:“快點,這邊還有一個……”
薄少傾的雙目赤紅,臉上瘋狂不已,手指卻顫抖個不停,他將戚瀟雲放在擔架上,整個人隨着擔架運動的方向走着,他的手緊緊地握着戚瀟雲有些冰涼的手……
溫熱的脣瓣一次又一次的附上戚瀟雲冰涼的手指,一遍又一遍不斷的重複着,“瀟雲,不冷了,我不會讓你冷的,不會再冷了,不會……”
像是電影裡面無數次播放着的慢動作,一點一點的將薄少傾的身影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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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叫戚瀟雲。
——我爲了他,用了十年的時間把自己徹底的變成了一個陌生人,然後再一次被那個人所無視了,可是沒有關係,我依舊愛他。
——能跟薄少傾訂婚,這已經是我最大的夢想了。
——陌念。戚瀟雲懷孕了。
……
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掉進嘴裡,苦澀不已。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肩頭不住地聳動。
一個溫暖的懷抱靠了過來,陸雲非按住我的頭,將我整個人都埋在他的懷裡,而他則盯着不遠處已經隨着戚瀟雲的擔架上了救護車的薄少傾,半晌之後,才輕聲道:“陌念,你已經盡力了……”
“不!”我哽咽着搖頭,“雲非,你不會懂,你不會懂戚瀟雲從十四歲到二十四歲的這十年是怎麼過來的,你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愛薄少傾,現在她的愛情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卻被一場車禍……雲非,戚瀟雲該怎麼辦?薄少傾又該怎麼辦?”
我縮在陸雲非的懷裡,失聲痛哭。
“陌念,你乖。”陸雲非抱緊我。輕聲溫柔地安撫着,半晌之後才收回望着救護車的視線,沉聲道:“這是她們爲了在一起而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所以,陌念,這不是你的錯。”
“雲非,雲非……”我呼吸困難的搖着頭,眼淚洶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我就是,就是想問問你,怎麼照顧一個孕婦,我,我身邊女人不少,但是肚子大了的除了戚瀟雲也就沒別人了。
——陌念,其實我只是覺得要當父親了,很奇妙。
——其實我對戚瀟雲沒多大的感情,但是每次只要看着她笑,我就會覺得莫名開心,所以我或許有點喜歡,但絕對不是……
——薄太太從來就是戚瀟雲一個,你們在說些子虛烏有的話,別怪我薄少傾不客氣!
……
薄少傾的話迴盪在我的耳邊,我的視線逐漸的模糊,模糊,然後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陌念——”
第二更。